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助沧云上神转世历劫的第三世。
他说若能诛杀魔尊,便娶我妻。
可后来,他另娶了她人。
那女子蜷缩在他的怀中,指着我满脸张狂:
「你说会许我这世上所有,如今我要她的内丹,可好?」
沧云垂眸,宠溺地看着她:
「你若想要,挖了便是。」
后来,我亲手挖出自己的内丹,扔在他们面前。
他却皱了眉,问我,「为何不反抗?」
他不知道,助他三世历劫,已耗尽我所有精血。
待他飞升那日,便是我魂飞魄散之时。
1
助沧云历劫的第三世,我护他从外门小弟子,坐上宗门长老之位。
我为他废了灵根,为他中了魔族剧毒。
在他被心魔折磨的每个夜里,我都耗尽灵力为他镇压。
我们灵蛇一族犯了大错。
天帝让我助沧云上神历劫。
成了,便放过我的族人。
败了,便全族流放极寒之境。
我已助他两世。
如今,是最后一世。
只要他得道飞升,我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在我的帮衬下,曾经宗门的小弟子,如今已然成为诛杀魔尊的仙界第一人。
沧云离飞升只剩一步之遥。
可一切计划,都被乔枝打乱了。
她是百花宫的小宫主,生来高贵,万众瞩目。
乔枝夺走了沧云所有的爱,两人成了修仙界最煞慕旁人的神仙眷侣。
他甚至甘愿留在凡间,陪乔枝过完余生。
练功场上,乔枝挽着沧云,指着我指尖的扳指:「我记得你也有一个吧?莫非是你们的定情之物?」
「为何我没有,我也想要。」
我看了眼指间玲珑剔透的扳指,是他去世生母的遗物。
扳指本是一对。
沧云将其中一枚给了我。
刚到太元宗,他因为天资聪慧,引得其他弟子嫉妒。
他们偷了宗门珍贵的丹药,炸了炼丹房,嫁祸沧云。
宗主要将他的灵根废了,逐出师门。
是我跪下替他背了锅,认了罚。
「宗主,是弟子一时鬼迷心窍,偷了宗门丹药,与沧云师弟无关。」
沧云怔住,想要辩解,宗主却先他一步开口。
虽然沧云平日里性格古怪,但奈何天资聪颖,是个修炼奇才。
宗主没再追究,也不想追究,认下了我这只替罪羊。
我被一掌震碎了灵根,废了两百年修为,只留了内丹保命。
好在虽转世为人,但我的灵蛇血脉仍在体内,保了我一命。
即便如此,还是痛的仿佛全身骨头都碎成了渣。
恍惚间,我感觉有人抱起我。
耳边传来阵阵隐忍哭声。
随即,我的手指被人戴上一枚扳指,微凉沁骨。
一月后,我感觉好些,恢复了些许神智。
掀开眼皮便看见沧云。
他总是一副张扬且意气风发的少年样。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哭得如此,难看。
大拇指摩挲了下手上的扳指,我声音虚弱:「这是什么东西?」
他声音嘶哑:「我娘留给我的,以后,你戴着吧。」
我撑着身子想起身。
他猛地将我抱进怀里。
他在发抖。
一向不爱在别人面前展露情绪,心绪沉稳的少年。
直到差点失去,才明白什么叫害怕。
「淮月,别再为我伤了自己。」
「我求你。」
我回身抱他,轻拍安抚。
但我却并不后悔。
虽说这只是天帝派下的任务,但我似乎对他多了一些微妙的感情。
现在想来,实在是太可笑了。
不属于我的东西,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我扯了扯嘴角,毫不犹豫将手上的扳指摘了下来,递去给她。
百花宫的小宫主,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骄矜的很。
而我这具肉身,如今早已是残破不堪。哪能与她相提并论。
一旁的沧云欲言又止。
乔枝俾睨地看着我。
她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她如今已是个没有灵根的废人了,也不能修炼。」
「我还没见过人的内丹呢。」
「一定很有意思。」
她露出天真无邪,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沧云,我要她的内丹,可好?」
没有内丹的庇护,我会彻底沦为凡人。
曾经受过的伤将,再彻底无法压制。
我攥紧双拳,等着沧云的回答。
他撇了我一眼,轻笑:「你若想要,挖了便是。」
手脚冰凉。
心上仿佛被人剜了个洞。
尽管如此,我依然面不改色:「不用你们,我自己来。」
拿出匕首,我毫不犹豫插入小腹,剜出内丹,扔在他二人面前。
生剖内丹,可真痛啊。
比震碎灵根,还要痛。
