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这样一个日式酒场故事,也做得颇有日剧风格:对细微或偏门的角落都能投以关注度,并且能写出它的尊严、态度、风采。选择日式酒场这样一个当代版的“卖艺不卖身”的环境,能够呈现出的是身处其中人物的这样一种特殊性:她们承受到了人生的挤压,但她们依然抱有韧力和坚守。同时,或许也正是因为依托于欢场女这样一个特殊群体,本身就不存着必须无暇的要求,可以放开桎梏,去痛快地写一群有瑕疵的人。
作者:蓝二
编辑:王子之
版式:王威
五个月前,《华灯初上》初露面时,劲头就很猛。
妈妈桑,小姐,恩客,牛郎。粗口,性,毒品,凶杀。影像复古华丽,氛围危险猛烈。
《华灯初上》的高光在人物。
镜头对向一组欢场熟女。依照想象,她们应该游刃有余百毒不侵,面对爱恨纠葛抽刀断水,而遭遇欺骗背叛快意恩仇。似乎华语剧会迎来“致命女人”。
事实上随着剧集的展开,人们看到的这帮女人,并没有带来这种美剧式的爽感,相反她们差得很远活得卑微,却有自己的好看。
比如这里有一个除了饮酒交际不懂其他谋生手段的中女阿季,她似乎正是一种可悲的人,生活糟糕,窝在父母家里,将对前途的指望寄于彩票和有钱客人身上。
而这样一个人,一点点增加的吸睛力,在于她的反差魅力。作为日式酒场女公关,在职业的领域她可完全不是烂糟的形象,她日语流利,研究客人喜好,擅长将自己逐渐衰老的劣势转化为人生阅历沉淀的韵味,让客人感觉春风拂面——万般不好的她,有着一点鲜明的好,抱妄想的同时她对自己的现实处境十分清醒,对当下的工作在乎,她有着自己范围内的努力,又总在抓住机会,这已经足够让很多女性观众认同。其实由这个维度来看,《华灯初上》这样一个日式酒场故事,也做得颇有日剧风格:对细微或偏门的角落都能投以关注度,并且能写出它的尊严、态度、风采。
选择日式酒场这样一个当代版的“卖艺不卖身”的环境,能够呈现出的是身处其中人物的这样一种特殊性:她们承受到了人生的挤压,但她们依然抱有韧力和坚守。同时,或许也正是因为依托于欢场女这样一个特殊群体,本身就不存着必须无暇的要求,可以放开桎梏,去痛快地写一群有瑕疵的人。
人们喜欢这些有瑕疵的人,一是因为真实,可以连接到人们认知中或掩盖下的自我,二则是因为他们身上的可能性,让观者能在其中被一些力量感染到。
比如其中一个非常特殊的、让吴慷仁喜提观众眼中“最佳女配”的角色,变装的酒店妈妈桑宝宝,作为一众女主的竞争对手,他挖墙脚搞动作下黑手不断,但他真性情的大胆、自我、有趣,不仅惊艳,也堪称生活楷模。
观众对于《华灯初上》最大的赞许,即是这一点,对于这里几乎所有的人物,女性、男性,都在细腻地追溯着他们由何而来,由此丰满地描写他们的多面与复杂,并以此来诠释人生与人性的复杂和流变。通过双女主之一的苏庆怡的“黑化”,试图在讲女性亲密友情中的那些变奏,那些源自自卑、敏感、嫉妒的情感扭曲,和“升米恩斗米仇”的人性难题。通过游走于双女主之间的江瀚的“渣行径”,讲着成长中的不安全感给人带来的心理缺口。通过女公关花子的飘零,讲一个弱质女性面对生活不断的往前挣扎。通过小警察阿达的变节,在讲实现渴望与渺小自我的矛盾中,一个人的飞蛾扑火。
好的美的与阴暗的软弱的,都在展开,许多观众认为这是当下华语剧领域最好的一组人物、最好的一组女性群像。
从这些人物身处泥淖的故事中,观众提到最多的却是感动和温暖。
比如关于女人们生活中的那束“光”,它既有落地,也有意象。
女主们的酒场叫“光”,光分割着她们的世界。光影的背后,她们陷在现实中麻烦缠身,粗糙、忙乱、无力;而华灯初上,这群女人就能走入“光”之中,身穿高级洋装,从容穿梭,轻松地交际——这一刻,她们身上的“职业性”充满魅力,总是显得愉悦松弛,输出着自己的情绪价值,聪明地守着自己的原则底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最柔和地化解麻烦冲突。
“光”,有着创作者对于社会辩证的审视。对于世俗来说,“光”是为一些人所轻视的风月场,而对这一群女人来说,“光”是救赎之地,也是《华灯初上》所含有的理想主义。对于曾受骗卖身、入狱,陷入更深沼泽的女子花子来说,“光”拉住了她,让她有了比以前好的生活,不会滑入更差的境地。对于原本不讨喜的阿季,当在“光”成为妈妈桑之后,她有了一个更有希望的生活支柱,开始变成了一个更好一点的人。对于她们所有人来说,有了这个地方,就有了养活自己、继续生活的希望和尊严。
从第一季到第三季,当所有人在“光”里搞清楚了自己,这也真正成为照进她们困境中的一束光:典型的一幕高潮发生在第三季中,当发现从“光”跳槽到竞争对手的爱子被下迷药将被客人带走时,“光”的所有人冲了出来,一段热闹喜感的运镜与配乐之中,女人们一起将对方打得抱头鼠窜,将爱子抢了回来。这一幕离这一季的剧终还有很远,却似乎已经可以为一路以来磕磕碰碰终至交融的这帮女人们的情义,画上叹号。
在人物与情感的高分之外,可惜的是,围绕《华灯初上》有显见的两种争议,使得这一剧集在最终整体的口碑上留有遗憾。
一种争议在于,以三季形式出现的该剧集,悬疑部分逐渐拖沓失焦,最终呈现略感乏味。第一季以非常规的形式出现,第一集发生命案,随之倒叙插叙铺陈背景叙事,最后一集才揭晓“谁是死者”的谜题,打出了噱头和属于悬疑的过瘾感,而第二季和第三季由于继续细致塑造人物,以及为命案铺设更大的布局,战线拉长,但最终凶手揭晓之时,人们会发现更大的布局其实与之无关,这就使得一些重度悬疑受众认为悬案设计的“翻车”。但与此同时,亦有许多观众认为这部剧的重点就在对现实和人性的细致讲述,悬疑在其中只是穿针引线的要素。可见,创作者对于这部剧的定位一定程度上还是存在一些飘忽,导致了对这部剧认知的争议。
另一种争议在于,在剧中一众女性群像背后,很多核心的行动推动力依然是围绕男性,如双女主雌竞,两女争一男;又如几位主要女性角色,都是为爱痴狂,不符合她们应有的成熟特征。在接受者看来,《华灯初上》要传递的事实上恰是一众坚强女性面对爱情的勇气与态度。由于这部剧集设置背景在上世纪80年代,很难判断,创作者是希望更贴合还原当时环境下女性的心理困境,抑或是事实上忽略了当下蓬勃的女性意识,落入了传统的思维视角。但这也恰恰是近两年一些内容面临的问题,当影视内容完全反映当下时,人们自然可以顺畅地高举女性主义大旗,而当影视内容是古代剧、年代剧或有特定条件限制之时,其中的女性问题又该抱持什么样的呈现态度,是以对时代真实性的辩证还原为主还是直接植入当下价值观,是否会失真,如何去平衡,这种选择对于内容上线后的舆论风向与大众接受度的影响,考验着创作者。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