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蟾蜍精。
与我定了终身的穷书生,考中秀才后与官家小姐结亲了。
我去找他讨要说法,他却把我炖了,端给他的小娇妻:
“成精的蟾蜍,大补!”
嚯!
鬼尸需要补的是阴气,蟾蜍反而坏她修行。
1,
炊烟袅袅,破旧却整洁的茅草屋内。
我端着酱菜和卤肉放在食桌上,又盛了两碗白粥,才解下围兜,进了里屋。
“婆母,别绣了,仔细伤了眼睛。”
黑白间发的中年妇人吴氏,坐在床上弄绣活。
见我进来,她将针线和鸳鸯垫归拢在床角,笑着牵过我的手:
“不碍事,快绣好了,等舟儿回来,你们就能用上了。”
我羞涩地点了点头:
“婆母,用饭吧!
吃完饭我推你到院里放放风。”
吴氏双腿不能行走,我将她扶到带有小竹轮的椅子上。
“芫娘,辛苦你了!
也不知道舟儿考上没,要是今年再落榜…”
刚说到这,就听到外面锣声镗镗,由远及近。
我们两个对视一眼,表情一致的从呆滞变成惊喜。
“一定是报喜的人来了,芫娘,快,推我出去看看。”
2,
院墙不高,站在楼梯口,便可看见几个服饰整洁统一、腰间系着红绸带的人,敲敲打打而来。
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一顶四人台小轿。
一定是方郎回来了,我小跑着去开院门。
“请问,这里是方之舟的家吗?”
为首的人站在院门外,笑容可掬的看着我和婆母。
“是啊。”
“双喜临门,恭喜恭喜了!”
什么双喜?
见对方故意停顿,我赶紧摸了两角碎银过去:
“一点茶水钱,还望不要嫌弃。”
“方姑爷这次不仅考中秀才,还被我们县老爷看中,将小姐下嫁了。
这不,刚完婚,就命我们来接老夫人到柳州一起享福。”
姑爷?
完婚?
我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我与方之舟早已私定终身。
在婆母的见证下,还拜过天地的。
他怎么可以再娶!
“不可能…方郎不会娶别人的…”
“你就是芫娘吧?
我们姑爷也有话带给你。
他说,如果你愿意伏低做小,那便一起去柳州。
若不愿意,可自行离去。”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我的鼻尖涌起一股酸涩,期艾回头,望向婆母。
“混账!
芫娘,无需伤心,凡事有婆母我替你做主。
咱们去柳州找舟儿问个清楚。
他要是不能说个子丑寅卯来,我死给他看!”
对,定是那官家小姐榜下捉婿,将方之舟强掳了去。
3,
我原是埠山上一只修行了三百年的蟾蜍精。
因深受画本子荼毒,对那捉摸不透、可歌可泣的爱情神往不已。
一直想找个白面书生谈一场轰轰烈烈的人妖恋。
方之舟就是被我看上的白面书生。
第一次见他时,我还未修出人身。
那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
我正打算去稻田里打打牙祭,路过某处墙角时,听到屋舍内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虽全是我听不懂的之乎者也,但那低磁的嗓音却深深吸引了我。
我当即溜进院门,跳到窗沿边偷看。
男子清俊的容颜在暗红的火光中熠熠生辉。
配上那笔直的月牙白长衫,简直跟画本子里的主人公一模一样。
我看得春心荡漾,当即吹出一口香气,让他沉沉睡去。
浓重的雾霭之中,男子面露疑惑,左顾右盼。
我害羞地用团扇挡住脸,偷眼瞧他。
“这位小娘子,打扰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公子的梦境之中。”
对方颇为不解,暗自嘀咕了两句,又作揖道:
“小娘子何故出现于我的梦中?”
“怕是公子想娶媳妇儿,才召了我来。”
听我这么一说,他当即羞红了脸,杵在那跟个二愣子一样,不知该作何回答。
我拿下团扇,媚眼勾住他的魂儿:
“公子想娶奴家为妻否?”
或许是被我幻化出来的美貌所迷惑,他竟也看痴了,结结巴巴道:
“想…”
话音刚落,我俩便赤条条地出现在一方温泉池水之中。
“怎…怎么回事?”
我神色慌乱地站起身来:
“公子怎可胡乱操纵梦境?
