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弟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我祖父是家里的独子,解放前家里有十几亩水田,靠自己一家人耕种不了。
有一年大旱,村里来了一帮乞讨的,我祖父收留了一个16岁的半大小伙帮着干活,等于是成了我家的长工。
土改那一年,工作组的找到长工,让他控诉我祖父的罪行。
长工讲:“我16岁逃荒要饭来到村里,是石头哥(我祖父的名字)一家收留了我,还给我分了房子,娶了老婆,我不是长工,我们是一家人自己干自己的活。”
幸好有了长工这番话,我爷爷成分才没有被划入地主,而只是富农。只是被叫去扫大街,而不是上台被批斗。
我祖父是搞大食堂的时候饿死的,每次说起这件事,长工爷爷就流眼泪说;“好人不应该这样,好人不应该这样…………”
长工爷爷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因为我祖父把长工录进了我家的族谱,所以我小时候也叫他爷爷。
我堂弟就是长工爷爷家大儿子生的。
堂弟从小就不爱读书,喜欢混社会,口袋里面只要有了米,绝对不会留着过夜,总是要想方设法花出去心里才舒服。
他这个性格带来的好处就是跟谁都能称兄道弟,走到哪里都有朋友。
在外面打工受不了老板的管束,回到村里,先是跟着他姨丈学开车,那时候农村开车的司机,大部分都是从部队里复员回来的。
这些老司机开车技术好,对徒弟也要求的严格,看到姿势不对,或者没有及时跟上指令,直接就用棍子敲。
即使是我堂弟这么皮的人,在他姨父的教导下,三个月就出师了。
堂弟东拼西凑买了辆东风牌大卡车,专门从老家的小煤矿里拉煤到广东卖,又帮县里的批发部从广东拉一些生活物资回来。
跑运输两三年时间,成了村里第一个建起三层半小洋楼的。
后面小煤矿没有煤了,加上高速路的过路费按照重量称重,他们这种靠超重运输赚钱的法子已经行不通。
东风牌货车出厂设计是10吨。
到了堂弟他们手里经过加钢板,改轮胎,改车厢,居然能拉二三十吨,东风汽车厂的技术人员一度对这件事都很惊讶,后来了解到原来全是改装过的,那时候好像对改装货车基本上不查的。
运输生意没有做后。
堂弟在家里消沉了一段时间,天天就跟着一帮二流子打牌喝酒,钱也很快糟蹋光了,老婆生了孩子,连买奶粉的钱都拿不出来。
我回去后给他老婆几百块钱,他老婆就偷偷的抹眼泪。
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堂弟才到处去找门路,有一个牌友找到他讲,合伙开驾校。
那时候我们整个县才一家驾校,堂弟为人豪爽,走关系在办证这一块倒是挺顺利,就是那个牌友不怎么靠谱。
驾校的场地刚平整硬化,就说家里有急事要退股,实际上是打牌输了钱,准备去外面躲债。堂弟无奈之下,找到广东那个原来收他煤炭的老板投资。
那是06年的事了,广东老板投了两百多万,驾校全交给堂弟管理,只派了一个财务来驾校看着。
我给堂弟出了个主意,去赞助县里的篮球赛,也不需要多少费用,就赞助点奖品、饮料,每个运动员发两套运动服,运动服上写上驾校的名字。
打篮球的都是些留在老家的年轻人。
通过篮球赛知道了有这样的一个驾校,学车的蜂拥而至,高峰的时候三十多台教练车都没有空闲的时候,很快堂弟的这个驾校就盈利回本了。
到16年的时候,全校县的驾校已经有了五家,为了抢生意抢学员,只能是降价,堂弟的驾校教练车也剩下10台不到了。
16年春节,有个学员讲,自己上班的公司,因为有扶贫的任务,老板准备找地方建一座养猪场,问堂弟有没有兴趣。
堂弟了解到这个项目是对方完全投资,完全经营,但是可以给在地合作人两成股份,分两期投资,第一期投资三千多万。
于是堂弟放下驾校的事,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建设养猪场项目里面去了。
我老家所处地方是丘陵地带,没有大片的平整空地,要想用地就只能是推平几座小山丘。
养猪场前后建设了两年时间。
我有时候跟堂弟聊天,感觉他的变化还是挺大的,人也不再浮躁,办起事情来有条理,看问题也看的长远。
养猪场前年开始盈利的,也带动了五六十个村民在里面上班,除了技术方面有公司派人来的技术员,自己不过问,其余的里里外外都是堂弟在打理。
我爷爷名下,加上长工爷爷名下的孙辈有22个,18个是儿子,现在大部分都在外面的大城市讨生活,而留在农村的堂弟,现在成了我们羡慕的对象。
堂弟讲,接下来准备承包村里的农田搞种植,跟养猪场联动起来。
堂弟,一个长工的后代,留在农村,也走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