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佟麟阁

萨彦布特哈 2025-01-08 15:15:30

何章海/文

北京有一条“佟麟阁路”,是纪念佟将军抗口功绩的。我曾两次充任他的参谋长。

佟麟阁字捷二,他原是袁世凯所创办的军士学校的学生,于民国元年转入冯玉祥部队当兵。他颀长的身体,两目含光,风度儒雅,性格恬淡而沉着,守正不阿,缄默赛言。人们与他接触时,溶溶然如在春暖煦光浴中。部队的官兵都称他为“佟菩萨”。他在事业场中,是冯玉祥将军的“个人崇拜”者。他每次受到冯的训斥或撤职时,背后毫无怨言,并口称“先生明达,知我最深”。他的精神寄托是笃信基督教。他的哲学思想是经常把儒、释、道三家的学说,一揽子包括于基督教义之中。他游览寺院也拜佛,平日也静坐。总之,他把“脱离苦海”、“羽化登仙”和“仁义”、“王道”等等,都视为是“基督精神”所涵育的东西,学习这些,都是为了帮助他到“天堂乐园”的。尤其奇怪的是,当他与友人闲谈时,把马列主义也混淆在“基督福音”的范畴,经常说:“耶稣更是以博爱为贫农和工人造福的,他与马克思、列宁一般无二。”他在作战时,一部皮装的小本圣经从不离身,认为它有极大的保护和推动的力量,视为枪林弹雨中升入“天堂乐园”的阶梯。他充任营长时,勇猛地冲锋陷阵,曾亲手夺过敌人的机关枪,而受到冯的特别赏识。

1926 年,西北军与奉军作战时,佟奉命固守滦河。他这时已升任到左纵队总指挥兼任第十一师师长的职务,我任他的参谋长,指挥的部队是:十一师、陈希圣的第三师、孙连仲的骑兵师、刘汝明的警卫第一旅、葛云龙的独立旅,还有方振武的鲍刚团等。他经常带着手枪队(此种卫队是手枪、马枪、大刀三大件的装备,士兵骄健,冲杀有力),在白昼亲临第一线,夜间渗入袭击部队,冲杀敌人。敌军见着老羊皮兵(当时士兵穿着白茬老羊皮袄),畏之如虎,常在前线大声喊:“老羊皮,真厉害呀!”著名的冀东滦河龙头山战役,佟本人亲自部署,诱敌深入,乘其半渡而击之,当面之敌全被歼灭,敌人全线溃不成军。正在猛追中,由于战略形势的改变,他奉令西撤,以致功亏一篑,殊为可惜!当友军郭松龄班师反奉失败后,其部下魏益三率领残部及一个新式炮兵旅退至滦河雷庄一带地区,右纵队总指挥兼第九师师长唐之道(以后背叛西北军)垂涎魏部的炮兵,偕同第三军军长郑金声在佟总部(驻在沙河县)与佟、孙(连仲)开秘密会议。我当时也在场。唐之道说:“奉军的炮兵,是最新式的。魏友仁(益三的别名)的为人又是靠不住的,不如先他下手,我们平分其装备武器,以充实自己的力量。”佟当时张目怒视唐,高声说:“友军郭茂臣(松龄的别名)尸骨未寒,马上就自相残杀,岂不为天下人所耻笑。”尔后佟邀孙(连仲)与魏益三和他三人换谱,并大量供应魏部给养。他这样做的目的,第一,使魏坚信不疑;第二,唐之道既不是冯的嫡系,自己的实力又有限,使唐不敢对魏部下手。魏非常感激,魏军以后避免与西北军作战,这是重要原因之…。冯曾为此战役及对佟处理该事发有一个嘉奖电令,大意说:你连战皆捷,不愧你的字叫“捷三”二字,知进退,知仁让,颇有儒将之风。着赏给官兵两万元,新手枪150支。总部的苏联顾问通过翻译,也竖起大拇指连说:“好的、好的……”接着各部队从容不迫地按照退却命令,向西北山区转进,沿途秋毫无犯,做到了“不扰民、真爱民、暂死救国”(西北军的1口号,官兵臂章竖写此十字)的真精神,老百姓对西北军一致赞不绝口。南口大战时,我奉令驰赴保定拉拢魏益三部,因此详情不知。

1933年,在张家口抗日同盟军时期,冯总司令揭起抗日旗帜,发表佟为察哈尔省主席兼第一军军长,并发表我为军参谋长、余心清为省府秘书长,比较嫡系的部队均归佟指挥统辖。佟接到任命状,照例前往“谢委”。他曾向冯建议说:“我是一个军人,不谙政治,恐难胜任,从扩充团体实力、以广招徕的意义上来说,命令孙殿英当主席,较胜于我。”冯不允说:“你的意见与我们的‘欢迎宋哲元回察主政的政策’(冯宣言中之一条)不合”,佟惟惟而退。他主政时,除竭力支援前线,并中和各方矛盾,做些团结工作外,更是关心民瘼。当时,省政府经济非常困难,他把难民情况照了相片多帧,分寄国内各地大教堂,得到许多捐款,又组织救济队,在实分发,救济难民。老百姓都异11同声地称佟为“真菩萨”。