剧痛席卷全身,我用血脉中的灵蛇之力屏蔽了大部分痛觉。
我这幅无所谓的乖顺模样彻底激怒了沧云,他拉着我的手将我拽回来。
捏住我下巴的手微微颤抖,强迫我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一双如深渊一般的眸子撞进我的眼中。
他笑得嘲讽:「你脾气倒是挺好。」
我笑的僵硬,「成人之美而已。」
「好。」
「好一个成人之美。」
他甩开我,愤怒转身。
「都不用替她疗伤。」
2
那日后,我便从曾经与沧云一同住的院子里搬了出来。
我搬到了僻静的后山去,为了图个清净。
两月过去了,太元宗主峰的方向,张灯结彩。
我问飘雪:「今日为何如此热闹?」
飘雪是我当年与沧云历练时救下的一只小兔妖。
当时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的雪团,如今已能化成人形。
多亏飘雪,我才过得不那么寂寞。
她整个人蔫蔫的,我仿佛能看见她垂下的耳朵。
「主人,你不要太难过哦…」
「今日……是沧云道长和百花宫小宫主结成道侣的日子。」
飘雪刚开神智,样子有点笨拙,我笑道:
「我没事儿。」
我有些冷,看了眼手掌,生了冻疮。
有乔枝在,太元宗的弟子根本不敢来看我,生怕惹火烧身。
我掀起眼皮远远朝主峰看去。
能想象得出,今儿一定很热闹。
抬头便是漫天的红霞。
住的如此偏僻,我都能听见一路上的欢声笑语。
是太元宗和百花宫的众人,在庆贺吧?
乔枝生来就是天之娇女,如今又是仙界第一人的道侣。
沧云快把她宠上了天。
即使看不见他们的样子,也能想得出那画面。
毕竟,这样的梦,我以前也是做过的。
从前在外门,沧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弟子。
宗门少有人待见他,说他克死了全家,生性冷漠,是天煞孤星。
他那时还没辟谷,饿得差点昏厥,是我给了他一块糕点。
从一开始不爱理人,警惕性强。
到后来,黏着我不撒手。
一晃,五十载了。
有一回,我们跑下山去,碰见侯府嫡女出嫁的轿子。
我新奇极了:「侯府嫁女就是气派,听说光是娶亲这日,就花了几万两呢。」
他不屑笑道:「不过一个侯府嫡女罢了。」
「你若想要,我们回去便结成道侣。这些,你想要,便都会有。」
这句话,在魔族进犯太元宗的那晚,他也与我说过。
那时宗门中有魔族奸细。
那魔族奸细关掉护山大阵,太元宗差点被魔族屠尽。
沧云手握一把银剑,目淬寒光,身上的鲜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魔族的。
找到我后,他死死抱着我不撒手。
我问他:「这次要是能活下来,往后的日子你想如何过?」
他扔了手中剑,将我拦在怀中搂紧。
许久,声音才慢慢从头顶传来:「我要娶你,我要和你结成道侣。」
我笑着拍拍他:「经此一战,修仙界不会小觑你的实力,到时候这个宗门的大小姐,那个宫的小宫主肯定上赶着跟你提亲,哪还轮得着我?」
他不说话,只是笑,身上雪松的清香盖过浓重的血腥味。
沧云的声音有些沙哑,温热的吐息与缱绻的话语在我耳边交织,有些热。
「除了你,没人配做我的道侣。」
或许那只是一场美梦,但足以让我无数次午夜梦回。
事后,沧云成为了修仙界最强之人。
宗门也许他长老之位。
他昼夜不分地与我腻在一起,宗门内物一概不理。
至于那些提亲的帖子,更是翻都懒得翻。
就连宗主都来劝他适可而止。
我以为,他心里有我。
可那之后,他再没提道侣之事。
我安慰自己:「没事,他就陪在身边。」
沧云答应过我的,一向会守信。
可这次,他食言了。
百花宫的小宫主听闻他的事迹,十分爱慕。
追着他住进了太元宗。
乔枝身份尊贵,长得可爱灵气,也是修仙奇才。
他们很般配,是一类人。
沧云第一眼见她,便再移不开眼。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毫无反应。
他去寻乔枝的次数变得频繁。
一开始,还会隔几日来看看我。
时间长了,我在想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
我陪了他两百年,与他一同历练,品人间百味。
换来他对我的另眼相看。
而乔枝夺走这一切,只需一眼。
3
我住在后山的第三个月,乔枝带了几个弟子闯入我的院子。
她身上用的,都是太元宗最珍贵的布料,像是特地穿来给我看的。
「哦?你还活着?」看见我,她似乎很意外:「看来你在这过得还不错。」
