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有与无

文姝看小说 2024-09-10 16:28:41

蓝枫有三个朋友,分别是乔云、大姚和左哥。

乔云是蓝枫的初中同学。蓝枫是87年出生的,在镇上念的初中。当时他是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初中住校,一个星期回家一次。乔云就在学校旁边住,是走读生。两个人因为都喜欢学习英语而成为好朋友。

那会儿家里的生活条件都不怎么样,住校生一个星期回一次家,回来的时候会带上咸菜、水果什么的,毕竟学校的菜也不怎么好吃,还得花钱。

乔云这个人比较爽朗,本身不用住校,经常带些咸菜、西红柿什么的分给蓝枫。他知道蓝枫的父母不在身边,手里也没什么钱,偶尔也会把零花钱借给蓝枫。

都说学生时代的友谊是最纯真的,一点儿也不假。本来两个人可以一起读高中,一起考大学,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然而,蓝枫家里的经济条件差一点,家里孩子也多,父母的经济压力很大,他主动选择了辍学,跟村里人到南方打工去了。

因为那会儿通讯还不发达,别说手机,家里边安装座机电话的都很少。初中毕业之后他就跟乔云失去了联系。

这一分开就是十几年,直到2018年才又重新取得联系。彼时的蓝枫已经31岁了。

乔云跟他同岁。初中毕业之后考上了职业高中,后来又上了三年大专,在城市里上了几年班,最后回到镇上开了一家五金店。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乔云深知友谊的重要和难得,跟蓝枫重新联系上之后,两人的关系比上学的时候更好。

蓝枫这些年一直在打工,去过很多地方,也做过很多工作,到现在手里也没攒下什么钱。其实也挣过钱,不过都花在了找女朋友上面。

越是想结婚越结不了婚。

二十几岁的时候,蓝枫眼光极高,这个瞧不上,那个不想见,其中有个女孩子上赶着要嫁给他,父母都同意了,女孩家境也不错,有个哥哥,父母做点小生意,也没什么负担。就因为人家姑娘很胖,蓝枫断然拒绝了。

他想找的是什么样的老婆,是那种个头高高的,身材火辣的,能说会道的,能歌善舞的,带出去有面子的。

尤其最后一条最重要:带出去要有面子。

一个胖胖的姑娘,带出去会被人笑话。他的那些朋友们,哪个身边的姑娘不是杨柳细腰,自己要是找个胖姑娘真是丢面子。

现在奔四的蓝枫回过头来看,那是最适合他的一个姑娘,如果两人能结合,说不定孩子都上初中了。

蓝枫跟乔云有说不完的话,两人不在同一座城市,经常通过电话联系,发信息、语音通话、视频通话,哥们有什么说什么,也算是难得的友谊。

乔云别看在镇上开的五金店,生意还不错,老婆孩子热炕头,可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烦恼。乔云是个挺容易满足的人。

按说两个人目前的经济状况来看,很难成为朋友,乔云的老婆也不喜欢自己的老公跟蓝枫这样的光棍来往,可两人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乔云开的是小五十万的车,蓝枫开的是从同事那里买来的四万块钱的二手车。即便是这样,乔云从来不会取笑他。

留在城市生活的蓝枫,手头就没有宽裕过,别看没有老婆孩子,钱倒是不少花。他一共谈过有十几个女朋友,每个都花了不少钱,到头来一个都没成。

蓝枫最近的一个女朋友是个离过婚的女人。两人同居有三年多了,女人就是不肯结婚。用她自己的话说,离过一次婚,成长了,也成熟了,再结婚必须有保障,要么有房子,要么有钱。

好嘛!蓝枫一没房子二没钱,房子彩礼都拿不出来,女人也不离开他,两人就这么拧巴地过着。蓝枫工作挣来的钱全部用到两人的开销;女人自己挣的钱全部给到自己的孩子跟父母。

外人一看,蓝枫这不是傻子吗?人又不跟你结婚,还大把大把往里扔钱。但是没办法,先这么过着吧。

婚姻上边,乔云帮不上什么忙,也就是偶尔借钱给蓝枫。借钱这事儿他老婆知道,跟他吵过几次,不过没什么用。

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乔云算是一个特例,从不因为蓝枫找不到老婆嘲笑他,也从不催他结婚,不催他还钱。在他的印象里,蓝枫还是那个喜欢学英语的男孩子。

