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电视剧《问心》用这句话短短概括了蔷薇的命途,悲苦是她的底色,她甚至有余华小说《活着》里福贵的影子。
老天总爱和人开玩笑,可殊不知他的不经意之举却能化为雷霆万钧之力重压在无辜者身上。
蔷薇是个苦命人,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被丢弃在火车站,一个人孤苦伶仃又磕磕绊绊地长大。
可绝望的是,她已经如此努力甚至用力去活着了,但还是逃不过名为“苦命”的五指山。
一场公交车事故,一对伴侣双双遭难,蔷薇心脏病发,爱人命悬一线。
她心痛,她自责,望着像植物人一样的爱人心如死灰,为了能同他共进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她拒绝了心脏病手术,放弃了求生。
弃医生的苦口婆心于不顾,蔷薇看起来像是个无比任性的姑娘。
记得这个剧情一出,蔷薇遭到了一些观众的指责:
“受不了这种恋爱脑,这个年代还愚蠢到去殉情,让人心烦......”
后来,医生们为了让蔷薇做手术,采取了缓兵之计,给出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蔷薇“建波还有生机”,让她怀揣了希望,接受了手术。
然而,残酷的是,偏偏在蔷薇服安眠药才能入睡的那一晚,建波彻底无力回天了。
她没能见到爱人有心跳的最后一面,而是目睹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绝望之中,蔷薇彻底发疯,钻了牛角尖变得神经质,割腕自杀未遂,知道真相后在悲恸之下指责了医生们名为好意的欺骗。
这一桥段也引发了不少网友不满的吐槽:
“白眼狼”“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矫情做作又拧巴”......
面对观众对蔷薇这一角色的不理解和讨厌,我很感慨,这个世界上确实只有置身事外,没有感同身受。
每当察觉到自己的傲慢与高高在上,我总会想起《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那句经典名言:
“每当你要批评别人,要记住,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条件。”
一个社会真正的进步,不是对强者的仰视和崇敬,而是对弱者的敬重和宽容。
如果弱者有问题的解决办法是除掉弱者,那和希特勒有什么区别?
活着就已经是人间炼狱了,她又怎么会惧怕死亡呢?
建波对她来说是她自存在以来遇到的唯一羁绊,怎么会只是一个恋爱对象那么简单呢?
现在流行“原生家庭有罪论”,仿佛这样的归因能给自己被宣告失败的人生寻到一个借口,让自己在逼仄的生存空间里能稍微喘口气。
而蔷薇却是连这样的权利都没有的人。
她无从怪起,追本溯源,最后只能怪自己不该被生下来,然而,出不出生本来就由不得她。
没有人心疼的孩子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
一个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两个东西,一个是价值感,一个是归属感,价值感来自于被肯定,归属感来自于被爱。
赤条条地来,孤独地活着,蔷薇可以通过工作获取价值感,却一直欠缺归属感。
没有人需要她,她太寂寞了。
她缺爱,再没有比父母完全彻底的否定——被抛弃再重大的刑罚了,而在建波身上,她得到了无条件的爱。
那是为她拨开阴霾,从黑暗里把她拽出来,能为她付出生命的男人。
像是燃烧着的香烟,对某些人来说,只不过是又抽完一根烟而已,但对蔷薇来说,它在一呼一吸之间亮了一下,那股亮光就成为了她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即使燃烧自己也希望看到的下一次光亮。
建波就是这样的存在。
虽然独自生活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命题,但是人是社会性动物,我们需要建立关系来作为人生的压盘石。
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一个人生活,蔷薇需要一些东西绊住她,把她留住。
没有父母关系,没有兄弟姐妹关系,没有婚姻关系,没有亲子关系,没有让人产生激情的事业,没有让她快乐的爱好,没有人生的压盘石,她会很容易飘走。
所以建波走后,她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因为她早已决定赴死,跟爱人一同奔向黄泉,能再次相聚又怎么会难过。
然而,一些羁绊把她拉了回来。
医生的急救、鼓励和良苦用心,那条染上鲜血被剪开又被修复好的婚纱,还有那个被命运毒打还乐呵乐呵的杨阿姨。
蔷薇是从0到1再到0,杨阿姨是从1到0,她们都是不被命运眷顾的苦命人。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杨阿姨就是这样的人,自己淋过雨,总想着给别人撑把伞。
地震夺走了她的丈夫儿子,杨阿姨剖开了自己伤疤给蔷薇看,血淋淋到触目惊心,但那是对她最好的安慰,相同的遭遇能让彼此共情和感同身受进而相互慰藉。
蔷薇再一次得到了救赎。
她还没察觉的是,她内心深处一直强烈地渴望被人需要,因为那是遗弃她的父母不曾给过她的东西。
她给她梳头,给她唱歌,给她送小米粥,给她当家人。
“我们一起去旅游。”
“我养你。”
新的羁绊建立了,杨阿姨需要她,她也需要杨阿姨。
在说着“我也需要她的陪伴”的时候,她自顾自对自己点了点头,确认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求。
她们约定好等出院以后,两个人租一间房子,一个人挣钱,一个人养家,一起生活,一起游遍祖国山河。
希望的种子被种下,黎明的曙光照亮了黑暗的一角。
然而在一切都在往欣欣向荣的方向演进的时候,她们毫无防备地又被命运进行了审判,人生大抵的常态就是这样——屋漏偏逢连夜雨。
杨阿姨挨不过去,被宣告了死亡。
蔷薇重重叹了一口气,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命运是困住她的一口大缸,她是只能在水里活着的一尾鱼。
遇到杨阿姨之后,她以为她跳出了“鱼缸”之外的世界,但其实这只不过是“鱼缸”之外的另一个更大的“鱼缸”。
想要跳出“鱼缸”却发现外面根本没有水域的那一刻,她想必是绝望的。
被父母抛弃,被爱人“抛弃”,被宛若生母的杨阿姨“抛弃”,被命运抛弃,像是无根的浮萍随风漂泊,她无从反抗,只能一次次被折磨又不得不一次次含泪认命。
躺在病床上的蔷薇被推进手术室,变成一副棺材的杨阿姨被送上灵车,新生和死亡进行了一场悄无声息的交接。
蔷薇是不幸的,一次次被抛弃,但蔷薇也是幸运的,一次次被救赎。
我想这一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她会好好活着,替建波,替杨阿姨,也替过去的自己。
因为在建波那里,从医生那里,在杨阿姨那里,她得到了许多无条件的爱,习得了笑看人生积极活着的能力。
这一次,不再只是靠“斯人遇彩虹,遇上方知有”的贵人们照亮她今后的路,而是靠自己发光——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只有真正地信任自己,依靠自己才能真正地拯救自己,让自己挣脱出泥潭。
内心强大的时候,即使身体再羸弱,也能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如果精神贫瘠,执着于被爱,过于渴望被认同,那无论如何她享有各种能力和资源,都很难救她于困境。
不执着于被救,而是选择自救,从这一刻起,形势逆转,命运就将拿占据主位的你没有半点法子。
人是为了活着本身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我们这一生自己能够决定的东西很少,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不能决定自己的智商,不能决定自己遇到的贵人,也许我们可能决定5%的东西,但95%的东西是我们无法决定的。
但我们能决定的是把自己当做自己绝对的主角,然后把自己的剧本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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