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很喜欢拿寿命许愿。小愿一两年,大愿八九年。
终于,弟弟成功赘入豪门那天,我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出租屋里。
原来,她许愿,用的是我的寿命啊。
1.
我的灵魂飘在空中,静静看着妈妈拨打我的电话,满脸不耐烦的模样。
一遍,两遍,三遍,电话只是嘟嘟响两声就挂了。
“大喜的日子,真是tm晦气。”妈妈把手机放回口袋,还不忘往地上啐了一口。才三遍,妈妈就放弃了。
换作是弟弟不接的话,妈妈就是打上几百遍几千遍,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不对,如果是弟弟三遍不接,妈妈就已经会急得去报警了。
门被推开,婚礼的主人公穿着一身熨得服帖的西装走进来。
他的胸前还别了朵皱皱巴巴的大红花,涂得过艳的口红看上去有点滑稽。
“她人呢?”我弟皱着眉。
妈妈脸上立刻露出殷勤的笑容:“我的心肝,今天穿得这么帅……你姐她应该就在路上了,电话也打不通,估计在开车呢……要不你再打个电话看看?”
弟弟拿出手机,迟疑地拨了几个键,又删掉,表情从头至尾没有一丝担忧。
“我没有存过她电话号码。她不来就算了。”
你看,还有人一个电话都不肯打呢。
爸爸推开门走进来,眉头打成了一个结:“薛若楠连我的电话都敢不接了,我给她发短信也不回,真不知道她到底当不当我们是家人。”
妈妈接话:“我们本来就不想叫她来着,还不是为了个形式上的完整。”
“算了算了,大喜的日子聊她干什么,宾客都来了,我们先出去吧。”弟弟挽过爸妈的手。
他们在门外与前来的宾客交谈甚欢,妈妈脸上的肥肉每笑一下就抖一下,爸爸弟弟一边说一边捋一下他们的头发,发胶喷过的头发被摸得锃亮。
我木然转过身,看着另一边出租屋里死相安详的自己,旁边的手机闹铃嘟嘟嘟在响,备注是“出发去婚礼”。
还有一条未读的短信:【来自父亲:薛若楠,你弟的婚礼你都不来,你还有心吗?】
哈哈,果然,这就是我最最亲近的家人们啊。
2.
我叫薛若楠,28岁,出生在梨花盛开的春天。我偷偷听我的外婆说过,妈妈生我时情况异常凶险,差点母子一起丧命。虽然最后我出生了,但妈妈肚皮上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因此她和爸爸对我没有好脸色。
我两岁时,妈妈再次怀孕,这次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我的弟弟薛梓旭。
我俯视着新娘牵着自己爸爸的手走到新郎面前,司仪的一番煽情过后,新人宣读誓言,交换戒指,最后拥吻。
我看到我的妈妈泪流满面,喜气洋洋的眼妆都花了,假睫毛可笑地粘在脸上。
我不禁想起在我的婚礼,她不但一滴眼泪没流,脸上还带着一些终于嫁出去了的喜色。
哦对,虽然我今年28岁,但我已经有过婚史了,是妈妈随便帮我找了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律师,且听说这桩婚事是在麻将桌上一锤定音的。
我得知的时候,请帖已经发到了每个亲戚手中。
我想拒绝,被妈妈一个巴掌甩过来:“女孩子什么都不如嫁得好,人家能看上你这个学历的你就感恩吧。”
我怒极反笑:“我的学历?”
我的高考成绩可以上一所相当不错的本科,结果志愿被我的爸妈偷偷改了,最后我只上了本地的一所普通大专。
大学四年,我得到的所有奖学金都打给了家里,自己却连买一件廉价的裙子都要犹豫半天。
爸妈对我许诺奖学金存着成为我结婚时的嫁妆,却在两年后弟弟高考失利时,毫不犹豫地把钱全都砸进了他的前途,供他上了一所还不错的民办本科。
自始至终,他们不曾说过谢谢,也不曾说过抱歉。
婚后,丈夫经常对我家暴,我的反抗无济于事,打电话给妈妈诉苦时。她就总是懒懒地嗯几声。
后来,我打电话越来越频繁,她直接把我拉黑,并给我留了一句话。
【你自己解决,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娘家还能管得着么。】
这段婚姻我最终坚持了六个月。
离婚后回到家,我发现我的房间已经成了杂物室,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在阳台上和废品堆在一起。
母亲不肯正眼瞧我,脸色冰冷。
“真不要脸,才结多久就离了。”
“看这状态不挺正常的吗?哪里像你哭得那么惨。”
晚上父亲回到家,直接扇了我一个耳光,让我滚出去。
他们盛气凌人的态度好像都在告诉我,整件事情只有我是错的。
那天我一个人在月光下走了很久,漫无目的的走。
我看到家里的灯光,暖融融地亮着,可是那束光不属于我。
3.
