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化县城有一位做瓷器生意的买卖人,姓孟,名叫孟楚云。
都说为商的贪财好利,狡诈阴险,但这位孟公子却与众不同,他待人宽厚,谦逊有礼。
有时候他去外地进货,一些同行看到他进的瓷器好,就提出要匀一些,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而且以进价卖给同行,根本没有提价。
有人笑他傻,他呵呵一乐,回道:县城这么大,我不可能把所有瓷器生意都包圆了,让几分出去又何妨呢。
这年隆冬的一天,孟楚云到隔壁一个镇子谈了一笔大买卖,因为路途遥远,当天没能赶回来,就找一家客栈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他睡得正香,忽然被外面激烈的吵闹声惊醒了,索性穿衣起来了,出门查看。
走到大厅一看,只见店掌柜正把一个年轻人往门外推,嘴里骂骂咧咧的:
滚滚滚,妈的,没钱住什么店,我这也不是慈善堂啊,你要再赖着不走,我抓你去见官!
再看那个年轻人面黄肌瘦,大冬天的还穿着一身单衣,冻得是瑟瑟发抖。
年轻人苦苦哀求:老板,求求你行行好,再宽容几天吧,这大冷天的,你把我赶出去,叫我怎么活啊。
妈的,你欠了我好几天房钱,我已经够宽容的了,你走不走,你要再不走,我可不客气了!
说到这里,店掌柜一脸凶相,狠命把年轻人往外推。
孟楚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阻拦,掌柜的,且慢动手,有话好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啊,原来是孟公子啊,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这厮住店不给钱,还赖着不走,真是岂有此理!
孟楚云转头就问年轻人: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住店不给钱呢?
大哥,我叫廖安,不是我不给房钱,我现在的确没钱啊,穷得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说到这里,廖安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小兄弟,别哭,遇到什么难处了,不妨说出来。
大哥,我和一个老乡合伙来这做生意,不料老乡这人忒坏了,趁我睡着的时候,将钱款全都卷跑了。
我现在身无分文,如今连吃饭的钱都拿不出来,每天都是吃别人的剩饭剩菜,勉强活着,哪还有钱付房钱啊。
听到这里,孟楚云唏嘘不已,看来廖安是个可怜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不会如此绝望。
孟楚云霎那间动了恻隐之心,随即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店掌柜,说道:
廖安的房钱,我替他付了。
孟公子,你真是仗义疏财啊!
店掌柜接过银子,喜滋滋走了。
廖安感动的热泪盈眶,大哥,太谢谢你了,你的恩情我无法报答啊。
诶,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看你现在无处可去,我那里正缺人手,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干啊。
愿意,太愿意了!
那好,咱们先吃饭,吃完饭你随我回县城吧。
孟楚云邀请廖安饱饱吃了一顿,又给他买了一身冬衣,而后两人坐车回了县城。
孟楚云先带着廖安熟悉了一下店里的买卖,怎么进货、如何检验、又怎么卖货,都手把手教给他。
廖安非常聪明,一点就通,而且能说会道,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把店铺的生意摸透了,干得非常出色,孟楚云提拔他当了主管。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到了这年六月,这天廖安对孟楚云说:
大哥,前不久我结识了一位马员外,他很想跟我们店铺合作,今天晚上,他宴请你商谈合作的细节,不知你意下如何?
行啊,一切你来安排吧。
到了晚上,廖安带着孟楚云来到了鸿运酒楼的一个包间,马员外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他一看见孟楚云,赶紧起身相迎,啊,孟兄,久仰大名,今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马员外过奖了,孟某人只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不一会儿,香飘四溢的酒菜端上了桌,马员外和廖安轮番向孟楚云敬酒,他哪里招架得住,很快就喝得醉醺醺的。
就在这时候,马员外掏出了一叠文书,说道:孟兄,这是我拟定的合作合同,你看要是没有问题,就签名按手印吧。
孟楚云这会儿醉得七荤八素,连协议上的字都看不清楚,他还在犹豫的时候。
廖安在一旁发话了:孟大哥,我都已经看过了没问题,你就签了吧。
这时候孟楚云的手,就像不听自己使唤一样,稀里糊涂就签了名,而后摁了手印,随后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太沉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孟楚云头疼得厉害,口干舌燥,抓起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灌了个水饱,这才起身回家。
他刚刚走到大门口,忽然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呔,你是干什么的,滚开!
孟楚云一愣:诶,这是我家,我回自己家,关你何事。
哼,现在这里是廖府了。
什么,廖府?
正当孟楚云惊愕不已的时候,廖安得意洋洋从门里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说道:
哟,这不是孟大哥吗,你今天怎么有空登门拜访啊。
廖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家怎么成了廖府!
孟大哥,你昨晚不是已经将房子、店铺全都转让给我了,难道你忘了吗。
说罢,廖安拿出了那份契约,在孟楚云眼前晃了晃。
孟楚云定睛一看,这不是昨晚马员外拿出来的合作协议吗,怎么变成了转让契约。
孟楚云这时候才发现上当了,顿时火冒三丈,厉声喝道:
廖安,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坑害我!
