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高考落榜的我，很不情愿地拿起父亲为我准备好的锄头，跟他和母亲一起到田地里干活。

我出生在农村，家里三代为农，但我从小到大，农活几乎没有干过，现在突然从学生身份变成了一个农民，每天早出晚归的去干活，没超过一个星期，我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

父亲看我这么完蛋，鼻子冷哼一声，大早上，小声地和母亲说“就他这样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当农民得穷一辈子。”

“行啦，你就别说这么没用的，不都是你惯的吗？说自己家世代农民，希望在你儿子这辈儿考出去一个大学生，给祖上增光，现在他大学没考上，务农也不会，你负主要责任。”

我躺在被窝里，听到父母他们的对话，心里一阵阵委屈，是那种欲哭无泪的伤心。

回家里务农将近两个月时，有一天我正在田里收割苞谷，村支书冯叔刚从公社开会回来，他还没来得及回家，直接跑来田里找我。

“根民，你过来一趟，有好消息告诉你。”冯叔脸上露出一副激动的表情，摆手示意我过去。

我当时正在往牛车上装苞谷，看到他叫我，我回头看了一眼父母，用双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慢悠悠地走到冯叔跟前“冯叔，你找我有事儿吗？”

“刚刚我去公社开会，听说咱们县上来征兵了，对高学历的新兵择优入取，你去试一试，万一成功了，整个村子都会沾你的光。”

在从小有一个参军梦，高中期间，自己有意报名参军，父亲死活不同意，非让我继续读书，现在我高考落榜，无法考取功名，只能去参军试试，毕竟要让我当一辈子农民，肯定会郁郁而死。

“冯叔，谢谢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现在就去村支部报名。”

“不用，不用，回头我让民兵连长把报名的表格送到你家去，等你填写好了，我叫人过去取。”

冯叔之所以这么对我好，是在我高考落榜时，本来说好让我去村小当民办教师，不曾想他儿子刚刚初中毕业就不念了，把我的这个名额占用了，他想做些事情弥补我。

那一年，部队来我县上征兵，主要是征高中文凭的有志青年，想为现代化军事建设做出贡献。

据说当时报名参军的有五十二人，最后成功入伍的只有十三人，我是十三个人中的一个。当时是按照体能测试成绩选拔的，我排名第十三。

我能去当兵，特别感觉在家里干了一段时间农活，要不然我的体能测试肯定过不了关。

当时，想去当兵的大多数是县城里的人，他们常年缺乏锻炼，做到第二项百米障碍跑时，明显心有余力不足，我却轻轻松松完成，而且名次还挺靠前，因为这一个项目，我甩掉了很多人。

入伍以后，我第一次尝试什么叫挑战极限，一天24小时，我白天至少训练十个小时，晚上刚刚睡着，突然听到吹号声，又要火急火燎穿好衣服出去集合，不到仨月，我正正好好瘦了20斤，手掌心的茧子也厚了不少。

在部队期间，我成长了不少，之前懒惰、拖延的毛病全部改掉了，没去当兵前，脱下来的脏衣服都是母亲帮着洗干净，入伍之后，我每天都会换一套干净的军装穿，战友们都夸我是最勤快的人。

那时候，我们几个战友说好一起努力进步，争取有一天都能留在部队里服役。

想法很美好，现实却不尽人意，转眼来到1983年退伍季，我们一起入伍的13人，只有8人有幸留在部队，其余的5人只能光荣退伍。

离开部队里那天，我们几个人哭得稀里哗啦，舍不得脱下最热爱的军装，抱着留下来的战友久久不愿意松开。

“全体立正。”

我们正在告别时，连长突然来了，大声吼了一嗓子。

听到这么熟悉的声音，我们放下手里的行李，挺直腰板，等待连长过来训话。

“同志们，今天你们虽然脱下了军装，但不要忘记了，你们是一名军人，部队需要你们的时候，要义无反顾的回来报到，记住没？”

“牢记在心。”退伍的士兵异口同声的回应连长。

就这样，在战友们的目送下，我们来自同一个县的5个人坐着绿皮火车返回曾经的老家。

返回老家之后，公社领导知道我是退役军人，特意接见了我，问我有啥需要帮忙的吗？

我告诉公社领导，自己除了想成为一名军人以外，再一个就是想成为教书育人的老师。

公社领导没有马上答应我，就说会考虑我的个人想法，后来公社中学有一个老师意外离世，缺个人顶替，就让我去了。

我不是正经的师范毕业，起初只能做民办教师，后来一点点儿转正，在教师的岗位上干了将近四十年，两年前从校长的岗位退下来。

我的其他四个战友，有一个通过关系进入政府部门上班，有一个表现突出，进入公社武装部做干事，另外两个没有关系，只能回农村继续务农。

那时候，我们五个关系最好，时常相聚，像亲兄弟似的。

去年，有一个战友组织聚会，没想到五个人只到场了4个，因为有一个战友积劳成疾，半年前去世了，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我们其余4人一同前去吊念。

在聚会上，我们几个人一起回忆从军经历和回首自己退伍后走过的路，内心感慨万千。

当初进入政府部门上班的战友已经从正处的岗位退下，这次聚会就是他组织的，酒过三巡，他红着眼哭了“咱们即将是垂暮之年了，以后像这样相聚的日子越来越少，我希望你们一直都在，我也能一直陪着你们到最后。”

听了这位老战友的话，我们三个人也跟着哭了起来，最后四个人抱在一起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这次聚会没多久，那个正处级的战友走了，他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据他的儿子说，他是在凌晨走的，早上叫他起来吃饭，他没有回应，来到房间，才知道已经驾鹤西游了。

短短一年时间，我参加了两个战友的葬礼，那一刻，我对死亡充满了恐惧，害怕自己突然有一天也是悄无声息的离开，没有给亲人留下一句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