如果被冻得皮肤溃烂,因为没什么吃的饿瘦了一圈,也算是过得好的话。
我淡然点头。
她捂嘴娇笑:「刚来太元宗时,我就听说诛杀了魔尊的沧云道长有个钦慕已久的师姐。」
「我还以为有多美呢,只可惜看了以后发现也不怎么样。」
我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站在那,看着她。
她嫁给沧云,是百花宫更强寻找势力依附。
也是真的爱慕。
谁与这样一个又强大,容貌又出色的男子在一起,不会心生爱慕呢?
曾经的我也是如此。
当这份爱慕变成独占欲,她开始记恨曾经拥有过沧云宠爱的我。
「你知道沧云是怎么说你的吗?」
乔枝笑得花枝乱颤,似乎在看一场有意思的戏:
「他说啊,他早就厌烦你了,他说你连我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魂魄中的灵力运转一周又消散了,剧痛让我瞬间腿软,跪倒在地。
飘雪气急,挡在我的面前,耳朵都化了形:「坏女人,你对主人做了什么?」
乔枝竖眉:「一只妖兽竟然敢在太元宗放肆!」
我太痛了,什么都听不进去。
乔枝指着飘雪:「给我把它的皮扒了!」
我冷冷的看着她:「你敢!」
乔枝见我第一次对她态度如此强横,怒气冲冲地冲上来要去揪住飘雪的耳朵。
我将仅剩的灵力汇聚在手上,一巴掌将她打偏了头。
她呆住了,抹去嘴角的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竟然敢打我?我可是太元宗长老夫人!」
我冷冷地看着她:「嗯,我打了,你可以就地杀了我。」
已经无所谓了,如今我灵力尽失,废人一个,还有何顾忌。
乔枝被我的眼神吓到了,她指着我:「你你你你给我等着!」
没一会儿,沧云御剑而来。
他看着脸颊红肿的乔枝道:「你打的?」
我许久没有见到过他了,上一次还是他要挖我内丹那日。
他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曾经那个抱着我,在我耳畔温柔承诺,「你想要,便都会有」的少年,已经彻底死去。
「是,我打的。」我冷漠看着他们。
「你看看她那嚣张的样子!」乔枝钻进他的怀中,哭的梨花带雨。
沧云皱眉:「你想如何?」
乔枝怨毒地看着我,咬牙切齿:「我要让她饮朱砂泪。」
朱砂泪,服下立刻泣血而死。
说罢,她挥手招来两名弟子。
看着他们端来的朱砂泪,沧云一顿:「让她吃点苦头就好了,也不必置于死地。」
「沧云?」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沧云,「你答应我什么?你说,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会许我的。」
「我现在想要她死!这么多师弟师妹在,如果你舍不得她,那我岂不成了整个修仙界的笑柄?」
沧云看了我许久,眼神晦暗不明。
他是不会让我死的。
曾经我为他碎了灵根,成了废人,被人差点打死。
他哭着与我说:「阿月,我再也不会让别人动你一下。」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软弱。
后来,他又眼睁睁地看着我挖出自己的内丹。
事到如今,虽然我们已没有情分可言,但他不会让我这样死去。
果然,沧云默了一阵,还是出声:「你换一个吧。」
乔枝的脸瞬间全无血色,她歹毒地看着我,恨不得马上让我死。
她一生顺遂,唯一忤逆她的存在,就是我。
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高傲的模样。
她看向一边的飘雪:「既然你舍不得她,那就把这小兔妖给我吧。」
「听说兔肉鲜美,正好最近,我也想吃兔肉了。」
乔枝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才养成她这般张狂的性子。
「不行!」我猛地抬头。
「我绝不允许你伤害飘雪!」
沧云眉心松开,挥挥手道:「这兔妖你随便处理吧。」
我彻底慌了,眼眶含泪:「沧云,你疯了?」
「我只有飘雪了,你杀了我好了,不要动飘雪!」
飘雪被压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曾经的同门们上前拦我,我猛然推开他们,拉着沧云的衣袖:
「沧云,我求求你,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为了全族的存亡,我助沧云历劫。
