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叔在我小时候就南下广东打工了。记忆中的他高大威猛,总是一身泥土味儿,带着满脸英气回到家乡。爸爸说,要不是堂叔在东莞闯出一片天,我们这个破落的家族早就饿死了。
我上高中那年,和校霸打架被开除。爸爸一边骂我混蛋,一边把我塞上了去东莞的火车。他说让我去找堂叔,在那边打工几年见见世面,也好过在家里呆着再闯祸。
到达东莞已经是深夜。堂叔开着破旧的摩托车来接我,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这边快要修到我们那片地了,工地临时工缺人缺得很,让我去试试,只要能吃苦,肯定能留下来。
第二天一早,堂叔就带我到他在修的一个地基工地试工。工地上乌烟瘴气,工人们浑身泥泞,不断有碎石和水泥从半空中掉下来。堂叔把铲子一塞到我手上,就自顾自地忙去了。
我跟着队伍,背上沉重的泥沙担子,在工地里辛苦跑动。初来乍到,我总是干活最慢的那个,经常被工头骂个狗血淋头。一天工作下来,我浑身酸痛,双手起了厚厚的水泡,连站立都艰难。
就这样辛苦了一个月,有天中午,我正在运输水泥,突然听见一声惨叫,一个工友从高台上掉了下来,摔得肢体扭曲,满身是血。我吓得脸色苍白,再也不敢去工地了。
堂叔见我那么胆小,就推荐我到附近一家玩具厂打工。玩具厂主要是女工,我这个高大壮硕的男生反倒显得与众不同。刚进厂那几天,总能感觉到女孩子们投过来好奇又羞涩的视线。
有个叫晴子的女工,长得特别漂亮可爱,每天上下班都跟我说话。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总是偷偷地瞄我,让我这个臊得慌的山里娃儿心跳加速。没过多久,我就鼓起勇气约她出去看电影了。
我和晴子就这样谈起了恋爱。我们会在工厂附近的公园散步,会一起去市场买菜做饭,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对方的租房里。上班时,我们会偷偷牵手;下班后,我会把她送回住处,在夜色下偷一个吻。
日子平淡但温馨,我们尽管都很穷,却也过得很快乐。晴子总能带给我正能量,她的笑容仿佛一道光,照亮了我灰暗的生活。
就在这时,家里来信说爷爷病危。我和堂叔匆忙赶回家乡,然而回到时爷爷已经过世了。处理丧事期间,我心如刀绞,晴子甜甜的微笑时时出现在我脑海。
一个月后,堂叔和我处理好后事回到了东莞。可当我来到晴子的工厂找她时,却被告知她已经离职一个星期了。原来她被临厂的电工姚洋追求,最后终于接受了他的追求,和他私奔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租房,愣愣地看着我们合照。晴子已经不知去向,而我因为还沉浸在失去爷爷的悲痛中,又不想去深究她的离去,只能将心一横,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堂叔见我这副模样,也没再提起晴子的事。他只是时常叹气,说我们工人的命运就这样子,要么辛苦工作,要么遭人欺骗。我也不再去想爱情,只埋头苦干,跟着堂叔在这繁华都市的背影里挣扎求生。
我们一高一矮,形影不离,靠着彼此扶持在生活的泥沼里挣扎。虽然我们都默默承受着,可我知道,堂叔的内心也一定饱受折磨——他总是在黑夜来临时躺在床上默默抽泣,但从不跟我倾诉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