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书评数:1081 当前被收藏数:9919 营养液数:1311 文章积分:152,330,304
文案:
◎骄傲明艳x隐忍克制→先婚后爱x暗恋成真
【被冰山男暗恋的十年我以为他是我死对头】
当朝国公之女,永淳郡主常晚晴被退婚了。
此事一出,朝野上下满是震惊。
谁人不知她出身显贵,明艳动人。身为当朝皇后的嫡亲侄女,自小养得娇纵无比,乃是京中出了名的嚣张跋扈。
如今在婚事上跌了个大跟头,众人边看笑话,边道那位不识好歹的孟公子只怕小命不保。
-
常晚晴确实很想杀了他。
马鞭扬起的时候,却被另一只手紧紧攥住。玄黑的衣袖包裹着有力的小臂,因用力而鼓起来的青筋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气势,拦下了她。
殿前司指挥使,孟拂寒。
——亦是那位方与她退婚的孟小公子,最惧又最恨的兄长。
男人沉着面色,一手收了她的马鞭,一手将她塞进马车,拉下车帘。
车内昏暗,距离猝不及防拉近。常晚晴下意识抬手,要让这个素来不对付的混账滚出她的地界。
下一刻,男人的话让她彻底定住。
“不如嫁给我,”孟拂寒的话让她感受到几分荒唐:“我帮你报复他。”
-
……虽说此人是她死对头。
积怨已深,势成水火。
不蒸馒头争口气,孟拂寒此人处处胜过那个瞎了眼的未婚夫,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京中适婚儿郎里,唯有他可堪入目。
常晚晴以为,婚后两人定然会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她要花天酒地,夜夜笙歌,顺道报复这个枭心鹤貌的宿敌。
却没想到,他会彻夜不眠,为她洗手做羹汤,会摘下生于峭壁的雪莲,只因她的一句戏言。
他细致入微,贴心至极,知晓她的每一个喜好。
常晚晴将其视作陷阱,严防死守,愈发刁难。
直到发现他隐匿多年的心意那日。
春雪落了男人满肩,凛寒与滚烫一道钳住了她。
她欲后退,又被拉住皓腕,堵住她声音愈发破碎的唇。
“莫要去找旁人。”
惯来淡漠的眼眸染上难言的偏执,孟拂寒埋首于她颈间,声音喑哑。
“你的身边……只能有我。”
-
他曾于沟渠中窥见明月。
直到那日,她走向他,拂寒见春。
从她手中夺下马鞭,继而按住她的掌心——这一日,他等了十年。
|后来的后来,我于你眸中见我。|
排雷:
1v1双c,男暗恋 蓄谋已久心机深沉 女主脾气不好,娇气带点作,有些自我的傲娇臭屁小孩 没什么内涵的小甜饼
年龄差6
试读:·
涟漪一圈圈荡开,消失在水面,无影无踪。
孟拂寒拿出帕子擦拭着指尖,闻言,自来平静如渊的漆黑眼眸微闪,指尖停顿一瞬,然后才欲盖弥彰似的滚动了一下喉结。
“是吗,”他轻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什么时候?”
常晚晴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思索。没想出来,她道:“许是记错了。”
孟拂寒在边疆待了许多年,这两年才回来,哪有什么“以前”。
孟拂寒垂下眼眸,声音骤然淡了几分:“是吗。”
常晚晴坐回去,拿了个李子,尝到那微酸又汁水丰沛的口感时,舒服得眯了眯眼。
她想到什么,忽地笑起来,声音清透:“初见时,你斥我为女中色魔,胡闹娇蛮……却不想还有求娶我的一日吧?”
也算是风水轮流转,当初如何斥她,如今还得将她迎回家中。常晚晴又咬了口李子,靠在椅背上,酸得脸颊紧了紧。
孟拂寒看她一眼,收回目光,“那还不是因为郡主将人衣裳都扒了个干净。在下若不厉声斥责,只怕清白不保。”
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漠,却让常晚晴忽地呛了一下,她轻咳几声,拒绝了孟拂寒递过来的茶杯,抬眼直视着他,认真道:“是吗,我好像不记得了。”
她转过头:“不过孟大人似乎也没有那么洁身自好……莫要做出这副良家语气委屈得好像本郡主把你怎么样了一般。分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面阎罗,谁敢轻薄了你去。”
被她推回的茶杯放在手中,不似方才滚烫,茶香淡淡。
孟拂寒饮了一口:“那你知晓我是怎样的人,也愿意嫁我?”
