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我无法告诉你,我门前的土路,低洼处,大雨来时,就被冲出一条小小的沟渠,浑黄的雨水顺着小沟渠往公路边哗哗哗地流。如果没有雷电,我会穿上凉鞋,将脚放进沟渠搅水玩,像30 年前的样子。这条土路不长,在我屋子转弯处就中断了,但它灌满了风。每天清晨,7 点不到,我就从这里出发去学校。路不远,沿途的风景很少:两株梨树,两排香樟树,几家商铺、几处早点摊。
前段时间,打过几声闷雷,听说公路边一家门前的灯笼竟被击破,掉在地上,被风掀走。我那时在学校,读你新写的诗,响亮的雷声,让我害怕,但从窗玻璃不断流下的雨珠和窗外隐约的泥土香,又让我欣喜。如果那时,你那里的天空也有着惊悚的雷、滂沱的雨,我在你心里,是否也会像春风掠过,步履轻轻?
很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有时,我会腾一点空间,收拾你走过的脚印。但更多的日子,诸事缠身,让我无暇顾及你。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不知晓,也不过问;我只通过想象,
猜测你的脚步也如我这般匆忙,甚至比我还要匆忙。除非夜间,我在回家的路上,抬眼望见漫天星子,或辽远的月牙儿,忽然会想起你。那么多空白,你的脚步都不能被我一一翻阅。
上个月,我这里下了冰雹。玮圣路、将军路、石寨街,积了厚厚的落叶,叶间的水珠打湿我的裙角,黑瘦的蚂蚁爬满脚背,我却浑然不知。我的目光始终不离那些树叶,我精心挑选了几枚,当作书签,夹在《泰戈尔散文诗全集》和你写的书中。我想让这些好看的叶子,跟定我,一刻也不会丢失;好让我走到哪里,它们就在那里,如我们一般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很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我一直在等你和我去老家,看看村口的望海楼。那是我上小学的地方。我想让你和我一起捡拾童年的一些回忆。或许,那些古老又残破的建筑,会牵起你的诗情,让你即刻写下美丽的文字;离开望海楼,我们可以去田野走走。如果是早晨,你能见到清亮的露珠在草尖舞蹈,柳林的水蛇自在欢闹;如果是傍晚,夕阳会透过飘忽的云朵和摇动的树影慢慢下移,洁白的苇花轻轻摆动,鸥鹭在湖面嬉戏漂浮……滇池的博大深邃,必定让你深深沉醉。但不管我们走多长时间,都不会惊动田埂、堤坝的小野花的安静。我们走过之后,只会留下轻浅的足迹,足迹排列整齐,脚踪久别重逢,深一句、浅一句闲谈,似乎诉说别后日子里,些微的空。
我还想带你到晋城盘龙寺转转。我穿紫色长裙,脚蹬布鞋。鞋底的温度和青草的温度接近,比较柔和。我的目光,我的长发,以及过往的风,也很柔和。我要陪你去茶花殿,你从来都不知道,这里,曾长着一株高过屋顶的元植松子茶,尽管现在已经看不到它热烈鲜妍的样子,但它直指蓝天的容颜,给过我无尽的想象。
寺古山深。寂静的山林,我的呼吸, 我的足音, 都会说话, 它们互相应和,似是吟诵秦汉的风,唐宋的韵,似是翻开古寺的历史,一声声,为你解读。
沿着鸽子的哨音,你深邃的目光,投向月牙井,月牙泉水照一照你的影子,便能读懂你的心事;你将目光投向神龛,佛神望一望你的眸子,便能洞穿你的一生……
鸟啼花落,春天已经远走,而我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
我无法告诉你,雨后的清晨,我散步的地方,触目处,尽是浅嫩葱翠的绿。草木萌发的新叶,一夜间迅速串满了乌龟山脚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褶皱。山间的空气有股透彻肺腑的清凉,一扫立夏之前因缺乏水分而导致的浑浊沉闷。
谷底、平地,玉米和麦瓜缓缓拔节,灌木丛中的野花,东一簇、西一簇,紫的,黄的,白的,撒落在绿的底色上,远远望去,有着绣花毯子的精致。石将军山,笼罩着淡淡的烟雾,人迹寥落,鸟雀在林间穿梭,清越的歌声,打破山林的寂静,亦步亦趋。
记忆,由远及近,汇成溪涧、清流、江河湖海,在体内奔腾,绵延不绝。
你的名字,忽然就从灵魂深处走出,沿牵念的经络迂回、盘踞,滋生无数个想象。不绝的想象,引来纸上的词语,汇成一颗一颗晶莹的水滴,濡湿清晰的意象,辽远的梦霎时触手可及。
文/李汝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