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说《金瓶梅》中，出现的几个底层的中老年妇女都不是吃闲饭的，老寡妇王婆出场时开着个茶摊赚日常花销，此外还兼职当着着媒婆、牙婆、稳婆等职业，后来她儿子王潮弄来了点钱，给她开起了个磨坊。做了奶奶的薛嫂除了说媒婆一职外，还满世界的兜售翠花为生，穿着水合袄的乡间老婆婆在雪后串大街给人算龟卦，李瓶儿的养娘老冯从事的职业更多了，除了日常说媒、给西门庆拉皮条、给吴月娘等大宅门的太太们当代购、给李瓶儿拆洗被褥外，还从事着买卖人口的人牙子的工作。 关于老冯买卖人口，在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在元宵夜走百病时，行到李瓶儿在狮子街的房子时，便撞见老冯在里面放着两个女人，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七岁，都是被主家赶出来发卖的使女，年纪小的要价五两，年纪大的要价十两，老冯将她们放在家里粗茶淡饭养上几天，等着碰到合适的买主便将她们发卖了，将卖身银子自己克扣下一些，将剩余的交到原来的主家去。 像老冯这种小打小闹的，忙活一场顶多也就赚上几两花销，毕竟一个五两身价，再克扣也克扣不下多少来，比不得像王婆卖潘金莲一遭就能净赚八十多两。 除了像老冯这样在辗转在各个富户之间倒卖使女赚差价为生的，还有另一种暴利的人口买卖行业，那就是所谓的养瘦马。 明清时代，买贫家幼女调教几年琴、棋、书、画等技能后，再将之卖与富人做妾或者卖入秦楼楚馆做娼，从中谋取暴利的，谓之养瘦马。 年轻时就丧夫守寡的潘金莲的母亲潘姥姥从事的便是此种行业，可以说，若是在潘金莲和陈敬济偷情案发被吴月娘撵出府时，若潘姥姥尚未离世，那么最后一次倒卖潘金莲的人就会变成潘姥姥，而不是所谓的王婆了。 潘姥姥从事养瘦马行业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十分有迹可循的。 在《金瓶梅》第三十四回，写潘金莲回家给潘姥姥过生日时，略微提及了一下潘姥姥家的情况，真是不提不知道，一提吓一跳。 按照上一篇分析的，潘金莲未必真想回家见那位与她相见两厌的母亲潘姥姥，但是那日是潘姥姥的生日，西门庆的填房吴月娘又给潘姥姥准备了一份份量不轻的礼物，所以就算是为了给潘姥姥送礼贴补家用，潘金莲好歹也得回家走一趟。 潘金莲回到家后，这才发现，家中又多了个人口，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是她娘潘姥姥从她姨那里招来的，晚上娘仨儿都挤在一个炕上，令潘金莲觉得十分不痛快，于是只在家住了一宿，第二日便急匆匆返回西门府了。 那么潘姥姥从她的姐妹处弄回来的这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是潘金莲的表妹吗？肯定不是的，否则，潘金莲和自己的亲表妹睡在一个炕上，姐妹俩说说私房话的，实在没有什么尴尬不痛快忍受不了的。其实潘金莲和吴月娘讲述时，口中所谓招来的，是一种委婉而隐晦的说法，其实那个女孩子就是花钱买来的野孩子。 那么潘姥姥买这样一个女孩子来家干什么呢，是调教一番转手卖掉从中赚取高额差价，还是买来当丫头伺候她生活，将来好招个女婿给她养老送终？ 按照潘姥姥连亲生女儿潘金莲都一卖再卖的脾性，真是怀疑她这次招这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也是为了倒手卖高价的，不过按着后面的章节透露的一些细微信息，这个女孩倒是在三两年间都一直没被卖掉，而且自从招了这个小女孩后，潘姥姥来往西门府上也不那么频繁了，总说家中丢着一个孩子不放心独自外出。而且直到潘姥姥死亡，那个小女孩还留在潘姥姥家里，陈敬济代潘金莲去发送潘姥姥时出殡时，还把出殡后花剩的几两银子给了这个小女孩让她盘缠度日，并将其称之为潘金莲的妹妹。 不过这个小女孩没有被卖掉，并不是潘姥姥改了本性了，而是那个小女孩还没有到出售的最佳年龄。 潘金莲应该是她娘潘姥姥养瘦马的一个成功而又不太成功的案例，她先把丧父的九岁的潘金莲送到王召宣家学弹唱，学的能读会写，能弹会唱，会打扮撩拨男人后，再挣出来卖到张大户家，按照潘姥姥的理想计划，大约是想等着八十多岁的张大户一朝嗝屁后，再将潘金莲倒卖一回的，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张大户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便将潘金莲指配给了武大郎，武大郎虽然人矮貌丑，但是正值壮年，几年之内挂掉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不是潘金莲一碗砒霜将他送走的话，他送走潘姥姥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后来潘金莲嫁了大财主西门庆做妾，潘姥姥也没有彻底放弃她这个败子，还常常借故上门打秋丰讨钱花。 在西门庆梳拢妓女李桂姐一章中，西门庆在花子虚设的茶酒会上见到妓女李桂姐时竟然没有认出她来，只是被她惊艳到了，遂向众人打听，应伯爵抢答道，“这是我前日说的李三妈的女儿，李桂卿的妹子，小名叫桂姐的。你家中见放着她的亲姑娘，如何推不认得。”西门庆想了一会儿后答道，“原来是她，我六年不见，不想就出落的忒般成人了！” 西门庆的话向我们暴露出一条信息，那就是他初见李桂姐时是在六年前，她可能还是个刚被买来不久的鼻涕妹之类毫不起眼的小女孩，李家行院花了六年的时间让她脱胎换骨成了一个令人惊艳的花魁，并彻底改造了她的思想，让她为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可恶女人。 李桂姐的经历是一个秦楼楚馆的瘦马养成史，而潘金莲的妹妹的经历，则是一个将来要卖给大户人家做妾的瘦马的养成史，不过由于潘姥姥骤然离逝，这个女孩子将来的命运也就成了本书的悬案。 如果潘姥姥不死的话，潘金莲妹妹的命运，极有可能是被潘姥姥高价卖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或者痨病鬼之类的做小妾，等到潘小妹那位老弱病残的夫君一命呜呼了，潘姥姥则可以像李桂姐鼓动李娇儿盗财归院一般，先将那位潘小妹弄些家产出来，然后再将那位潘小妹转卖一次，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将那位潘小妹的有限青春耗费干净，才放弃对她的最后压榨。 当然，像潘小妹这种靠嫁人诈骗钱财的，还有一种说法叫做放鹰的女人，简称放鹰女，而潘姥姥便是那个隐藏于背后的放鹰者。 潘金莲本是潘姥姥养来放鹰的，结果被张大户暗中算计最后便宜了武大郎，后来潘姥姥便又将目标打到了新招的小女孩潘小妹身上，可惜还未等到她将潘小妹养成，自己就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