为了他,我倾尽所有。
换来的却是无尽的背叛,羞辱,与痛苦。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他只撇了我一眼,便搂着乔枝走了。
我浑身剧痛,没有力气,十指深深嵌入泥土之中。
乔枝冲我一笑,道:「你放心,我定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
她加重了语气。
4
我昏死过去了。
梦中,我被绑在椅上,面前放着一道兔肉。
满头大汗地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之前在太元宗的居所。
无心多想,我冲出院子,门口的弟子还想拦我。
眼神扫过他们的脸,都是熟悉的样子,我冷冷道:「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出去。」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让开了。
沧云有道侣后便搬离了这处院子。
我刚想御剑去寻他,才想起自己已经灵力尽失。
拦住几个弟子,求他们送我去找沧云。
以前我还是他们师姐时,曾助他们修行。
但如今乔枝在太元宗作威作福,他们也怕受到波及。
接连问了几人,大家都一脸为难:「这………」
我噗通一声跪下来,给他们一下下磕着头:「求求你们……」
大概我的样子实在可怜,终于有人长叹一声:「好吧,我们带你去找。」
他们将我放至沧云的居所前,欲言又止。
沧云似乎不在。
「师姐,要不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不。」我盯着面前的结界:「我就在这,等他回来。」
谁料,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
两个弟子有灵力为伞,见我仍直愣愣站在雨中,忍不住道:「师姐,你要不先用灵力挡雨吧,看样子沧云长老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我面无表情:「我的灵根早被震碎,内丹也挖了,现在的我与凡人无异。」
灵根震碎与内丹被挖,这两项单拎任何一个出来,所受的痛苦都是他们难以想象的。
更别说其中屈辱。
内丹就是修仙者的一切,若是灵根碎了,只是不能修炼。
内丹碎了,不过等死而已。
二人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双眼。
以前,我没了灵根,不能继续修炼,但还是有灵气傍身的,只是实在稀薄的可怜。
沧云会用他的灵气一块罩着我,让我免受那些旧伤苦痛。
如今没了他的庇护,被压制的痛苦来的比我想象的还要猛烈。
浑身绞痛,我快要站不住了。
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浑身从未感到如此冰冷,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恍惚见,我看见沧云从院中跑了出来,他将我抱起,让我靠在他的怀中。
原来,他从未出过门。
他脸色难看:「你不要命了?」
我嘴唇颤抖,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沧……云,飘雪是……是我们……一起救下的,你放过她……把她还给我……」
他压着怒火:「她只是一只妖兽。」
我喘了口气:「我……只有她了。」
「求求你……我求求你……」
他捏住我的下巴,扳过我的脸,死死盯着我。
似乎要将我看个透彻:「那我问你,我算什么。」
我扯着嘴角,轻笑:「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就走到这里吧。
两世相伴,我本以为我们都会有完满结局。但现在,我好像…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他怔住,双手颤抖。
「好。」
将我丢给旁边的那两名弟子,冷声道:
「让她滚。」
得到沧云的肯定,我心头一送,喷出一口鲜血,软下身子,彻底晕死过去。
最后的画面,是沧云焦急的神情:「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