“嫁,当然要嫁。”
常晚晴绝非犹豫不决之人,只要定了主意便少有转圜,她语气果决:“你敢娶,我还不敢嫁么?只是你莫要后悔,我可不会给你们孟家第二次退婚的机会。”
她抬眸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人。
许是装束的原因,玄色腰带勾勒出了一把紧窄腰身,白玉坠佩戴在身前,分外叫人移不开眼。
常晚晴又咬了一口。
孟拂寒方才那句话没说错,如果要嫁的人是他,那她应当是……不亏的。
-
接下来几日平安无事,再未听闻有什么意外。常晚晴也学会了垂钓,若非入了秋一日凉过一日,她还有些下河摸鱼抓螃蟹的想法。
启程回京的前一日,开宴前,大公主神神秘秘地找到常晚晴。
常晚晴正与胡映璇显摆着她的鱼,与她相约回京泛舟。文静的胡家姑娘眸光闪闪,一个劲儿点着头。
岑嘉容拉开她俩,道:“你们知不知道小七今晚要干什么?”
“做什么?”
胡映璇很捧场,好奇地问。
常晚晴不大感兴趣,但也配合道:“不会又是什么做了新衣裳要出风头之类的吧?”
“没有消息能瞒过我,”岑嘉容带着几分自豪,压低了声音:“你们可知她喜欢谁?”
胡映璇呆呆摇头,却见小姐妹微微坐直了身子,语气实在称不上好:“她要干嘛?”
常晚晴平日虽骄纵,但许多时候都有些懒散,万事不放在心上,毕竟能让她忧心的事世间少有,若她都需要烦心,那旁人更不用活了。
常晚晴没注意到胡映璇投来的视线,只是催促道:“说呀。”
岑嘉容钓足了胃口,才开口道:“她母妃昨夜寻我母后,说是想要将小七嫁给孟拂寒……说是小七对这位孟大人情根深种,近来相处几日俨然魂牵梦萦了。这不,在淑妃帐中闹了许久,闹得淑妃没了法子,去找母后赐婚。”
“皇后娘娘答应了吗?”
胡映璇小声询问。
“没呢,”岑嘉容摆手,“孟大人若有成亲的心思,以他的功名与相貌,满京的贵女不是由着他挑?他是自个儿与阿璋说过了,说他心有佳人,婚事想要自己定夺,不欲天家赐婚……”
“孟大人有心仪之人?”胡映璇问:“可知晓是哪家姑娘?”
岑嘉容摇头,“不知道,他也没告诉阿璋。”
“太子殿下都不知道,那咱们就更不知晓了,”胡映璇好脾气地说:“阿晴,你说呢?”
“许是捏造的吧,以免旁人对他的婚事指手画脚。”
常晚晴随口说。
“也有道理……”胡映璇点点头:“所以呢,皇后娘娘不答应,七公主殿下今夜是要做什么?”
“当众请父皇赐婚呗。”
岑嘉容道:“父皇这几日不是很开心么,一早便说了要嘉奖阿晴和她,她有这般想法也不奇怪。”
“阿晴前些日子与他们二人日日在一起,可看出了些什么?”岑嘉容平日闲不住,最爱听这些有的没的,“他们平日说些什么?可有单独待在一起过?”
“……我哪里清楚。”
常晚晴冷不丁被点名,看着岑嘉容的表情似是想要说些什么,顿了顿,还是不曾开口。
……以阿姐的性子,她这厢还未说完,只怕便要传遍京城了。
至于阿璇,她还未想好要怎样开口。
反正不久便都会知道。常晚晴不知孟家何时上门提亲,也不知今夜好戏,这位孟大人自己是否知晓。
岑嘉容见她模样,叹了口气:“罢了,瞧你这样子便知你不感兴趣。阿姐明白的,你最讨厌孟拂寒了,虽然之前他还跟你提……”
“阿姐!”
常晚晴蓦地抬眼,“——都说了是有一个朋友!”
“好,朋友,”岑嘉容捏捏她的脸颊,被她气鼓鼓躲开,“你说你,人孟拂寒一表人才,你表哥日日夸他,哪里不好了,偏你这么厌恶他。一点小事情,怎么就记这么久?”