快将奴家的衣服还回来…”
他盯着我着我,鼻血都喷了出来。
“失礼了失礼了,在下不是故意的。”
他嘴上说着失礼,双眼却未有半分收敛。
“小娘子…美艳动人,既…既是梦境,那…何不与在下享乐一番?”
说着,便迫不及待凑了上来。
半推半就中,我于梦中与他共赴了巫山。
在池里、在云床、在花海…
4,
食饱餍足。
“还不知娘子芳名?”
“芫荽。
公子唤我芫娘即可。”
“芫娘何方人士?
芳龄几何?
等我攒够聘礼便上门求娶你为妻。”
“不必如此麻烦。
我父母早亡,家中仅我一个。
如今寄养在舅母家中,备受冷落欺凌。
若公子不嫌弃,明年奴家及笄后,便自个寻来,予公子为妻如何?”
按照之前的修炼速度,我感觉大概再有一年,我便可幻化出人形了。
“那可太好了,芫娘,我一定不会负你的。”
我推开她,故作矜持:
“可我自个来,未免太轻贱了些。
这样吧,若公子能寻一只蟾蜍来,舔它一口,再与它同塌而眠,我便信了你的真心。”
“啊?蟾蜍!”
“不愿便算了。”
烟雾溃散,我撤出梦境,回到院外墙角。
“芫娘!芫娘你别走!”
屋内倒伏于地上的男子呼唤着芫娘的名字醒过来。
他冲出屋外,四下瞧了瞧,不见半个人影,神色失落地回到屋内。
“蟾蜍?太恶心了吧!
“非得是蟾蜍吗?
“再说了,我舔没舔,睡没睡,芫娘如何得知,她又不是仙人…
“仙人?万一是呢!”
屋内的男子激动得一蹦三尺高,再次冲出屋外,又一拍脑门,折回屋内。
片刻之后,他取了烛火出来,开始弯着身子在墙角找寻什么。
我“咕呱咕呱”两声,将人引出来。
“太好了,竟真有蟾蜍!”
他放下烛火,双手并用,朝我扑来。
他扑了一次又一次,不知不觉,便跟着我进了山。
“你这蟾蜍,跟人一样,还学会伪装了!”
突然其来的口封让我愣在原处!
识海深处有什么被破开,一股热浪瞬间冲向四肢百骸。
我原是想带他给山里其他精怪看看,告诉他们这男人我锁了,少打他主意。
想不到意外得他口封!
这下,真欠上了。
“不是很能蹦吗?怎么不跑了?”
他把我抓在手里,解开缠在我身上的草藤衣和花冠帽。
月光如银,点点光辉倾泻而下。
男子宠溺的笑容,在这一刻,深深刻印进了我的脑海里。
5,
为了表示诚心,他打消了给我洗澡的冲动。
还寻了红绳来,将我系在床上。
然后,捧着我,和我玩起了大眼瞪小眼…不对,他好像在“欣赏”我满是疙瘩的美背。
“呕——”
他怎么吐了?
这不还没舔嘛!看看又不会中毒…
再说了,我不是很可爱嘛!
大大眼睛细细嘴,白白肚皮花花背。
猪妖哥哥喜欢我喜欢得紧呢。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我正打算入梦跟他说收回先前的话,忽然感觉一股湿热由下而上,扫荡了我整个后背。
这还不够,舔完后背,他干脆把我翻了个面,连伦家的白肚皮都不放过…
原汁原味的我,比75°的酒精还上头。
瞧他那一副如堕烟海的模样,我知道,他再也离不开我了。
留了只替身癞蟾蜍在床上,我化作一股烟雾赶回洞府。
既得口封,那不出三日,我便可化出人形。
现在是非常关键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否则,就可能留下本体特征。
猪哥哥就是两个獠牙收不回去。
燕雀姐姐到现在还保留着鸟头。
我可不能像他们一样,我要完完整整的化出人身!
6,
三日后,池水中清晰地倒映出我的人影。
我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身上无半点蟾蜍原身的痕迹。
化形完美!
这大概得益于口封吧。
想到与方郎在梦中进行的场景,我只觉得脸烫得不行。
我迫不及待下了山,想要报答方之舟的恩情。
“快看,那有个女人,没穿衣服!”
“哇哦!正点!快,快过去!”
化形之后,我的五感比以前更加敏锐了。
远远的就闻到了人类的气味,还没靠近,他们的交谈声便入了耳。
这两个人我见过,一高一矮,经常结伴上山来砍材。
“她怎么在地上跳?不会是疯的吧!”
