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棒打洪教头,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
为了这一刻施耐庵也是用了很多笔墨。
比如史进知道马下之人是林冲后,他慌忙下马,去迎接林冲。
书中是这样形容的:
那官人滚鞍下马,飞近前来,说道:“柴进有失迎迓。”就草地上便拜。
而在喊庄客上酒时,不曾想庄客托出一盘肉,一盘饼,温一壶酒;又一个盘子,托出一斗白米,米上放着十贯钱来到了柴进面前。
柴进看后顿时不悦,他怒道:
“村夫不知高下,教头到此,如何恁地轻意!快将进去。先把果盒酒来,随即杀羊,然后相待。快去整治!”
这一切都印证了林冲在柴进心中的地位,林冲来了必须是高配才行。
好酒上来,柴进与林冲以及两个公人饮了一杯之后,这才发现自己打猎时的弓袋、箭壶还没取下,于是赶快起身对林冲说:
“教头请里面少坐。”
自己则借机解下弓袋和箭壶。
这一个动作充分说明,柴进对林冲的到来内心充满了喜悦之情,不然也不会激动的装备都忘记解下就开始喝酒了。
在这里也不得不佩服施耐庵的心思之巧妙,只是构思了一个简单的小动作,便把柴进的好客以及见到林冲的那种喜悦全部表现了出来。
不觉红日西沉,安排得酒食果品海味,摆在桌上,抬在各人面前。
这一顿饭不光吃的时间长,而且吃的还好。
也正是因为柴进对林冲的过于关爱引来了后面洪教头的出场。
林冲听说洪教头要来,以为是柴进的师傅,于是把姿态放的特别低。
他见到洪教头第一个动作是这样的:
急躬身唱喏道:“林冲谨参。”
而洪教头呢?
完全不搭理林冲,就像没听到一样,也不还礼。
对方不还礼,林冲便不好意思抬头,只能一直低着头等着洪教头。
旁边的柴进有点看不下去了,主动站出来介绍了林冲的身份。
可能是因为柴进出面,洪教头这才说了一句:
“休拜,起来。”
但却不躬身答礼。
洪教头的高傲与林冲的卑贱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很多读者在这里为林冲感到丢人,觉得他活的太窝囊。
但我们冷静地想一想,我们对林冲为何会有这样的情感?
不就是因为林冲没有活成我们内心中的那种形象吗?
或者说没有按照我们心中的设定去活着。
但是,越是这样,林冲就活的越真实,越接近现实。
我们对林冲的恨,是因为我们站在上帝的视角去看的,如果把我们换到书中,你我可能连见柴进的勇气都不敢。
同时,洪教头的高傲与林冲的卑贱形成了两个极端,但越是这样,矛盾就会越大,就越能刺激柴进想看林冲真本事的欲望。
书本前的你难道不想吗?
柴进对林冲越是尊重,洪教头就越生气,柴进还没说几句,洪教头就受不了了,跳将起来要与林冲比武。
这是柴进希望看到的,也是读者希望看到的。
在双方比斗前,林冲的本意是不愿意接受洪教头挑战的。
因为他的内心觉得,洪教头是柴进的师傅,倘若一棒打翻了洪教头,那么柴进脸上会不好看。
虽说柴进已经告诉林冲洪教头也是新来的,并不是所谓的贵客,希望林冲放开手脚,但林冲还是有些踌躇。
为了彻底打消林冲的疑虑,柴进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把双方比斗的利物(二十五两银子)扔在了地上。
林冲看着地上的银子,内心说道:
“柴大官人心里只要我赢他。”
那么林冲为何会这样想呢?
利物说白了就是对胜者一方的奖赏,按照常人思维,利物应该放在桌上或者主席台上才行,而柴进却直接扔在了地上。
这就是柴进的用意。
因为柴进已经看出了林冲的顾虑,他肯定会在比斗中故意放水,让洪教头取得胜利。
先前林冲就以头上刑具为理由故意说了一句:
“小人只多这具枷,因此权当输了。”
以林冲的本事,带不带枷锁都可以轻而易举战胜洪教头。他之所以以刑具为理由,目的就是怕打败洪教头驳了柴进面皮。
而现在完全可以放心了。
因为假如林冲让洪教头胜了,他该去哪里领奖呢?
答案肯定是主席台了,可现在柴进故意把银子扔在地上,显然是不想让洪家头赢得这场比赛。
林冲不傻,一眼便看出了柴进的用意。
结果可想而知了,洪教头刚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狼狈。
辞别柴进,林冲终于来到了沧州的牢营城内。
作为读者,我在牢营城内却又看到了另一个社会。
这里自成一派,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一切都以钱的多少来说话。
让我想到了一句话:
“有理没钱你莫进来。”
林冲刚一进来,旁边的犯人便告诉了他里面的规矩,书中是这样描述的:
“此间管营、差拨十分害人,只是要诈人钱物。若有人情钱物送与他时,便觑的你好;若是无钱,将你撇在土牢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若得了人情,入门便不打你一百杀威棒,只说有病把来寄下;若不得人情时,这一百棒打得七死八活。”
很快林冲便验证了这句话的真假,差拨因见林冲没有第一时间拿出钱财来,直接骂道:
“你这个贼配军,见我如何不下拜,却来唱喏?你这厮可知在东京做出事来,见我还是大剌剌的。我看这贼配军满脸都是饿文,一世也不发迹。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你这把贼骨头好歹落在我手里,教你粉骨碎身,少间叫你便见功效。”
而等林冲掏出钱财后,差拨立马换了一副面皮:
“林教头,我也闻你的好名字,端的是个好男子,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虽然目下暂时受苦,久后必然发迹。据你的大名,这表人物,必不是等闲之人,久后必做大官。”
小人的阴险奸诈在差拨身上演绎的淋漓尽致。
而当林冲又拿出柴进的书信后,差拨又是一个态度:
“既有柴大官人的书,烦恼做甚!这一封书值一锭金子。”
可见超越钱财之外的还有一种东西叫面子。
因为柴进面子足够大,所以他的书信就值一锭金子。
监狱已经不是监狱,而成了钱权交易的场所;官场已非官场,成了欺强凌弱的武器。
一个国家衰败,最先在民心,如此宋朝,如此社会,它的命运也即将走向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