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写下休书那晚,我便与那一直向我暗递情愫的小侍卫春风一夜。
小侍卫年轻气盛、貌若朗星,此刻我方知晓,往昔岁月里那些缺失的欢畅。
再看那从外带回小妾的所谓夫君,我淡然一笑,「祝你们琴瑟和鸣,恩爱永久。」
言罢,我褪下凤冠置于他美妾头顶,揽着小侍卫,翩然离去。
1
我的夫君慕靖城巡边三月而归,还带回个女子,名叫阮清珞。
她容貌虽非绝美,却透着妩媚,动人心弦。
听闻,慕靖城在边境见她赤身趴在地上,楚楚可怜,便一把抱上马背,带回大营,自此夜夜与她缱绻。
「阮姑娘腰肢婀娜,足尖轻点便能作掌上舞,主子宠爱有加。」
他的侍从描述得绘声绘色。
这阮清珞能歌善舞、通诗书医术,还懂治水良策,入府后独得专宠。
她作的诗,有的确精妙绝伦,像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可即便写出 「朕与将军解衣袍,芙蓉帐暖度春宵」 这般艳词,慕靖城也只宠溺一笑。
不出半月,她名动京城。
回府后,慕靖城竟不让我见她,还与我冷战,让她住自己屋。
那日清晨,他说去上朝,回来便要与我商议纳妾之事。
「男人三妻四妾寻常不过,清珞只求为妾侍奉,娘子,你始终是我唯一正妻。」
可笑,他如今吃穿用度、这九品官职,皆是靠我求父亲所得,拿我的钱养女人,怎生说得过去?
慕靖城本是我求宰相父亲下嫁的落魄书生,巡边也是我安排为他铺路,原想着回来便能加官晋爵。
谁料,他刚走不久,阮清珞就现身了。
她身着暴露的丝绸寝衣,向我请安:「给姐姐请安,天干物燥,姐姐何必动怒。」
我不予理会,转身欲走,却被她叫住。
她抱着陶罐子往我怀里塞,「这是边地百花蜜,滋阴养颜,妹妹年轻用不上,姐姐正合适。」
我刚抬手欲接,她却 「啪嗒」 一声失手掉落,碎片划伤我侧脸,血渗出。
「啊呀,对不起姐姐……」 她佯装慌乱蹲身捡拾,自己手腕也被划伤。
当晚,慕靖城回府,她便扑进怀里哭诉:「慕慕,我好心送蜜,夫人却打翻罐子划伤我,要惩戒我。」
慕靖城大怒,抬手要打我,我挺直脊梁:「我是宰相之女,你如今的荣华富贵皆仰仗我嫁妆,仅凭她一面之词就要打我?」
可他手掌还是重重落下,还冷笑道:「莫菀琼,今时不同往日,有清珞助我,往后我不靠你也能平步青云!」
说罢,扶着阮清珞离去,我看到她回眸得意勾唇。
想当年,慕靖城在我爹面前起誓,不论境遇如何,都视我如珍宝,如今看来,全是笑话。
我深知不能再忍,否则她只会愈发张狂。
果不其然,慕靖城凭阮清珞所献治水之策,向圣上呈奏章解了西南水患,圣上亲旨,许他娶阮清珞为侧夫人,地位尊崇,待大婚。
阮清珞还向我炫耀:「姐姐,放弃吧。我是穿越而来的任务执行者,注定取代你与慕大人携手。」
她精通权谋,助慕靖城得圣上器重,又深谙床笫之术,每夜那边动静不断,我只能塞耳躲避。
她还鄙夷地瞥我:「让你这恶毒女配倒台,是我的任务。」
我气得握拳,指甲掐手心生疼,凭什么她以 「任务」 之名就能践踏我人生?我不服!