我看着两位新人在席间敬酒,两个脸上都是一副灿烂的笑容。突然不知谁问了一句,“听说新郎官还有个姐姐呢,怎么今天没来现场啊?”
我弟的脸瞬间变成一条黑线,正欲回答,不料新娘却抢答道:“他没有亲姐,有一个远房表姐,平时不怎么联系的。”
薛梓旭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一行人又言笑晏晏起来。
我闭上眼睛。
其实,薛梓旭带着女友第一次来我们家时,小姑娘还是很喜欢我的,主动和我打招呼:“嫂子你好,我叫关璃月,是薛梓旭的女朋友。”又转头对我弟埋怨道,“你都没跟我说过你还有个姐姐,叫我一点礼物都没有准备。”
我礼貌地笑笑,刚准备自我介绍。
薛梓旭却脸沉下来,直接把关璃月给拉走了。
后来再见到我时,关璃月就换成了一副很鄙夷的神色,甚至也跟薛梓旭一样默认了我的不存在。
有天,我在阳台上晾内衣,她走上来,一巴掌把盆打翻,语气刻薄得不像传说中的大家闺秀:“你就是靠穿这些卖吗?”
我先是一愣,望着地上沾着水渍的梨花色内衣,反应过来后气得手指颤抖,一抬头就和客厅里冷眼相望的薛梓旭对视上了。
冷漠到,连陌生人也不如。
我睁开眼,看到婚礼已经结束,爸爸妈妈还有我弟三个人站一块。
爸爸不耐烦地皱着眉:“真是白教养了,连这种日子都敢耍性子。”
妈妈翻着白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早知道就生梓旭一个多好。”
我弟则是一声不响,默默走进一旁的化妆间,轻轻把门关上。
他低下头,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无法抑制地笑到颤抖,
“薛若楠,你就继续玩失踪吧,这样父母的爱就都给我了。”
我在天上,和我那亲爱的弟弟一起笑到眼泪直流。
真没想到,成了一缕冤魂也要动这么大的感情。
我只是不明白,他想得到的爱,怎么可能从我的身上找到?
4.
弟弟结婚一个月,与关璃月起了矛盾。
原因是弟弟要用关家的钱炒股,关璃月不同意,说风险太大,而且弟弟没有经验。两人意见不合就吵起来,最后关璃月一句“你薛梓旭就是我们关家的赘婿”把我弟彻底气回了娘家。
弟弟对着妈妈一通大吼大叫,把妈妈愧疚得直流泪:“我的儿,你受苦了,你放心,妈妈想办法。”
我知道妈妈又要去拿寿命许愿了。
果然,妈妈下午穿戴整齐,又去了那家常去的寺庙,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对着佛祖道:“佛祖,又是我。我那个儿子和儿媳最近关系不和,我愿用我女儿薛若楠的三年寿命让我儿媳支持我儿子的计划,小两口早日和好。”
言毕,她砰砰地对佛磕了三个响头,并往功德箱里放了一块钱。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妈妈祈愿的说辞,从小到大,无论是过年还是平时,我们家总是留下我一个人,他们说我晦气,会败了他们的好运。
想到这,我心里一寒:既如此,爸爸和弟弟一定都知道妈妈拿我的性命作为愿望实现的赌注,他们可曾觉得不妥?
也对,毕竟用寿命赌咒发誓本人就会折寿这件事本身就太荒谬。
况且这借寿的对象是我,他俩能不参与就算万幸,更何谈去维护我的尊严?
我苦笑一声,难怪从小到大我们家无论发生多大的灾祸,过不了几天就能顺利解决。爸爸总是把功劳归功于我的弟弟,我却记得每次还完愿后妈妈会买一些猪肝给大家吃,有时候还会破天荒地夹给我一块。
“吃。”妈妈的表情很平淡,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当时我以为这是妈妈的母爱,原来只是她少得可怜的愧疚感。
薛梓旭说他要父母全部的爱,我不知道他是嫉妒我哪点 。我的母亲在我还没有成片记忆的时候就生下了他,连唯一赐给我的寿命也被她亲手收回。
我望着妈妈远去的背影,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气势,我甚至可以看见她脑子里正在盘算着梓旭和璃月相拥的场景。
可是妈妈,我已经死了呢。
5.