“对呀,”胡映璇转过脑袋:“阿晴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胡映璇前两年去了并州外祖家,半年前才回来,等回京的时候二人已然是那副水火不相容的模样了。
说到这里,常晚晴端坐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分外郑重:“你们一个两个,都只看得见他的外表,殊不知那只是伪装而已。”
“论装模作样,虚伪装相,他称第二,没人敢数第一……许是孟家传统,那孟承望与他简直是一脉相承。”
常晚晴没忘记再骂一句泄愤。
“头回见面,他便义正辞严斥我女中色魔,怪我扒了他的衣裳——苍天有眼,分明是他自己衣衫不整出现在我眼前,怎能怪我醉酒轻薄他?”
常晚晴蹙起细眉,重重地拍到桌上:“我才冤枉呢!”
胡映璇听着总觉得不对,歪着脑袋想说什么,被岑嘉容一脸兴奋地按住手,极缓慢地摇了摇头。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称是:“是他的错。”
常晚晴越说越气:“第二次见面,他便当着北齐使臣的面说我不学无术,骄纵无礼……我与他很相熟么?我爹都没这么说过我!”
“太过分了,”岑嘉容推推胡映璇:“是不是?”
胡映璇迟疑点头:“确实过分。”
“然后便是那回,我分明都要赢了那球,他却公然害我输了北齐人,堕了国威不说,还害我摔下马,甚至……”
常晚晴确实气恼,她握紧拳头:“阿姐可记得那场马球的彩头?那是我已逝兄长生前随身的佩剑,被北齐人拿了去,我只是想拿回来而已。”
她说着,愈发觉得那日答应孟拂寒还是有些太轻易了,这样的仇,她怎能不记?
胡映璇眉头紧紧皱起,点头:“我若是阿晴,我也记恨。”
若说前面那些许是还有些误会没说清楚,那这次确实能让阿晴气恼至今——常家兄长她记得,与阿晴感情极好的。
岑嘉容倒是知晓这些,听常晚晴说完,故作哀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先老实交代,”她眼疾手快捏住了常晚晴的脸颊,“说,头回见面是什么时候?阿姐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背着阿姐醉酒还扒人衣裳了?”
常晚晴硬生生从气恼中被拉了出来。
“啊……”
她捂着脸:“我定然跟你说过,肯定是你忘了。”
“我忘了?”岑嘉容气极反笑,“好啊,阿姐是比你大几岁,却还没老呢!怎么就记不住自家妹妹的事了?”
“……那兴许是我忘了。”
常晚晴自知理亏,语气弱了几分。时间过去太久,她自己都不记得有没有跟阿姐讲了。本都要忘了,却在前几日与孟拂寒商定的时候想了起来,以至于近来瞧见他,总能想起这人没穿衣裳的模样……竟就这么一股脑说了出来。
好在开宴的时辰到了,岑嘉容放过了常晚晴的脸,只用眼神狠狠谴责她。胡映璇倒是为她着想,想了许久,才道:“阿晴……你若是有什么事,尽可与我说。”
常晚晴一阵感动,握着她的手直到众人入席,常佺随着帝后一道入席,见她开宴了还如此不庄重,刻意地咳了一声。
她松开手,转过眉眼不去看他。
歌舞声响,烤肉香气四溢,常晚晴将自己钓上来的鱼分给阿璇,又让人专程送去给姑母一份,岑嘉容、岑璋也各自都有。
直到最后,常晚晴垂眸想了许久,才对玉澜道:“给阿爹也送一份去,莫要旁人说了闲话。”
玉澜应声而去,席间仍旧热闹。
一曲舞罢,七公主端着酒杯,适时站起。
她脸颊红红,眼眸中盛着酒意微闪,像是壮着胆子鼓足勇气才站了起来,话未开口,便听岑璋出声唤道:“父皇,儿臣有一事,想请父皇做个主。”
太子开了口,岑嘉年也只能候着,她讪讪坐下,指尖紧张地摩挲着酒杯。
圣上转过身来,酒意熏红了大半张脸颊,笑道:“璋儿,有何事啊?”
岑璋笑答:“七妹与阿晴妹妹能顺利主持秋狝一事,孟指挥使可是尽心尽力。儿臣以为,定要重赏了他,好好全一番君臣之谊。”
“孟爱卿是有功!”圣上有些醉了,放下酒杯抬手,“说罢,想要什么?”
他忆起昨日淑妃好像是说了些什么,像是小七心悦于他……圣上呵呵笑了一声:“孟爱卿年少有为,至今却无家室,不若朕赐你一桩婚事,你看如何?”