头晕之际,小侍卫江煜赶来扶住我,「夫人小心。」
他目光深沉,手指握住我手腕,总是在我难过时出现护我周全。
却不想,这一幕被阮清珞利用,她向慕靖城告状:「妾身亲眼见,他俩在花丛后亲昵,夫人的鸳鸯手帕还挂在那狂徒腰上。」
慕靖城怒不可遏,冲过来打我一掌,我头晕目眩,几近跪地。
「你到底有没有?」
我回头看向被押来的江煜,他脸上带血痕,却平静如水。
我下意识摩挲他冰凉白净的手腕,眯了眯眼。
2
「你们在干什么?」 慕靖城怒火中烧,作势就要冲过来揪我。
我却陡然转身,以袖掩面,泣涕涟涟,声泪俱下地喊冤:「夫君,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
他明显一怔,显然没料到向来强势骄纵的我会这般示弱。
「若夫君肯信我清白,我愿抬阮妹妹为平妻。」
我边说边偷瞄阮清珞的神色,心中已有盘算。
见我服软,阮清珞也伶俐得很,忙改口:「应是别的侍卫与丫头不检点,妾身记错了,必是看错了。」
她心里清楚,仅凭胡言乱语扳不倒我这丞相嫡女,能白捡个平妻名分,可是稳赚。
慕靖城见状,这才歇了火气,甚至还有些欣慰。
只是,他怕是忘了,在北岳国,他身为赘婿,抬平妻需备与正室等量嫁妆,这深宅大院、黄金百两、绫罗千匹,阮清珞哪样少得了?
平妻大婚的前一日,我上龙延寺祈福,心中暗咒他们断子绝孙、恶有恶报。
求得皆是上上签,老方丈还道:「今日施主所许,皆能成真。」
我闭眼上完香,睁眼竟见一本书从天而降。
诧异间,我拿给方丈,问是否寺中物,他摇头笑道:「既寻施主而来,自是有缘牵绊。」
出寺后,风翻开此书,神奇的是,旁人瞧着是白纸,独我能见字。
坐在柳荫下细瞧,书中所记皆是身边事:何年何月慕靖城携赤衣女子归,何时与我起冲突,乃至怒抬美妾为平妻,还写明阮清珞身负主角任务,踢掉我这原配,给男主 「幸福」,过往诸事皆已应验。
再往下看,惊觉她下一步要逼我 「净身出户」,侵吞家财,大婚之日便是慕靖城休我之时,而我会悲愤心梗离世,书至第十页戛然而止。
我难以置信,深吸一口气,合上书,暗暗发誓定要逆天改命。
花朝节,夫君大婚,讽刺的是,与娶我竟是同日。
「清珞与你同为平妻,便选同日入门,望你们姐妹和睦。」
瞧着渣男那得意嘴脸,我不由冷笑出声,往昔怎就猪油蒙了心,非他不嫁?
我特意穿戴成亲时的凤冠霞帔迎她进门,阮清珞身着金羽翟衣,昂首阔步,瞧向我的眼神满是挑衅,料想今日便能将我扫地出门。
夫妻对拜时,众人皆惊,我疾步上前,攥住他俩手,阻了拜堂。
「莫菀琼,你意欲何为?」 慕靖城面露疑惑。
我浅笑道:「夫君怕是忘了,你是赘婿,按北岳律法,妹妹需备同我一般的嫁妆,不知今日可带来了?」
阮清珞脸色骤变,她一个穿越而来、身无长物的女子,哪拿得出?
