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辽代铜人中的抛球乐
唐代有一首教坊曲名叫《抛球乐》。大致在中唐被借用作筵席间行“香球令”的抛打曲。王昆吾在《唐代酒令艺术》一文中对“抛打令”论述详备,将“抛打令”总结为“击鼓传花”式的酒令游戏:“行抛打令时,主宾皆回环而坐,先用香球或杯盏巡传,以乐曲定其始终。当乐曲急促而接近杀拍之时,则有嘻戏性的抛掷。被香球杯盏击中者,须持杯盏香球起舞。”这里,抛球令与香球进行了关联。唐代诗人刘禹锡有《抛球乐词》两首:
其一
五彩绣团圆,登君玳瑁筵。
最宜红烛下,偏称落花前。上客如先起,应须赠一船。
其二
春早见花枝,朝朝恨发迟。
及看花落后,却忆未开时。
幸有抛球乐,一杯君莫辞。
同时,唐宋筵席中也盛行着《抛球乐》女子队舞的表演。这种表演,带有娱乐的比赛性质,在两队对抗中,有招式,有专用服饰,有比赛规则 ,有胜负奖赏。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抛球活动,也是与蹴鞠活动并列的另一类独立的运动形式。关于筵席间舞妓抛球的描述,晚唐五代的皇甫松、徐铉的《抛球乐》词,进行了细节上的描摹:
皇甫松《抛球乐》其一:
红拨一声飘,轻球坠越绡。坠越绡。
带翻金孔雀,香满绣蜂腰。
少少抛分数,花枝正索绕。
皇甫松《抛球乐》其二:
金蹙花球小,真珠绣带垂。绣带垂。
几回冲凤蜡,千度入香怀。
上客终须醉,觥盂且乱排。
徐铉《抛球乐》其一:
歌舞送飞球,金觥碧玉筹。
管弦桃李月,帘幕凤凰楼。
一笑千场醉,浮生任白头。
徐铉《抛球乐》其二:
灼灼传花枝,纷纷度画旗。
不知红烛下,照见彩球飞。
借势因期克,巫山暮雨归。
从这些诗歌中我们可以明白,筵席间所抛彩球,是具金蹙镂金装饰,形态不大,分量很轻,彩球有真珠绣带所系,带常垂,彩球被抛,经常萦绕在舞女腰间、怀中。双方比赛,还要计分。抛彩球活动中,十分欢悦,宾主往往由此亲昵。
筵席的抛球娱乐也由中土传到了高丽,在《高丽史·乐志》中记载了演出的具体程式,在此选摘几段:
讫,唱《水龙吟令·洞天景色》词,曰:洞天景色常春,嫩红浅白开轻萼。琼筵镇起,金炉烟重,香凝锦幄。窈窕神仙,妙呈歌舞,攀花相约。彩云月转,朱丝网徐在,语笑抛球乐。绣袂翻凤举,转星眸,柳腰柔弱。头筹得胜,欢声近地,光容约。满座佳宾,喜听仙乐,交传觥爵。龙吟欲罢,彩云摇曳,相将归去寥廓。讫,乐官奏《小抛球乐令》。左队六人舞,一面一背,讫,齐立,乐止。全队唱《小抛球乐令·两行花窍”》词,曰:“两行花窍占风流,缕金罗带系抛球。玉纤高指红丝网,大家着意胜头筹。”讫,队头一人进球门前,唱:“满庭萧鼓簇飞球,红竿红网总台头。”作抛球戏,中则全队拜。讫,右队六人舞,一面一背。讫,齐立,乐止。全队唱《小抛球词》,讫,队头一人进球门前,唱前词,作抛球戏,中则全队拜。讫,左二人如上仪,唱:“频歌覆手抛将过,两行人待看回筹。”......
