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和休书，你自己选吧！」
为博贵女青睐，夫君命我让出正妻之位。
储君钦定时，他三书六聘十里红妆，娶了相府千金。
我成了他身边不得宠的良娣。
大婚之夜，我站在殿外，听他们一夜欢好。
后来，他哭着对我说：「只要你愿意，你还是我最爱的女人啊！」
啊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1
秦荷出现前，我是李景明最爱的女人。
十日前，他早朝出门时还抱着我笑，说要给我带城南点心铺子里最好吃的桃花酥。
回来时只丢给我一句：「侍妾和休书你自己选吧！」
十日里，他不见踪迹，只听下人们在议论。
「这秦大小姐，可是丞相大人的掌上明珠啊！」
「听说是个极漂亮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几日王爷日夜不息，画了秦大小姐的画像呢……」
「我还听说，秦大小姐见到咱们王爷，那小脸儿红的都滴血！」
「啧啧啧，王爷那张人神共愤的脸……」
他们很快发现我听到了，小声嘀咕着。
秦荷是相府千金，自小在江南外祖家养病，修仙的道人说过了及笄之年回到京城才能嫁与帝王家，从此平安富贵。
短短数月，秦荷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传遍了大街小巷。
听说李景明和她在街上偶然遇到，一起救了被马车撞倒的小乞丐。
四目相对，心旌摇曳。
下人们敢议论，只因我不过是个药商之女，只因命好嫁给了李景明，才做了这璟王府的福晋。
相府千金，秦荷，连名字都这样清丽可人。
真正的金枝玉叶，岂是小小商户之女可比的。
2
我在李景明的书房里，看到了秦荷的画像。
一袭月白云烟衫，逶迤拖地缎绣玉兰飞碟氅衣，雍容华贵明艳不可方物。
「谁让你进来的？」
一声怒喝在身后骤然响起，李景明皱着眉头攒着手，挡在画像前。
我抬头看他，明明还是从前那个把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如今连看我一眼都充满了防备和不耐烦。
「秦荷姑娘千金贵体，怎么能委屈做本王的妾呢？」
「王爷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抚着小腹一阵疼痛，也分不清这份疼到底是心疼，还是肚子疼。
大夫说我有了一个月的身孕，那天我在府里等了一天，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李景明，他要当爹了。
如今，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思忖良久，我回他：「我要和离。」
「兰儿，你疯了？！」
「兰儿，我们是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你不愿意了吗？」
神色几番变换，他放缓语气，微微颔首。
我转头，凝望着窗外的枯树枝沉默不语。
李景明愤怒地，拂袖而去。
3
我叫沈汀兰，一个普通药商的女儿。
那天下着暴雪，李景明浑身是伤，烧的稀里糊涂。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只剩下一口气了。
当时李景明还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在战场上孤军奋战。
那场战役异常艰苦，双方伤亡惨重。
撤退时，千余人被巨大的风雪困在凌梦山的山坳里。
阿爹说不能见死不救，再昂贵的药都比不上人命重要。
为此阿爹耗尽毕生心血和积蓄。
捷报频传，李景明得偿所愿，做了尊贵的璟王。
他那个被废为庶人的额娘，也得以接出冷宫，安度晚年。
李景明不顾身份，陪着我在我爹的灵位前，跪了七天七夜。
他红着眼睛，拉着我的手说：「你愿意跟我回王府吗？」
我说：「我没有家了。」
他伸手擦掉我的眼泪：「兰儿，跟我回家！」
就这样，我跟着李景明回了璟王府。
十五岁结亲时，他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深知帝王最是无情，所以我从未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求真心。
4
那日后，我自称体弱需要静养，搬到了后院的清风院居住。
一个月来李景明从未踏足，我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找他。
我的侍女莺儿安慰我：「王爷政务繁忙，等他得空来看您的时候，您可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手里的虎头帽憨态可掬，我抬手捏了捏莺儿的脸颊。
笑着问她：「虎须上缀珍珠好看还是琉璃好看？」
我知道，他哪里是政务繁忙？恐怕是忙着把心上人娶回家。
李景明与秦荷大婚，丝竹礼炮噼里啪啦响了一天。
我听到下人们在外面闲聊，说李景明与秦荷如何如何恩爱，婚礼的排场是如何盛大。
莺儿气不过，冲着来传话的小丫鬟喊到：「我们福晋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才应该是太子妃！」
小丫鬟撇撇嘴，翻着白眼：「奴婢只是来传话，太子、太子妃请沈良娣去请安。」
人人都说秦荷心慈貌美，仿若天上的皓月，不染尘埃。
圣旨已下，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连传话的小丫鬟都偏帮着她。
秦荷深知这一点，所以她迫不及待地要我看见他们的恩爱才算真的把我踩在脚下。
大婚之夜，我站在殿外，听他们一夜欢好。
莺儿红着眼，她知道，这是秦荷故意在磋磨我。
可是全府上下，没人敢说什么。
我只是个失宠的侍妾而已。
吹了一夜的冷风，回去后我就开始发烧。