翠姑悠悠念起我的嫁妆礼单,丞相府嫡女规格,桩桩件件,阮清珞望尘莫及。
慕靖城见状,怒摔茶盘,嘶吼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3
与他一番激烈争执后,慕靖城怒不可遏,挥笔写下休书。
我心中却暗喜,正合我意。
瞧他那休书,文笔激昂,辞藻华丽,怕不是倾尽毕生才华,说不定早就写好,背得滚瓜烂熟。
我冲他竖起大拇指,讥讽道:「好,不愧是我夫君,写得实在妙!堪称后世忘恩负义之楷模。」
接着又补一句,「祝你们郎情妾意,恩爱百年。」
说罢,我摘下凤冠,随手套在他那美妾头上,潇洒转身,大步离去。
再看我那糊涂夫君,还呆愣原地,满脸惊愕。
他们在前院热热闹闹大婚,我在后院从容指挥侍从,将属于我的物件尽数搬空。
念及御赐婚的体面,打算明日再把这对男女扫地出门。
当晚,前院红烛摇曳,洞房花烛;后院我独酌月下,举杯邀月,醉眼朦胧间,忽见地上多出几个影子,揉眼细看,竟是小侍卫江煜。
「夫人伤心吗?」 他轻声问询,伸手扶我。
既已恢复自由身,我不再避讳,坦然握住他的手起身。
月光下,江煜身姿挺拔,面容俊俏,周身散发着清冷气息,还透着一丝独特寒香。
见我借酒浇愁,他温言安慰:「夫人莫伤心,您是人美心善的女子,定值得更好归宿。」
我不禁破涕为笑,心下纳闷这评价从何而来。
想当初,因夫君是落魄书生,常受欺辱,我才摆出嚣张跋扈模样,实则也曾是温婉娇柔的小家碧玉。
「奴流落街头,幸得夫人相救,才没冻死风雪中。」
他顿了顿,眼眸亮若星辰,「这份恩情,奴铭记于心,无以为报。」
我心中一动,醉意上头,招手唤他:「煜郎,过来。」
此时后院静谧,只剩彼此。
我早将慕靖城与阮清珞的合卺酒换成掺巴豆的药酒,还偷来他们的花好月圆酒,畅饮一番后,哄着江煜也喝。
「那奴替夫人喝掉,酒烈伤身,夫人早些回房歇息。」
他垂眸,长睫轻颤,惹人怜惜。
酒意渐浓,我看着眼前俊俏郎君,懊悔从前怎不多留意。
前院频频传来夜壶响动,我心中畅快。
并非不胜酒力,实是夜色蛊惑,放大了心底的欲望与委屈,让我想挣脱束缚,任性一回。
我凑近,轻啄他脸颊,江煜面上飞起红晕,低声道:「夫人长乐。」
我亦喃喃:「有你在,方能长乐。」
我深知他常偷看我,过往碍于规矩佯装不知,如今抛开枷锁,与他对饮畅谈,直至同榻而眠。
他写下休书那夜,我与暗送秋波已久的江煜互诉衷肠,共度良宵。
江煜年轻健壮,风姿绰约,此刻我方体会到往昔缺失的欢愉。
他目光缱绻,呼吸炽热,略带忐忑问:「与我这低微之人共赴巫山,夫人可会后悔?」
4
「不悔,你比他强太多。」
我轻轻勾起江煜的下巴,语气笃定,这是心里话。
那阮清珞费尽心机,也难有真福气。
江煜低笑,轻咬开我前襟衣带,烛火摇曳,光影下彼此坦诚,肌肤如雪。
意识朦胧时,听到他喘着粗气,许下承诺:「夫人金枝玉叶,待奴日后发达,定让您尽享尊荣。」
这青涩的深情,倒让我心中一暖,这小侍卫,果真情意纯粹。
次日,我悠悠转醒,床上已空。
翠姑悄声告知,昨夜那对新人洞房花烛,却因腹泻折腾整晚。
我慵懒整衣,脖颈、脸颊的暧昧红痕仍难掩。
梳洗罢,忙翻开天书,既未如书中所写悲愤心梗而亡,定有变数。
果见原字迹消失,现一首诗文判词:
【莫菀琼】
【有圆有缺天边月,花朝新人换旧颜,琼曲只盼周郎顾,前世情缘今世牵】
这是暗示我命中还有良人?