宋哲元主持华北的时期,据佟的随员谢振凯(河南扶沟县人,在我当佟的参谋长时期他即随佟工作,一直没有离开,他对佟特别忠心,因此对佟的事也知之最详)说,佟在南苑是第二十九军的副军长,主持军事教育,设有副军长办公室,内有教育长及若干科处。下辖三个团,一个是车官团,内系前车分团长是徐以智;一个是军官教导团,内系本军团级以下、排级以上的军官,团长是第三十八师一一四旅旅长董升堂兼任;另一个是军上教导团,内系中学毕业的学生,团长是特务旅(即卫队旅)旅长孙玉田兼任。佟在精神教育方面,常把冯的抗日主张灌输给他的部下,青年学生同仇敌忾,决心更加高涨。

七七事变后,宋仍希望用外交方式求得政治上的解决。佟认为这是一个妄想。他不是宋哲元一手提拔的人,但与宋相知颇深。他曾向宋建议说:“日本人贪得无厌,我们无法填满他的欲壑,有文事,必有武备。”宋颇是其说。但宋(哲元)错误地发表了骑兵师长郑大章为前方总指挥,并调赵登禹部由河问连夜北上。论资望、论现职,郑都较佟为低,但佟是负教育专责的,为人察赋恬淡,不急功利。他也曾向宋表示过,愿听郑的指挥。但佟的夫人彭瑞卿对于宋这样的安排,有些不服气。她打电话给佟说:“老父亲病情转剧,势在垂危,我不能负此重责,你要马上回来。”佟严词拒绝说:“我是国家的军人,志在报国,出门忘家,我要以马湲的马革裹尸为法,一定要与敌寇决一死战。家庭中,上事父母,下教儿女,盼你念夫妻情义,一切做主办理好了。”宋与日军交涉破裂后,敌军进逼南苑。南苑的地形平坦,以南种植的农作物多是高粱,以北公路两侧多是水稻。在七七事变后,敌我双方以营垣为重点,已经形成了对峙的局面。敌在营垣南北农作物中都设有埋伏。我方的兵力,除佟的部队外,尚有郑的骑兵一旅、军部直属的特务旅、各师旅的留守部队,另外还有第三十八师的学兵大队特务团等。部队特别复杂,指挥系统也不明确。在这样情况之下,郑大章虽是前方总指挥,但他没有自己的嫡系部队,又为敌人的精兵利器和嚣张气焰所吓倒,竟在7月27日拂晓战斗一开始,潜踪溜走,下落不明。在事前佟的属下也有人向他建议说,青年学生是国家未来的主人,是国家的财富,他们又没有战斗经验,副军长应该照顾到这一点。但佟的答复是:“现在是民族存亡、国家垂危的关头,军人应该以身许国,我们这些部队,又是群龙无首,我是副军长,为国家,为首长,为部下,都不能一走了之。再一说,我如不战而退,正义何在?不但无颜见全国父老兄弟,更是有负于冯、宋两首长教育培养之恩,大家应抱有寸土必守、誓雪国耻、与敌寇拼一死战的决心。”说罢,即邀赵登禹师长进驻第三十八师司令部,指挥全局。他把自己的部队董兼团长的军官教导团及三十八师的一部,及孙兼团长的军士教导团及他的特务旅一部,部署在正面,防守南围墙的阵地,其余的部队部署在东西围墙掩护侧翼。战斗一开始,敌即以压倒的优势,向我军猛扑,炮火连天。在敌机的扫射轰炸声,彼此人喊马嘶响成一片的时刻,佟仍在冒着炮火英勇督战。在27日这一天,双方打了个平局。

黄昏以后,敌机失灵,日本鬼子最怕二十九军的枪刺和大刀。佟吃准了它不敢出窝,召集会议听取了各方面的情况,即令董升堂部以营为单位夜袭敌人,给了敌寇一个强烈的打击。但终以兵力悬殊,敌人又增加了生力军,于28 日由两翼薄弱点冲进,并占领了阵地中心的演武厅。我方腹背受敌,佟本人身陷重围,仍镇定如常。赵登禹师长力主转移,佟才派传事兵以口头命令全部暂归董升堂指挥。他同赵师长借卫队冲杀掩护之力,冒着炮火匍匐转进到北营市街,仍期挽回战局。但事与愿违,日军的飞机欺我无防空设备,低空飞行,我阵地和营房都被摧毁。他下令董升堂部担任掩护,余部向永定门转进。他带领着三十八师学兵大队及特务团,沿公路转进。公路两侧稻田里,敌人都设有埋伏。佟指挥部队且战且走,向枪林弹雨中冒进,毫无惧色。行抵南苑大红门附近,他腿部先中一弹,犹裹伤指挥,腹部又中了数弹,面部也为炸弹碎片所击中,于1937年7月28日午后壮烈牺牲。据董升堂说:“我和孙玉田两部化整为零,向营垣以南敌人的后方冲出。通过高粱地时,只闻枪声,不见子弹,大概是因高梁杆阻力所致。后我们都安全地转进到固安县,与赵(登禹)师会合。可惜我们可爱的首长惨遭敌手!迄今思之,尚觉不胜遗恨!”时董年已70岁,言时眼泪欲滴。由此可见,佟麟阁将军感人之深了。(1962年10月25日)

作者系佟麟阁部下,曾任师参谋长、军参谋长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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