岑嘉年握紧了酒杯,看向孟拂寒。
胡映璇转过头,与常晚晴道:“这下七殿下可要满意了。”
常晚晴“啧”了一声:“圣上赐婚,是不好拒绝。”
若有赐婚,那与她的约定怕是要作废了。能有圣上做媒,又尚公主,与他来说岂不更好?她叹口气,扫了眼在场诸位公子,有一个算一个,旁的且不说,容貌这一项,还真少有比得上孟拂寒的。
可惜了。
她与胡映璇碰了杯,约定道:“过几日回京,来我院中玩。我叫人在府中养了鱼,我教你……”
话未说完,便见孟拂寒站起身来。
他行礼谢恩,眸中凛若冰霜的寒淡淡化开,与先前劲装不同,一身月白银丝暗纹长袍随着动作微微摆动,勾勒出一抹挺拔清俊的身影。
满堂寂静里,他清冷疏朗的话音响起:“承蒙陛下厚爱,臣确有心仪之人。”
“臣倾慕其已久,寤寐思服,心向往之。请陛下做主,赐臣以殊荣,全了臣之姻缘。”
寤寐思服,心向往之……
满堂皆惊诧。孟拂寒自来寡言,更遑论是这般直白吐露心意。
只听圣上道:“是谁家姑娘,可在场?朕可为你做主,你且说来。”
孟拂寒敛眸,语气恭敬:“回陛下,臣心仪之人,乃越国公之女,永淳郡主。”
此话一出,方有些松动的气氛又凝结成霜。
谁人不知这位郡主大人先前才与孟家二公子退婚?此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晓,旁人都以为这位孟二公子小命难保,正该是孟家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谁知这位大公子竟……
圣上的笑忽而停顿一瞬,转头看了看皇后:“是阿晴啊。”
“皇后一早便与朕交代了,阿晴的婚事可不能随意了去,先前她受了委屈,这婚事能不能成,还得听皇后的意思。”
他一派和蔼模样,看向常晚晴:“阿晴自己的心意也很重要嘛!你若欢喜,朕便为你赐婚,以公主之礼完婚。”
“陛下,”常佺开口:“陛下太过宠爱小女,怕是会给她惯坏了。”
圣上“哎”一声,“朕看着阿晴长大,何必在意这些虚礼……皇后怎么看?”
常皇后还未发一言。
她先是看了眼显然早便知道的儿子,又看向一脸兴奋,不知在激动什么的女儿,最后才望向常晚晴。
常晚晴收到目光,稍淡的眼瞳盈出几分笑意,眉眼绽开,瞧着分外柔婉。
当真是长大了,孩子们都有了自己的主意。常皇后轻叹了声,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瞧着是一对璧人,本宫觉得不错。”
“阿晴呢?”圣上看她,“你可欢喜?”
常晚晴站起身,规规矩矩行礼:“但凭陛下做主。”
“那便这么定了,一应事宜有皇后在,出不了错。”
圣上三言两语定了婚事,常晚晴孟拂寒各自谢恩后回到席位上,宴会继续。
胡映璇靠近几分,道:“阿晴不是很讨厌孟大人么?”
不仅如此,她也是头回听说这位孟大人竟对她的金兰至交……情根深种?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反应不过来。
常晚晴侧过身子:“所以嫁给他,狠狠报复。我要闹得孟家鸡犬不宁,叫他们都知道,得罪了本郡主是什么下场。”
她掀睫,望向孟拂寒的方向。
男人饮了口酒,仍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见她看来,施施然抬眸回望。
常晚晴不算客气地回瞪了他一眼,眉梢任性轻抬,对胡映璇道:“瞧着吧,且看他日后还能否维持这般淡然模样。”
胡映璇暗自为这位“倾慕”她已久的孟大人捏了把汗。二人说着话,只听上首皇后开口:“倒是记得孟家还有一子,二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只是不巧,与我们阿晴没有缘分。”
孟尚书带着孟承望起身,二人表情称不上好,甚至是难看至极,但面对着帝后与满京勋贵,再难看的表情也只能忍住。
“回皇后,犬子……”
常皇后笑看几人:“不必惶恐,闲谈家常而已。倒是听闻孟二公子与那位姑娘感情甚笃……不若来个双喜临门,一道赐了婚。陛下以为呢?”