如果不是家庭原因,相信蓝枫的人生路应该是另一种模样。

大姚是蓝枫在工作中认识的一个朋友,比蓝枫小三岁,是个主管。

跟蓝枫差不多,也是喜欢花钱,喜欢交女朋友,喜欢身材火辣的女孩。大姚已经结婚了,老婆长得一般,在一家金融公司工作,收入比大姚还要高。

这也是大姚不敢离婚的原因。媳妇比自己能挣钱,还不管自己在外边乱七八糟的事儿,这样的好女人上哪里去找。

大姚的媳妇对大姚的要求就是:每天回家。仅此而已。

蓝枫是比较羡慕大姚的。到了这个年纪,他也希望每次回家的时候有个女人在等自己,不管是租的房子还是买的房子,过的是日子,过的是人。

蓝枫的那个女友,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骂人,骂蓝枫窝囊,骂蓝枫没本事,挣不来钱。

心情郁闷的蓝枫只能跟大姚说。两个人经常出去喝酒,喝到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有时候就睡在大街上。

日久见人心,大姚不是个好人。

他带着蓝枫出入高档场所,结识各种朋友,当然,花费越来越高。

正是因为跟他在一起,蓝枫欠的钱越来越多。人生成了恶性循环,蓝枫也欠了一屁股债。这下好了,女友的侮辱谩骂,父母的催婚,工作的压力,生活的压力,一度让蓝枫觉得生活没有了希望。

大姚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他自己有老婆孩子,有房子有工作,即便是欠了钱也有人给他兜底;蓝枫不一样,到现在家里的情况还是一塌糊涂,他爹也是个喜欢吃喝玩乐,喜欢结交狐朋狗友的人,他身后没有人兜底。

有段时间,蓝枫很消沉,整天一个人喝闷酒。

他在想,人这一辈子到底在追求什么,房子、车子、面子、女人、钱,还有权力?

大姚正是因为手里有点权力,才能一直牵制着蓝枫。说是朋友,一开始可能真是,后来大姚升了职,成了蓝枫的领导,指哪打哪,蓝枫就得跟着去。

男人好面子,同事们都知道大姚跟蓝枫是哥们,是兄弟,就这么闹翻了也不好看。

随着年龄的增长,蓝枫突然有一天就觉得,这么下去不行。生活已经很糟糕了,还要破罐子破摔吗?

没房子,没钱,没老婆,这一切的一切不是父母造成的,更不是兄弟姐妹造成的。他见过跟他一样从农村出来的孩子,父母帮不上忙,全靠自己,也有娶上媳妇,买上房子的。

人一旦开窍,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蓝枫开始有意无意地远离大姚,尽管工作上还是同事,需要一起共事,但是私下里,他开始积极寻求改变。

这辈子或者说近十几年来,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赶紧结婚。为了结婚去谈恋爱,为了结婚大量花钱讨好女性。

小姑娘他谈过,离了婚的也谈过,当然都是很漂亮的那种。虽然说不能有偏见,但是不得不承认,漂亮的女人更能花钱。

每次谈恋爱,他都尽可能讨女友喜欢,要什么买什么,花多少钱都行。一开始,那些女人都很高兴,等他钱花完了,她们也就走了,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他顿悟了,找媳妇是过日子的,不是像花瓶一样摆在那里供人欣赏的。找老婆一定要找那种会过日子的,踏实的,接地气的,而不是整天想着化妆品、品牌包包,甚至跟他一样靠炫耀过日子的女人。

眼下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同居女友。蓝枫算是看出来了,那女人根本就没有打算跟他结婚,不过是想找个长期饭票,供养着她,连带着供养她的孩子。

自从认识那天起,同居女友就没有花过一分钱,家里的一切开支,大到房租,小到柴米油盐,她都没有出过一分钱。

即便是蓝枫自己的父母兄弟过生日,买来的礼物同居女友都要强调是她花的钱,其实都是蓝枫自己刷的信用卡。

这样的女人不适合结婚,即便现在有了房子,给了彩礼,领了结婚证,她也不会跟蓝枫好好过日子。

分手,必须分手。

女人也很痛快,分手可以,得拿分手费。几年的青春,怎么也得值个十万八万的。

蓝枫虽说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同居女友会狮子大开口。这些年跟他在一起,她一分钱都没有花过,到头来还要给她青春损失费?蓝枫自己的青春谁来买单?