迷迷糊糊中，我梦到一个男人。
他叫李怀川。
想起他从前将我背起来，在我耳边轻笑：「小兰花，言哥哥带你浪迹天涯！」
5
断断续续十来天，病情才稍稍好转。
莺儿说我面色苍白，很是吓人。
她整日整夜都睡不好，恐我肚子里的孩子不适，又怕我病情反复加重。
后来她实在受不了了，生拉硬拽拖着我到花园里晒太阳。
我走在路上，突然有人咳嗽，吓得我一哆嗦。
我回头看到秦荷被一群丫鬟簇拥着，正挑衅地对着我笑。
她身边的侍女红玉大声说：「喂，见到尊贵的太子妃，你还不赶紧过来磕头行礼！」
莺儿气不过：「沈良娣身子不适......」
秦荷挥手打了莺儿一耳光。
冲着我冷笑道：「做妾就应该有做妾的样子！太子殿下本想休了你，是你赖着不走，果然是小门小户里的腌臜货。」
我抬手扇了红玉一巴掌。
「既然尊卑有别，还轮不到你对我大呼小叫！」
「沈良娣威风的很啊！」李景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手里拿着一盒桃花酥。
是他偶遇秦荷那天，承诺要买给我吃的桃花酥。
桃花酥买回来了，却不是给我的。
「殿下！」下一秒秦荷哭唧唧的扑在李景明的怀里。
她仰着脸，泪眼汪汪的解释：「殿下，臣妾好心邀请姐姐赏花，想与姐姐多多亲近，可是姐姐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红玉......姐姐是怪臣妾占了她太子妃的位置吗？还是见不得殿下疼爱臣妾？」
我冷眼看着她，她有些心虚的撇撇嘴。
「姐姐入府早，臣妾不该抢姐姐的。」说着她便要给我行礼。
李景明一把捞起她，笑眯眯地说：「桃花酥买回来了，你尝尝喜欢吗？」
他亲昵的蹭掉秦荷眼尾将坠不坠的泪珠。
秦荷娇娇地笑，从他手上接过桃花酥：「殿下，你还记得，我想吃桃花酥。这是你专门给我买的！我高兴！」
说话间她还不忘撇我一眼。
李景明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转过脸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弯下腰，与我眼对眼、鼻对鼻。
他冷笑骂我：「荷儿温柔贤惠，你就蹬鼻子上脸欺负她？」
「荷儿身份尊贵，你安安分分做个妾便罢了，还委屈你了？你要再兴风作浪，这清风院也就别住了！」
李景明背叛了他自己曾经亲口许下的誓言，也看不出秦荷故意磋磨我。
他们才是鹣鲽情深的夫妻，哪里容得下第三个人去挑拨。
我对着他笑：「妾身没有委屈。」
「妾身希望太子殿下永远都不会后悔。」
6
回去的时候，突降大雪。
大雪凛冽，顺着袖口领口钻进我的衣服里，钻进了我的心窝子里，使劲儿磋磨，把我的心搅得千疮百孔。
我无声的掉下眼泪来。
莺儿用被子裹紧我，紧张的问我：「沈良娣，很冷吗?」
我胡乱的点头。
真的很冷，冷的人想大哭一场。
当年去凌梦山送药，刺骨的寒风呼啸，裹挟着雪粒割破了我的脸、我的手，折了我一把又一把油纸伞，跌了我一盏又一盏琉璃灯，身上的淤青姹紫嫣红。
我搂紧药篓，不曾掉一滴眼泪，喊一声疼。
李景明背叛我的时候，我却是疼的。
但是疼里带着一点点希望。
等我们的孩子出生，等他慢慢长大，等他喊我们阿玛额娘。
就像李景明说的我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可如今，恐怕是不能够了。
7
为了给秦荷出气，李景明命我早晚都要去给秦荷请安。
之后一段日子，我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恩爱。
还有西域进贡的蜜橘，宫里赏赐的绫罗绸缎，李景明亲自寻来的奇珍异宝，统统送到了秦荷的宫中。
下人们议论纷纷。
「沈良娣在王府时还是唯一的福晋，如今连平分秋色都做不到。」
「看来太子和太子妃才是真爱啊！」
我心内苦涩，恐怕连那一点点真心都要消失殆尽了。
秦荷过生日，我听到下人说，李景明带她驾着马车去追夕阳了。
我急得脑门子蹿火星，起身就去追他们。
自我入王府，李景明对我是真的很好。
吃穿用度从未少过我什么。
大婚前夕，他甚至亲手为我打造了一辆豪华的马车。
从木材选择到车内布置，他都亲力亲为。
李景明说：「兰儿从前跟着沈老爷东奔西走很是辛苦，以后想去哪里，本王就驾着马车陪你去！」
他还说，这马车除了我俩，谁也不许碰。
空闲的时候，他都会亲自驾着马车，鞭着马扬，迎着温柔的风，一路向山顶狂奔，去看我最爱的夕阳。
他说要为我驾一辈子的马车，陪我看一辈子的夕阳。
那辆马车，那片夕阳，是只属于我俩的秘密。
远远的，我看到秦荷坐在马车上玩，伸手扯下李景明从前为我挂上的平安锁。
「日出有盼，日落有念，平平安安，与卿长伴。」她低头念着平安锁上的字。
秦荷皱了皱眉，瞬间又扬起笑脸打趣他：「太子殿下和沈良娣真的是情深意重，让人好生羡慕呢！」
李景明从她手里扯出那枚平安锁，顿了顿，扔到地上，用力踩碾。
秦荷看到了我，故意提高声音问李景明：「沈良娣知道殿下毁了平安锁，恐怕又要哭闹了。殿下不心疼吗？」
李景明嗤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本宫为何要心疼？」
「哼！她不配！」
他回过头来正好看见我，秦荷也一脸挑衅的对着我笑。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走上前，从马车底下抽出一把斧头，用力的砍在马车上。
一下、两下、三下……
秦荷吓得花枝乱颤。
李景明生气的夺过我手里的斧头，眼底是掩不住的难过。
片刻后，他问我：「你怎么舍得……」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8
或许因为愧疚或许因为别的。
夜深的时候，李景明破天荒的来看我。
我撵着针，正在绣肚兜，手边还有几件小孩儿的小衣和玩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