圣上无心管这些闲事,随意摆手:“你是皇后,不必事事过问朕。”
他哪里不知皇后的心思,为侄女出气罢了。这等小事他自来不放在心上。
皇后笑吟吟赐了婚,孟承望脸色几乎黑成锅底,也只能谢恩,皇后还道:“我们阿晴年纪还小,本宫还想再留她一留,婚期倒不急。只不过长幼有序,还是要按着规矩来……只能委屈二公子了。”
孟承望紧咬牙关,应得不情不愿。皇后都这么说了,明摆着要整治他。留她一留……说得倒是容易,原只打算生下孩子抬进府做个妾的女人如今要成他的妻室,又有皇后赐婚怠慢不得。时间再一拖,那月份越来越大,难不成真叫人大着肚子上喜轿?
在场诸位少有不知内情的,落井下石者有,嬉笑暗喜者有。反倒是常晚晴神色淡淡,好似这些与她都不相关。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要做出那些事来。到头来,终究为难的是他自己。
便是胡映璇这等好脾气的姑娘都忍不住低声念了句“活该”。
常晚晴忍不住看向孟拂寒的方向。
仍旧看不出什么,也许是她还不够明白他,无法看清他那自来淡漠的眼底是否出现了什么别的情绪。
她记得岑璋与她闲话时说过,孟拂寒与孟家关系并不亲密,自边疆回来后甚少居住孟府,听闻早年间孟拂寒在孟家的生活并不好。能做出前脚退婚后脚便与她提亲这种事的人,应当不该如此平静。
与她提亲,当真没有半点是因为要报复孟家?
常晚晴喝了口不醉人的果酒,甜甜的味道漾开在唇中,懒得再去思索旁人的问题。
是或不是,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只要他不妨碍她,她不介意对他稍稍手下留情一些。
宴散。
皇后吩咐人叫来常晚晴,胡映璇与她作别先行回营,她独自一人进了皇后帐中。
进去一看,众人都在。喝了些酒有些意犹未尽的大公主被驸马拉着手坐在一侧,太子坐在皇后下首,至于她爹,眉目隐在昏暗的烛光里,显得有些严肃。
“怎么瞧着……像是要审犯人呢。”常晚晴声音很轻,仍旧被常佺捕捉了个全部,他不满地哼了一声,常晚晴立刻闭嘴。
眼下和三堂会审有什么区别。
好在常晚晴惯会审时度势,她见表兄脸色尚佳,便知今夜绝不是想要为难她,心下定了许多,她上前几步,挤在姑母身侧。
“胡闹!”
常佺见她此般行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尔敢对皇后不敬?”
他鲜少在京中,甚少见过她与皇后相处,常晚晴岿然不动,埋着头往皇后怀里钻。
帐中都是自己人,旁人都见怪不怪了,大公主吃醉了酒,呵呵笑了几声:“舅舅不要大惊小怪……阿晴是自家妹妹嘛。”
话音方落,便被驸马拉动手强制住口,常晚晴看着他起身,语气严肃:“母后,舅父,阿容醉了,儿臣先带她回去歇息。”
常皇后摆手,命人送去解酒的汤药,“此处用不着你们,下去吧。”
瞧岑嘉容那模样,便知她对今日之事一无所知。
她手落在常晚晴肩头。少女生得标致,纤秾合度,因着平日骑马打球算不得极为纤瘦,如今的年岁,正如同那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谁人看了不可怜。
终究还是没硬下去,常皇后一叹。
“我最悔的事,便是早先催着你定亲,想着早早定下,日后也安心。一早给你婚事落定,我倒是安心了,却不想生出这么多事来。”
常皇后待她如亲闺女一般,连常佺听了这话,面上的褶皱都松了几分。
“姑母……”
常晚晴埋着脑袋,紧紧抱着皇后的手臂:“知晓您心疼我。”
“那你也心疼心疼我,”常皇后抽回手,“上一桩婚事,是你受了委屈。他孟家做出这样的事来,退婚也是应当的,可如今你怎的还要与他家结亲?总不好为了一时意气,将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
在方才看到常晚晴的表情时,她便知晓了这姑娘的心思。
无论是报复孟承望,还是为了岑璋这位当得艰难、众人虎视眈眈的太子,嫁给孟拂寒都是最好的选择。
亦是退无可退的抉择。
可她本不想让她想这么多。一个小姑娘,无忧无虑的就好,有父兄有姑母,何必为了他们牺牲自己的姻缘。
孟拂寒是不错。沉稳可靠,脚踏实地,年纪轻轻便立下汗马功劳,回京任职身居高位,是太子门下最可信任之人。若选臣子,此人是绝不可错失的良臣。
可是选夫婿,不成。
太冷、太硬,家中也算不得安稳。只怕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她那如水一般的侄女,如何能配一个边疆风沙磨砺多年的武将?