哼,廖安冷笑一声,孟大哥,只怪你人太实诚,太好骗了,不骗你骗谁,来人啊,把他轰出去!
话音刚落,两个彪形大汉恶狠狠将孟楚云推了出去。
孟楚云霎那间感到天旋地转,险些晕厥过去。
原来廖安是镇子里一个地痞混混,吃喝嫖赌抽,无恶不作,因为欠下巨额赌债无力偿还,这才逃到了县城。
他听说孟楚云家财万贯,而且为人实在,就起了歹心,想出了一条谋害孟楚云的毒计。
那天孟楚云住在客栈,其实廖安早就住在那里了,就为等他来。
孟楚云一来,廖安就假装可怜,说自己被老乡骗了,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以此博取孟楚云的怜悯。
孟楚云太老实了,没有看穿廖安的假把戏,所以上当了,将他带回了县城,还手把手教他做生意。
哪晓得廖安狼子野心,摸清楚了孟楚云的家产之后,就开始实施他恶毒的计划。
那个马员外就是廖安临时请来的一个帮凶,两人轮番给孟楚云敬酒,其实廖安在酒里已经下了迷魂药。
这种药非常厉害,一旦喝下肚,就会失去意识,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
廖安见孟楚云中招了,于是拿出了转让契约,孟楚云是在失去正常意识的情况下,签名摁了手印,廖安这一招,实在是太阴毒了。
孟楚云现在是追悔莫及,怪自己看走了眼,错把廖安这个白眼狼当成了朋友。
可后悔有什么用呢,房子店铺全被廖安霸占了,自己如今是一无所有。
就算去县衙告他,都告不倒他,因为契约上面有自己的签名和手印。
县城是没法立足了,孟楚云一路流浪,这天来到了一个镇子,但见前面围满了人,叫好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他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个戏班子在台上唱戏,武生、花旦、青衣轮番上场,卖力的演出,博得台下观众阵阵喝彩。
孟楚云如今饥寒交迫,哪有心思看戏,垂头丧气就往外走。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喊他:孟兄弟,孟兄弟!
孟楚云抬头一看,迎面走来一个神采飞扬的英俊男子,衣着光鲜,满面红光。
孟楚云顿时一愣,请问你是----?
哎呀,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韩福呀,那年冬天,我们戏班被困在县城,多亏了你出手相救啊,你还记得吗。
经过这么一提醒,孟楚云瞬间想起来了,几年前,韩福的戏班在县城唱戏,不料陡然降温,老百姓都窝在家里,都不愿出门。
没了观众,戏班就没有收入,几十号人窝在旅店里,又冷又饿,眼看没了活路。
这事被孟楚云知道了,他慷慨解囊,送给了戏班二百两银子,戏班这才得以脱困。
韩福就问:孟大哥,你怎么不在县城,千里迢迢来了这里?
哎,一言难尽啊,孟楚云长长叹了一口气。
走,到我那里去,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韩福现在是戏班的班主,混得不错,住在一家大客栈里,他带着孟楚云来到了客栈,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哥两边吃边聊。
孟楚云也没有隐瞒,就把自己如何被廖安骗光了家产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韩福听罢,惊愕不已,孟兄弟,你这人哪都好,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孟兄弟,你被那廖安夺去了家产,难道就不想夺回来。
想又有什么用,但那契约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我如何要的回来,就算我去告他,也没有胜算。
诶,孟兄弟,不一定非要打官司,才能够夺回家产,还有别的法子嘛。
别的法子?你说的是-----?
孟兄弟,你要是信得过我,这事交给我来办,我有法子治那廖安,他吞进肚里的,我叫他全都吐出来。
这样吧,你就安心住在这里,不出一个月,我保准拿回你的家产。
韩兄,我先谢谢你了,不过有言在先,这犯法的事情,千万不能做啊。
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再说那廖安,得了孟楚云的家产之后,如今当上了大员外,成天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是优哉游哉。
这天他正在家里喝茶,忽然家仆来报:老爷,门外来了个公子,自称叫韩余年,说要见你。
喔,廖安一愣,自己从不认识叫这名字的,他来干什么,嗯,先不管那些,把他叫进来问问吧。
是!家仆下去了,不一会带来一位器宇轩昂的贵公子。
贵公子拱手施礼,阁下就是廖安廖员外吧,在下韩余年有礼了。
请坐,请坐,韩公子,你我素不相识,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韩余年说到这里,看了看身边的家仆。
廖安立马明白了,你下去吧,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是,家仆转身出去了。
韩公子,现在屋里没外人了,你可以说了吧。
韩余年靠近廖安,神神秘秘低声说到:廖员外,你想不想当官?
这!廖安听罢,霎时瞪大了眼睛看着韩余年:你怎么问我这个!
诶,你先回答我嘛,你想不想当官。
当然想了,谁不想当官啊。
这不就结了吗,你想当官,我能够让你如愿以偿啊。
你,你究竟是谁,如何有这般能耐。
实话告诉你,我是京城礼部尚书刘大人派来的秘使。
如今吏部里有个空缺,刘大人派我来这里,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只要他选中了,就能让你当官。
啊!听到这里,廖安大吃一惊,他仔细打量眼前的韩余年,心里没有底,随即问道:
你说你是刘大人的秘使,叫我如何相信你呢?