我正兴致勃勃,前院却传来怒吼:「莫菀琼,你好大的胆子!」
想必我与小侍卫之事已败露。
回首望去,慕靖城与阮清珞皆是一脸乌青,显是昨夜拉肚虚脱。
「还未问问前夫,和新夫人新婚夜过得可好?」 我笑语盈盈,眼中却满是嘲讽。
慕靖城怒指我,破口大骂:「还没和离,你就在家养汉,简直淫妇、下贱!」
我从容拨开他的手,冷淡回应:「休书已下,你我恩断义绝,此后各不相干,我床上之人与你何干?」
慕靖城气得嘴唇哆嗦,脏话刚到嘴边,却 「噗呲」 一声,恶臭四溢,我瞥一眼他染黄的下摆,捂鼻嫌弃,暗忖巴豆剂量着实大了些。
他脸色瞬间铁青,难看至极。
「别急,前夫哥,让你夫人回去给你擦擦。」 我好心打趣。
阮清珞神色复杂,想必没料到我这般棘手,事态已失控。
既她蓄意破坏我人生,就别怪我反击。
本欲打道回娘家,府中细软刚收拾妥当,便被慕靖城派人堵在门口。
如今他靠阮清珞平了西南水患,圣眷正浓,还有了府兵。
他狠狠捏住我下颌,似要捏碎,恶狠狠道:「我要让京城人都瞧瞧,你这荡妇私通的丑态!」
5
他竟出尔反尔,不但撕毁了休书,还妄图借律法之名,将我浸猪笼。
按律,无休书则婚姻存续,女子红杏出墙便要受此极刑。
可我既看过天书,知晓真命天子尚在途中,笃定自己命不该绝,因而神色安然。
再者,就算真有万一,我那丞相爹爹定不会袖手旁观,必让他付出惨痛代价。
他心急如焚,生怕我爹赶来救人,当日便押我至滚滚江畔。
寒风凛冽,我身着单衣,瑟缩在木笼之中。
阮清珞在旁冷笑:「给你机会,你却不识好歹,与侍卫私通,真是自寻死路。」
江边围满了人,皆一脸幸灾乐祸,朝我肆意啐唾沫,叫嚷着快将我沉江。
我闭目,心中默念,若天书有误,爹爹定要为我报仇,将这对恶徒挫骨扬灰。
正待绳索将断之际,一声断喝传来:「住手!」
我满心期许是相府援兵,回首望去,却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风驰电掣而来。
那身影,竟是与我一夜欢好的江煜。
此刻的他,声音雄浑,满腔怒火,哪还有当初风雪中我救下的孱弱模样。
「放肆!我看谁敢动她!」
我又惊又喜,本以为他事后畏罪潜逃,没了踪迹,不想此刻竟现身救我。
再一瞧,他身后竟跟着一队威风凛凛的骑兵,我心下疑惑,莫不是他搬来救兵为我撑腰?
慕靖城刚要将我浸入江水,见状,立马将我提溜回来,面露狰狞:「正好,奸夫自投罗网!父老乡亲们,都来瞧瞧,这就是与我夫人通奸的小白脸!」
说着,便示意手下捉拿江煜。
然而,江煜神色冷峻,抬手一挥,刹那间,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骑兵挺戟抵住慕靖城脖颈,厉声喝道:「大胆草民,竟敢僭越,这是太子殿下!」
我如遭雷击,瞬间懵了。
江煜是太子?可当今圣上并未立储啊,他究竟从何而来?
江煜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信封,掷向慕靖城:「休书我早已备好,你撕的那份是我仿造,原稿在此。」
慕靖城吓得面如土色,阮清珞倒机灵,忙扯着他跪地求饶。
江煜冷哼:「既有休书,莫菀琼便是自由之身,与谁相恋,与你无关。」
言罢,翻身下马,将我从木笼中救出,长臂一伸,当着众人面,将我扶上骏马。
他温暖的怀抱将我环绕,我心跳如鼓,仿若置身梦境。
「煜…… 太子殿下,要带我去哪?」 我轻声问。
「去我该住的地方。」 他浅笑回应。
待看清前路,我讶然,他竟是要带我去往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