一个星期后,我的死讯终于被他们得知。
妈妈祈愿那天一回家,就自信满满地对我弟说事情已经办妥。薛梓旭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只是嘴角微微一扬。
“妈,薛若楠的寿命就这么管用?”
“那当然。”妈妈慈爱地摸着薛梓旭的头,“她的命都是我给的,我让她少个几年又怎么了?”
第三天的时候,关璃月果然打了电话过来,我看到薛梓旭在看到来电人的一刹那就露出了微笑,他故意拖延了两秒才接起:“喂?后悔啦?”
电话那头,关璃月的声音非常刺耳:“我后悔你大爷的薛梓旭,我就来问你一下,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要是不回来的话,我就把你东西都清出去了。”
“什么?你不是来道……”我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老婆挂了电话,他这脸阴晴不定一会儿后,连鞋都没穿就跑到了妈妈旁边,
“怎么回事?为什么关璃月要和我分手?”
妈妈惊得嘴都在哆嗦:“不可能,不可能,问题会不会是出在你姐身上?”
薛梓旭脸阴下来,恶狠狠地把妈妈一推:“你明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用她的寿命来为我祈福,你也真是昏了头的老东西!”
妈妈跌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电话有些不合时宜地响起,妈妈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哪位?”
“你是薛梓旭的妈妈吧?”对面声音抖抖呼呼的,一听就是我那个容易大惊小怪的房东太太,“你家女儿这几天都没出门嘞,我,我进来一看,尸体都臭了……你们这个快过来看一下,还有还有,补点我损失费……哎哟这以后我怎么把这房子再往外租……”
妈妈的手机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她慌乱地捡起手机,下意识地用食指摩挲着上面的几道裂纹。
薛梓旭不明所以地瞪着她:“我最讨厌看到你这个样子,又怎么了?”
妈妈愣愣地看着他,喉咙滚动着:“你姐,她,若楠她,死了。”
我看到薛梓旭眼睛诧异地瞪大,大概想到确实自婚礼就没有再听到我的任何消息,脸色苍白:“怎么搞的?”
“不知道,应该就是,”妈妈茫然地望着我弟,“普通死亡吧。”
薛梓旭烦躁地在原地转着圈,“我说怎么愿不灵了,敢情是她这个扫把星死了!”突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兴奋地一把拉住妈妈:“不过这样也正好,葬礼是要办的吧,这样璃月就必须得理我了。”
“璃月不是也不喜欢若楠吗……况且婚礼你们刚说过没有亲姐这一说。”
“我管她是谁,反正必须能够当我跟璃月的黏合剂,”我弟露出阴毒的笑,“这个薛若楠还有点用。”
他洋洋得意地走开了,留下妈妈复杂的眼神。
我静静看着。
妈妈,你在这一刻在想什么呢。
6.
说实话,我的葬礼像一个巨大的party。
拜我的家人们所赐,我在亲戚中的名声也是最坏的一个。在他们眼中,我表面温顺实则内心狠毒,看似沉默实则嚣张跋扈,对父母不孝顺,对弟弟不温柔……
我浅浅看下去,弟弟搂着璃月,激情澎湃地pua:“月月,我知道前几天你说的是气话,你看,我和你不是都最讨厌薛若楠嘛,她那些来路不正的钱不是正好当我的投资基金?月月,这下我可以回去了吧?”
关璃月被他哄得俏脸微红,两人说着说着,嘴唇就贴在了一起。
爸爸对着几个亲戚喋喋不休,说着我的狼心狗肺:“从来不给我买礼物就算了,连她妈妈都不给,可不是条白眼狼……”
“白眼狼”的这个称呼,我可一点也不陌生。
我曾经给妈妈买过一条玉石项链,造型像一朵梨花。妈妈接到礼物的第一句话不是像电视剧中欣喜的尖叫,更不谈感动的落泪,她只是冷着脸,淡淡地看着我,
唉,这得多恶心的女拳才写的出来?
卧槽,小仙女都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那我一天把命干光
家暴可以报警
篡改志愿是犯罪
感觉女主一切都是自己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