邓汉祥/文
袁世凯复辟帝制，蓄谋已久。早在1913年10月10日就任大总统之后，就刮起了一股尊孔的妖风。1914年决定恢复“祭天祀孔”，为复辟帝制大造舆论。1915年8月，袁世凯授意杨度、孙毓筠、刘师培等六人组织了“筹安会”，公开策划复辟帝制活动，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愤怒和声讨。
进步党人蔡锷在北京反对袁世凯复辟帝制极为活跃，引起了袁世凯的注目，对蔡严密侦察，并派军政执法处处长陆建章到蔡锷寓处搜查。蔡锷为了逃避袁世凯的耳目，防备被袁下毒手，于是伪装游手好闲，不问政治，每天出入于八大胡同妓院，并与妓女小凤仙颇为亲热，名传退迩。日久，袁世凯以为蔡锷是一个醉生梦死，无政治野心之人，对蔡逐渐放松了监视。就在这个情况下，梁启超怂恿蔡锷去云南发动武装反袁。
梁启超是进步党首领，是反对袁世凯复辟帝制主力之一。他在袁世凯压制反袁派的恐怖时，就离开北京，经常往来于上海、天津两地，进行反袁活动。梁启超与蔡锷有师生关系，梁在长沙曾开办“时务学堂”，蔡考入上学。蔡原是秀才，颇具才能，深为梁启超器重，因此关系甚密。梁启超在两广方面有联系，知蔡锷与云南方面有关系，为了发动南方各省起来反袁，梁与蔡在天津联络，要蔡去云南活动。蔡听从梁的指使，与随员戴戡（原贵州巡按使）偕小凤仙潜往天津。到津后，与日本驻天津领事馆取得联系，掩护蔡锷、戴戡两人去日本。临行前，梁启超将拟就的反袁通电稿交蔡。当时小凤仙已决心嫁与蔡锷，要求同行，经蔡锷再三劝阻，并告以不久即要回来，嘱小凤仙回北京等待，一切暂勿扬言。小凤仙才同意离蔡。蔡锷、戴戡到达日本后，经法越当局同意由日本经河内转往云南，于1915年12月15日到达昆明。
蔡锷本意要借用云南都督唐继尧的力量共同反袁，进行商议，但唐继尧已受袁世凯许愿封为侯爵，唐父对袁十分感恩，阻止唐继尧参与反袁。当时云南部队包括唐继尧在内的中下级军官不赞成袁世凯当皇帝，得知蔡锷主张反袁，而蔡锷过去又做过云南协统和都督，在当地有一定声望，因此，拥护蔡锷为“护国军”总司令。蔡锷有了武装力量的支持，于1915年12月25日发出通电宣布独立。遂即率领“护国军”向贵州、四川进攻北洋军。
蔡锷出兵川黔，派戴戡为右翼军总司令，指挥熊克诚旅进攻綦江，直攻重庆；派参谋长罗佩金兼左翼军总司令，率梯团长（相当师长）刘云峰指挥杨蓁、邓泰中两个支队进攻叙府；蔡锷亲自率领梯团长赵又新、顾品珍指挥董勋、何海清、禄国藩、朱德四个支队经贵州毕节、四川永宁、古蔺、纳溪进攻泸州；还派师长王文华率领四个团在湘西阻击北洋军，取得胜利，北洋军司令官自杀，给袁世凯沉重打击。
北洋军总司令曹锟驻重庆，师长李长泰、张敬尧驻泸州，旅长吴佩孚、齐燮元驻蓁江。曹锟命四川巡按使、成武将军陈宧率领冯玉祥、李炳之、伍祥祯三个混成旅抵抗“护国军”。当时我是陈宧将军府的副官长，陈宧一个高等顾问刘一清和我很接近。
开始，“护国军”土气很高，攻势锐利，左翼军很快攻下叙府。蔡锷亲自率领的部队也不断向永宁、古蔺、纳溪、江安等处推进。北洋军人多饷足，实力雄厚，不久叙府被冯玉祥部队收复；古蔺、纳溪一带形成“拉锯”状态。但是北洋军始终不能打退“护国军”，而且后来局势很快变化，各省纷纷独立，“护国军”向北洋军反扑，节节取胜。