常晚晴一贯地在她面前撒娇,软了嗓子:“不是意气,是想好了的。”
“这会儿想好了,日后嫁过去可没有后悔的时候,”皇后轻哼一声:“我只问你,你喜欢他么?你可知要携手一生,除了那些是非利益之外,感情也很重要?”
相看两厌之人如何一起生活?
皇后忧心忡忡,看向岑璋:“你妹妹年纪小,你也跟着胡闹!”
岑璋绷紧唇角,倒也不争辩,任母后出气。
常晚晴知道皇后是心疼她,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抬眸睁着那双盈盈眼眸,往她怀里又蹭了蹭。
“姑母,不怪表哥……”她一咬牙,软声道:“其实阿晴是喜欢他的呢。”
这话一出,连岑璋都愣住了。常晚晴自己也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先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现在认清了,”她眸光澄澈,瞧着没有半分虚假:“阿晴的性子姑母知道,怎么会委屈自己甘愿与不喜之人共度余生。”
她越说越当真,语气愈发坚定:“姑母许是不知,围场这些日子朝夕相处着,忽而发觉当初所谓厌恶都出自真心,是阿晴自个儿口是心非,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
常皇后显然还未反应过来,她何时见过常晚晴这般模样,“……当真?”
“在姑母面前怎敢妄言,”常晚晴一本正经:“自然是真的。发现对他情根深种的时候阿晴自己也慌张得不得了,好在他亦对我有情,也不算辜负了这番心意。”
“尤其是经过孟承望那事,阿晴便知晓那些甜言蜜语都是虚的,山盟海誓亦不能当真。只有切实的利益才能牢牢捆住人,他和孟承望这等无官无职的人也不同,有表哥在一日,姑母还怕他薄待了我去?”
身居高位者,自然更怕从高处跌落,没有人会比天家更懂这一道理。常皇后自己也明白,但听她这般说来,百般心绪化作一叹。
“我不愿又能如何?圣上已经当众赐了婚,再无转圜的余地。姑母只不过是恼你又自作主张,年幼任性,日后莫要后悔才是,”她摸了摸常晚晴的小脸:“你说你喜欢他,这很好。”
真心难得。她若喜欢,便也由她去了。
常晚晴陪着说了会儿话,常佺仍旧是那副无言模样,只在她将要离开前问了一句:“当真欢喜?”
常晚晴点头:“但女儿不会如阿娘那般,将全副身心寄托在一人身上。”
她与常佺之间向来无话,也做不到似她和姑母之间那般亲昵姿态。闻言,常皇后亦是开解:“这样也好,更爱自己一些,不吃亏。”
常佺深深地看她一眼,知晓再说什么她怕也听不进去。他挥挥手,让常晚晴出去了。
时辰不早,外边天色早已黑透。营帐一掀,凉风骤然吹了过来。
玉澜玉漱在外候着她,见她出来,齐担忧道:“皇后娘娘与国公可说了什么?”
常晚晴摇头安抚,肩上落下披风,暖意一瞬间笼住全身每个角落,她转身,孟拂寒为她系上系带。
不知在外候了多久,男人身上落满了寒。身上披风却暖,如同被体温暖热了一般,带着淡淡的清香。
“你怎么在这儿?”
常晚晴看向他,倒也不曾拒绝他的动作。
毕竟不久前才胡诌了些有的没的,此刻还在戏中,她的视线落在他灵活打着结的指尖,忽地想到一事,飞快地抬手拉住他。
冰凉一瞬间传入掌心,她眨了眨眼,示意孟拂寒跟她走。
“我与姑母说,你我两情相悦,情意深重。”
男人漆黑的眼瞳映着营帐外跳跃的火光,像是闪了闪。看着她带着几分狡黠的面容,轻笑道:“需要我配合什么?”
“自然要你为我倾倒,爱到无可自拔才好,”常晚晴语气轻快,“孟大人可明白?”
她动了动他的指尖,半是作弄的语气:“姑母定然会叫人盯着你我才能放心,所以你的态度尤为重要。现在你送我回去,明日一早回京时,你要全程护送我,明白了吗?”
很好,常晚晴深深佩服自己的智慧——报复这位宿敌的第一步:奴役他。
名正言顺,叫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孟拂寒看向她握着自己指尖的手,点头:“明白了。”
他反手将指尖抽出,旋即扣住她的细腕,指尖堪堪停留在她的掌心。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