诶,你看看这个,说罢,韩余年拿出来一块令牌,还有一封介绍信。
廖安接过来一看,令牌精美绝伦,上面刻着礼部尚书府衙的印记,介绍信也相当精美,落款盖着刘大人的大红印章。
看过这些,廖安终于放下了戒备,但还是有些疑惑:
韩公子,这么好事情,你为什么偏偏找上我呢,你我素不相识啊。
廖员外,这你就不懂了吧,吏部的官就那么容易做的,你得花钱买啊,这叫捐官,谁出的价钱高就给谁,你明白吗。
你是县城赫赫有名的大富豪,只有像你这样的富豪,才出得起这么高的价钱,我当然来找你了。
喔,那不知道要多少银子?
嘿嘿,给你透个实底,这个数。
说罢,韩余年伸出了三个手指。
三万两银子?
嗤,廖员外,你开玩笑吧,吏部的一个官位,就值三万两银子,三十万两。
啊,三十万两!这么高啊,廖安听罢,差点惊掉了下巴。
廖员外,你不要嫌价钱高,只要你当了官,自然会有人大把大把的给你送钱,别说三十万两,再多的钱,你都能捞回来,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啊。
这个----廖安听到这里,心里七上八下就开锅了,三十万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把房子店铺全都卖了,也未必筹得齐三十万两银子。
韩余年见他犹豫不决,故意拉长了音调说道:廖员外,我跟你说,现在想当官的多了去,县城不知多少大财主都盯着这个肥缺呢。
说罢他起身就要走。
廖安一看韩余年要走,急眼了,别走啊,韩公子,让我再想想嘛。
廖员外,大丈夫做事爽快些,别婆婆妈妈的难成大事。
那好,你给我几天时间,让我筹钱。
行啊,不过要快,这个官位可不等人啊。
好,你给我十天时间,十天后我筹齐了钱就去找你。
好,我就住在悦来客栈,你可得抓紧啊,月底我就要回京城了。
是是是,明白,明白。
送走了韩余年,廖安就开始筹钱,他把房子店铺全都卖了,又找放高利贷的借了一万两银子,终于筹齐了三十万两银子。
他小心翼翼将银票送给了韩余年,韩余年接过银票后,喜笑颜开:
廖员外果然有魄力,好好好,就冲你这份爽快,我回去之后,一定在尚书大人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你就等着做官吧。
那太好了!廖安听罢,高兴地都快找不着北了,韩公子,我要等多久才有回信啊。
你放心,不出半个月,就会有消息,你就回家听信吧。
诶,好勒,廖安喜滋滋回去了。
廖安回家之后,仿佛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等着韩余年给他带来好消息,哪晓得一晃过了一个来月,不见韩余年的影子,他有些坐不住了。
廖安把房子店铺卖了,当初说好了一个月就要腾房子,眼看日期就要到了,韩余年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他能不着急吗。
这天早上,他刚刚起床,忽然门外闯进来十几个魁梧大汉,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孟楚云!
廖安大吃一惊,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这房子本来就是我的,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吧,说罢,孟楚云亮了亮手里的房契。
啊,房契怎么在你手里!廖安瞬间惊得目瞪口呆。
嘿嘿,你还在傻傻的等韩余年给你安排官位吧,别做梦了,像你这种贪财好利,忘恩负义的小人,就算当了官,也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大贪官!
啊!听到这里,廖安心里猛地一紧,他怎么知道我找韩余年买官的事情,难道说他们是一伙的。
你别说,廖安这回还真就猜对了。
原来那个自称是刘大人部下的韩余年,就是韩福假扮的。
韩福晓得,对付廖安这种无耻小人,别的法子都不好使,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他假扮官差,哄骗廖安说自己替刘大人物色人选,那些都是骗人的鬼话,至于那些令牌、介绍信都是戏班里演出的道具。
韩福唱戏这么多年,演过无数次大官,这次扮演一个官差,还不是手到擒来吗,只怪廖安太贪婪,想当官都想疯了,这才着了韩福的道。
就在他醒过味的时候,孟楚云爆喝一声:把他轰出去!
几个彪形大汉七手八脚将廖安轰出了府邸,他这个恨哟,心里是又气又急,骂韩福欺骗他,但骂又有什么用呢,韩福早就带着戏班到省城演出去了。
廖安瞬间变成了穷光蛋,现在是彻底破产了,昔日那些笑脸相迎的朋友,现在看到他都是躲得远远的。
朋友冷眼相待倒没什么,那些放高利贷的可不会轻饶他。
这些放高利贷的个个心狠手辣,一看他还不起钱,硬生生打断了他两条腿,将他扔在了荒野沟里,廖安最后是活活饿死的,活该!
孟楚云重新夺回了家产,没过几年就东山再起,而且买卖比从前更加红火,后来成了县城首富,声名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