“疯的岂不是更好!”
糟糕,着急下山,还没来得及学人类走路。
我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哇哦!
视野马上不一样了!
我想要走两步,结果失去平衡,摔了个狗啃泥。
“小妹妹,你怎么了?”
两个樵夫快跑两步过来扶起我。
我察觉到他们咽着唾沫,瞪大的双眼贪婪地在我身上游移。
当蟾蜍习惯了,此时光着身子的我,并没有什么羞耻心,反而有点沾沾自喜。
看来我化出的体态也是人类女子中的佼佼者。
“我美吗?”
“美!”
二人点头如捣蒜。
“你们能教我走路吗?”
“想学走路?当然可以!这里路不平,不好学。”
“哥哥到小树林里教你!”
说着,两个樵夫的糙手急不可耐攀到了我的胸肌上,就这么架着我往旁边树林里走。
二人眼里的淫邪之意被我尽收眼底。
我是第一天做人,但雌雄之间那点事我能不懂吗?
他们分明就是想跟我做与方之舟在梦境中做的事。
“我是要学走路,不是要交配。哎呀,你们干什么?”
矮个子钳制住我的手。
高个子毫无阻碍地在我身上狂欢。
“学走路可以啊,先给哥哥们交点学费。”
“对,交完学费后,哥哥好好教你走路。”
猪妖哥哥跟我说过,杀人会业障缠身影响修行,还可能被捉妖的道士追杀。
他说,非到万不得已不能杀人。
樵夫们动作很粗鲁,蹭得我生疼,再不出手,我的清白就没了。
我想,我现在就是万不得已了。
我运功一吸,上一秒还兴奋癫狂、气色红润的二人,下一秒就目光呆滞,面色灰败。
须臾之间,他们充盈的肉身迅速枯槁了下去,再无生机。
“自作孽,不可活。”
我扒了高个樵夫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自个在林子里练起了走路。
一开始,每两三步就得摔一次,慢慢的,可以走上七八步、十几步、几十步……
等我已经不会再摔跤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看了眼那两具尸体,我暗道自己道行太浅。
杀人毁尸,可以省掉后续很多麻烦。
要是猪妖哥哥在的话,吹一口气,就可以将他们化成齑粉;
要是燕雀姐姐在,她打个响指,就可以将他们烧成飞灰。
可我呢,只能刨坑埋他们。
7,
来到方之舟所在的村落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村民日出而作。
此时,田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见我经过,他们会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打量我。
我以为,他们是惊讶于我的美貌。
直到两个挑水的村妇从我身边走过。
“姑娘长得挺标志的啊,可惜,怎么是青蛙腿。”
青蛙腿?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她们的,一样啊!
“这姑娘脸生的很,怎么会到咱们这里来。”
“谁知道呢,不是逃荒的,就是奔亲的,回头一打听,就知道了。”
我是奔亲的,成亲的亲,我在心里回。
我又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是我走路姿势的问题!
学着妇人走路的样又细细琢磨了一会,终于是对了。
“姑娘,你找谁?”
我正欲进村,一个瘦弱的老汉拦住了我。
他皮肤黝黑,满头白发,脸上挂满了岁月的痕迹。
“我来这找方之舟。您认识他吗?”
“之舟?是与寡母相依为命的读书人吗?”
“对,就是他。”
“姑娘,我看你面生得很。
“你叫什么?打哪里来?找之舟做什么?”
“我…我叫芫荽,南边来的。
“方郎之前帮过我,我来报恩的。”
“报恩?”
老人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那眼神,不知咋的,竟有种让我发毛的感觉。
“狗蛋!去吧之舟叫过来!”
老人冷不丁地对身后吼了一嗓子。
这一声,中气十足,完全不符合他的外观形象。
身后茅草屋,一个半溜大的童子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见老人瞪他,立马抖擞精神,撒丫子跑走了。
老汉招呼我到一旁石墩上坐下,与我攀谈了起来。
“我是这个村的村长,我姓蔡。
“之舟家偏僻,不好找。
“村里狗又多,我让他过来领你比较安全。”
让狗蛋领着我去不是更省事?
虽然老人家一脸祥和,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淡淡的敌意。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一村之长,看见陌生人进村,谨慎点也无可厚非。
“姑娘怎么穿男人的衣服?”
“家里穷,我……我捡我爹的。”
话音刚落,五感敏锐的我就清晰地捕捉到了蔡村长身上那转瞬即逝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