“护国军”与北洋军实力悬殊，为什么能够取胜。因为陈宧和蔡锷既是敌人，又是朋友。我与陈宧很接近，相处日久，深知内情；同时我和刘一清与蔡锷的关系，也非一般之交，因此，表面上是打仗，暗地里却是互相通气。
陈室是一个耍两面派手段的军阀。他受袁世凯封为成武将军兼四川省巡按使之后，曾派参谋长张联棻联络曹锟、李长泰、张敬尧等北洋军阀，表白他是死心塌地拥护袁世凯复辟帝制的。袁世凯也确是把陈宦当成心腹加以重用。但是陈宧和蔡锷的关系甚为密切，相交已久。当蔡锷调到北京任职，初次谒见袁世凯的当晚，陈宧通知我和刘一清设宴招待，在座的祗有蔡锷、陈室、刘一清和我四人。蔡在席间高兴地说：“今天总统称我松坡先生，对我非常尊重。”陈宧接着说：“喊你先生，就是要你先死。”他们若非深交，焉能如此戏谑。另外蔡锷推荐他的秘书长修承浩给陈室，后来当川南永宁道尹；还把雷飚（蔡在广西举办陆军小学时，雷飚任小学监督）推荐任陈宧部下旅长。因此，陈宧与蔡锷之间关系甚密，互相通气。我和刘一清在北京时，与蔡锷经常来往，蔡锷初到北京时，陈宧指定我和刘一清负责接待蔡锷。我们三人还共同编制密电码一本，为彼此互通电报时使用。由于上述各种关系，在“护国军”向北洋进攻期间，我经常把北洋军的军事行动用密电通知蔡锷。因此“护国军”能在较短时期内以少胜众，以弱胜强。
蔡锷在云南宣告独立，又在军事上站住了脚，当时帝国主义者对袁世凯复辟帝制，也不表支持态度，使各省都督对袁世凯发生了动摇。贵州都督刘显世首先宣告独立，接着广西都督陆荣廷、广东都督龙济光相继独立；不久，四川都督陈宧、陕西都督陈树藩、湖南都督汤芗铭陆续宣告独立。袁世凯看到各省纷纷独立，极为恐慌，不得不被迫撤销帝制，恢复内阁制。但是袁世凯仍然执迷不悟，还想赖在总统位子上，不肯下台。他打电报给陈宧说：恢复帝制，并非本意，是杨度等人强迫他上了台的，把复辟帝制的罪责，完全推卸在他人身上。他还厚颜无耻地说：“此事你所深知”、“希向松坡（指蔡锷）解释”。还说下台不成问题，只是宗社党和北洋派善后之事需要布置, ”祈松坡假以时日”等等。陈宧转告蔡锷，蔡回电说：袁世凯当总统时，曾向国人发誓不当皇帝，但后来又复辟帝制，袁“忘恩负义，谁人为之担保?”“威信已失，何以临民?”因此坚决反对袁世凯留任总统。陈宧电复袁世凯，袁又回电说：下野无问题，转告蔡锷宽待时日；并且对陈宧说：“执事就可以为我担保”，真是利令智昏，无耻之极。后来陈宧接蔡锷回电，劝陈早日独立，言辞恳切。记得原文后段说：“我公高瞻远瞩，谅必洞悉及此。登高一呼，众山立应。除此大憝，另建新邦。此间同仁，佩公甚至，亦当以马首是瞻。杏村（指刘一清）鸣阶（指我）两兄敬乞代致拳拳。”陈宧在蔡锷的推动下，于5月22日发出通电宣告独立。
袁世凯在全国人民唾骂声中和各省相继独立之下，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后来有人说袁世凯是服了“二陈汤”死的，这话有道理。因为四川陈宧、陕西陈树藩、湖南汤芗铭都是袁世凯的心腹干将，一直被袁世凯所重用。这三人在短短一周内先后独立反袁，是给袁世凯最沉重的打击。“二陈汤”就是这三个人的代名词。(1978年1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