韩国当代抛球乐舞蹈表演
可见,高丽的抛球戏也是在欢快的筵席之间,由两队女舞,进行游戏般的比赛,两队之间,立竿架设朱丝网,舞女需要扬袂举手,将绣球抛过网中之孔,边歌边抛,而绣球是缕金罗带所系。大家都注重力拔头筹。在朝鲜李朝时期所撰《进馔仪轨》中绘有《抛球乐》舞图,并记载:“宋时女子队舞有《抛球乐队》,丽朝以端午节为《抛球乐》,女妓当殿唱词,我朝宴礼亦仿用之。用朱漆木作球门,画龙凤饰以纹缎,门上开一孔为“风流眼”,以彩球仰抛。女妓二人奉竹竿子前进相向,一人奉花立于球门之东,一人奉笔立于球门之西。十二人分六队,前队二人各执彩球舞而仰抛,余队随前队舞退,依次进舞。”但其舞图却有男子舞图和女子两种,舞队前有“竹竿子”两人手执竹竿主持队舞;后两人一执笔,一人执花,记录两队抛球中风流眼的筹数,以及抛球未中后“以墨点腮”作为惩罚。可见,李氏朝鲜时,抛球在中间拉网,双方对阵的方面,类似排球,而在仰面抛球入网得分的方面,类似篮球。而在游戏规则、竿网、球过风流眼等方面,与蹴鞠运动有很多接近的地方。
抛球舞也具有独特的服饰,《宋史·乐志》云:“抛球乐队,衣四色绣罗宽衫,系银带,捧绣球”。
综上所述,在唐宋时期的筵席中,普遍存在一种带娱乐的竞技舞蹈游戏抛球乐,其基本要素是:参加竞赛表演的大多是女子,其基本动作是双手持绣球,仰面向杆网上的风流眼进行抛投,过孔而对方没有接住者得筹。绣球用罗带所系。所以一旦有艺术图像表现,其视觉要素就是:
1、年轻女性2、四色绣罗宽衫3、腰系银带4、捧绣球5、绣球系有罗带那么,我们来看一尊辽代少女抛球铜人。
辽代 抛球乐舞铜人 私人藏品1、在铜人的收藏实践中,我们也可以明白,在表现女童、少女的打扮的时候,就是以束缯三撮髻的特点来体现的。见下图所示:
辽代铜人 老赵收藏
奉物女童铜人 老赵藏品
在辽代壁画中,这种三撮髻、束缯发型的契丹少女打扮也是频频可见。
持镜、持巾侍女图辽大安九年。河北省宣化下八里10号张匡正墓出土。辽代壁画 散乐图 中的舞女打扮童嬉图 辽大安九年 河北省宣化下八里7号张文藻墓出土备茶图 辽大安九年 河北省宣化下八里10号张匡正墓出土
燃灯侍女图 辽大安九年 河北省宣化下八里10号张匡正墓出土2、铜人右手以袖举托有装饰纹的绣球一枚,而这个绣球赫然系有一根飘带,绣球带子一头被左手所攀,另一头穿过绣球下垂到了其右腿前。3、铜人腰部有明显束带。
4、铜人右手衣袖较为修长,手不露出。整体是圆领长袍,在腰间有下摆往上拽扎的状态,应该是为了方便运动。
那么,既然她手里有了球,为什么不是蹴鞠呢,因为蹴鞠之球,没有罗带维系,同时,蹴鞠运动中,双手持球也是犯规的,这自然不是说不能有捧球的造型,而是说,在蹴鞠造型中,用脚踢,才是最典型,最常见的造型。由此可见,这尊铜人,既是女性,也捧绣球,绣球也系有罗带,本人腰部束带,整体宽衫结束,下摆拽扎,由此可以推测,这应该就是抛球乐之舞女角色。另外,一个花费设计铸造出来的特定铜人造型,他本身就存在表现某种角色的意图,而一旦一个造型不求出彩,缺乏动感,而是安静地站立,那么这个造型必然在其呈现的特征中,已然呈现了某种大家耳熟能详的角色。而无需通过复杂眩目的外形去获得认可。而职业角色的呈现,就会遵循特色装扮、特色执物而安静站立的原则。因为大家从其服饰与执物上就已经明了他的角色扮演。
在辽代铜人造型中,还有一品,同样少女发型,只是这次她双手抓着系罗带的绣球,球带飘动,动感十足。契合了”绣袂翻凤举“、“绣球游腰间”的抛球乐舞女的风姿。见下图:
辽代绣球飘带铜人 私人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