这件事有两个人帮了忙,一个是大姚,一个是乔云。

大姚出面跟蓝枫的同居女友谈判,前后谈了三次,最后敲定,分手费五万,以后永不纠缠。为此,两人还签署了一份《分手协议》。

蓝枫手里没钱,乔云给了他六万。

之所以是六万,不是蓝枫私自截留了一万,而是大姚借机要了一万的好处费。

原来,这才是大姚帮忙的真正原因。不管怎么说,那女人走了,拿着钱,哼着小曲走了。算是解决了蓝枫的一个大麻烦。

没多久,蓝枫换了工作,认识了左哥。

左哥是个保安,比蓝枫大五岁,也是个单身。别看同样没娶上媳妇,左哥一点也不着急,很乐观。他每天除了做好工作,就是喜欢唱歌。

两人认识以后,喝过两次酒。蓝枫这才知道,左哥没有父母,哥嫂在老家生活,种着几亩地,日子过得很清苦。

年轻的时候跟蓝枫一样,左哥找对象也挑,这个瞧不上,那个不想见。父母着急,哥嫂也着急,都希望他赶紧成个家。一来自己有个归宿,二来也别给家里人丢脸。

十年前,左哥还真就结了婚,借钱买了房,给了彩礼。本来以为万事俱备,好好过日子就行了。结果,女人不光给他戴了绿帽子,还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就连房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卖了。

左哥的母亲气死了,父亲一年后也撒手人寰。哥嫂嫌他窝囊,很少跟他来往。

一无所有的左哥,喝了几顿大酒之后,决定独自到城市里闯荡。反正也没了爹娘,哥嫂有自己的生活,结不结婚不说,总要挣钱养活自己。

即便是一辈子不结婚,老了也不能给哥嫂或者是侄子侄女添麻烦。

这么着,他像一块礁石一般,在城市里沉了下来。

保安别看工资不高,工作也挺累,但左哥这个人乐观,看得开,有份工作就比没工作好,有份收入就比没有收入好。

他看到每个人都笑,不管别人对不对他笑。什么事情想明白了也就那样。他的乐观影响了蓝枫,慢慢也改变了对生活的看法。

蓝枫现在除了一身债务,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开始努力工作,戒酒,慢跑,锻炼身体。就像左哥说的那样,即便没有老婆,没有家,没有房子,也尽量不要给别人带去麻烦。

没钱会给人带去麻烦,生病也会给别人带去麻烦。蓝枫想明白了,一是好好赚钱,二是有一个好的身体。

就他这种情况,万一病倒了不知道会给人带去多少麻烦。

时光如梭,转眼蓝枫奔四了,还没娶上媳妇。母亲为此整日发愁,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还经常偷偷流泪。

父亲依然是喜欢吃喝玩乐,家里的事能不管就不管,因为也没能力改变什么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他也想帮儿子蓝枫,怎奈已年老体衰,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经过几年的打拼,蓝枫陆陆续续还了不少钱,乔云的钱也还了两万,还有四万没还上。

半年前,大姚被人打折了腿,住进了医院。他老婆在旁边悉心照顾着。蓝枫去看了他,买了果篮,留了点钱。

不管怎么说,大姚帮他解决过大问题。

三个月前,父亲喝酒喝死了,母亲也不哭了,仿佛放下了一生的枷锁。一家人促膝长谈,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活着,不是要看“有”什么,房子、车子、票子、权力、地位、面子,那都是暂时的;而是要看“无”什么,无病、无灾、无烦恼,这才是真正的财富。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要身体健健康康,每天平平安安的,有口饭吃,有个地方睡觉,这就够了。

你说一个人吃能吃多少,吃个馒头咸菜也是一顿,吃山珍海味、满汉全席也是一顿;住能住多大地方,就是三层的大别墅,不也是睡在一张床上,还能每天半夜爬起来挨个房间睡一遍?

经过几年的调理,蓝枫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看着也比同龄人年轻,有一份糊口的工作,这就够了。

母亲虽然因为操劳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老上至少五岁,总是怀疑自己有这病那病,但是经过几次检查之后,证明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睡眠不足。

这就挺好。人这一辈子必须得结婚吗?为了一个婚姻,蓝枫搭进去了青春,搭进去了不少钱;母亲为此也搭进去了睡眠。

家里不少有钱的亲戚,多少都有点毛病,肥胖、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静脉曲张、腰肌劳损等。

比起疾病对身体的折磨,娶不上媳妇好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当然,蓝枫还是想娶媳妇的。 现在,他有三个愿望:一是希望母亲长寿;二是希望找个媳妇;三是希望把好朋友乔云的钱给还上。

日子还长,人的自然寿命是一百二十岁,蓝枫安慰自己。

他要向左哥学习,做个积极乐观的人。你若盛开,蝴蝶自来。他一边努力,一边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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