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我从重庆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侦察学校毕业后分配到西藏军区工作。我凭着一腔热血愉快地服从祖国需要远赴雪域高原,这一路上和同时分配到西藏工作的学光测专业同学杜书堂结伴同行并没有什么远离故土奔走他乡的悲凉感觉。
到炮兵独立308团指挥连任气象站长后,和连里首长及战友们非常融洽团结,很是欣慰。但是很快就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特殊现象出现令我很是不适,倍感孤独。那就是每逢全团在大礼堂集会或听团首长讲形势报告等,一到课间休息时,大礼堂外边的操场上立刻会形成星罗棋布的一个个人群小圈子,有七、八个一伙的,也有十来多个一群的,多少不一。只见围在一起的战友们海侃神聊,笑声不断。起初我也晕头瓜脑地加入群聊,但却发现很难融入。各圈子里我只认识少数人,大多数我都不熟悉。人家都是高谈阔论家乡趣闻趣事热闹非凡,我既听不太明白他们所聊內容的来龙去脉,也找不到共同话题与之交流,很尴尬。话说穿了,就是人家热火朝天地在一起聊侃熟悉的家乡人物家乡事,都有抢着说不完的话,哪有功夫理会我这个外乡人。我遭这冷遇,倍觉孤单无处容身。
忽然我头脑清醒了,原来这都不是成建制的班或排战友圈子,而是来自各营、连那些入伍前同公社同街道的老乡偶然聚在一起的圈子。他们平时都在各自连队里各忙各的,好不容易遇到这全团集中大礼堂的机会,一下课休息便乘机老乡会老乡,情深话也长呀!那时我团基层干部、战士来自川、甘两省的几个县市,唯我这个河南人很是另类。平时在连队里排里班里时,都完全能和大家打成一片聊天热乎的很,唯独此时此地基层干部战士以家乡为单位重新组合时,我就形单影只,无着无落了。这使我想起王维诗句:“西出阳关无故人。”
一、还乡路上(上)话说1964年来到西藏后,克服重重困难亲手创建炮兵气象站,训练气象兵。1965年率领编织极度缺员的气象站同志们赴中锡边境不休息不轮班不分昼夜探空十五天。1966年晋升副连长后参与领导全连完成盖营房、伐电杆、修公路等繁重施工任务,决心长期戍边御敌。忽然于1967年元月初我连奉命从亚东撤回拉萨驻地了,春节前我获准休探亲假,心情自然非常高兴,只想立刻飞马还乡。 从拉萨起程时我与八连副连长罗金明、后勤处助理员胡家保以及高炮团的袁副连长、姚副连长等十多个人同路,都穿着军用羊皮大衣、带着口罩和风镜乘坐卡车同行在青藏高原的公路上。虽然车上篷布遮挡很严,但是卡车行进中从车尾卷进车厢的尘土把我们脸上的眼窝、鼻凹、耳朵等部位撒满了灰粉。再加上天寒缺氧,车上的人一个个缩着脖子、蜷着身躯,那样子真像一群特老实的熊猫。那位姚副连长原是我团三营的一个排长,是1965年底调到高炮团的。他一路上老管我叫站长,每到兵站常常有过路军人把我错认成兵站站长,找我解决食宿等问题,因而出了不少笑话。好不容易到了西宁,老袁回东北,老姚、老罗回四川。只有回安徽的胡家保和我同路,我俩买的是到各自老家的通票,乘坐同一列西宁至西安的火车向东行进。因正置临近春节且又值那段特殊时期的初期,乘车人多,有不少无坐位的人站着。
到兰州车站时,上来不少西北少数民族青年学生。他们一上来,车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跳的、唱的、弹冬不拉的……我正看他们表演嘻笑,忽然发现一男一女两个少数民族学生过来。男的约十七、八岁,皮肤很白;那女孩约十五、六岁,肤色较深,眼珠灰蓝色且有泪痕。只见那男孩子从挎包里拿一支笔在一张纸片上写字,我看他写的像维吾尔文字,而且是从右往左写。我不认识他写的字也不懂啥意思,他写完就交给我说:“请叔叔往前边传!”噢!这我懂了,是让把字条从一个个旅客手里传向前边车厢一直到达收条子人的手中,我急忙交出去传走。我们发现男孩子会说点汉话,经问他才知道他是维吾族是来自新疆。那女孩子不太会说汉话,是另一个民族(忘了什么族)。听男孩子说他自己是一个人单独走出来要去北京,那女孩子是和同学们一块从兰州上车时,在车站走失了,不知道同学们上了那个车厢。他俩本不认识,是上车前见女孩跑着哭,听女孩说能确定同伴们已上车,但不知他们上的是那节车厢,才带她上来帮她找老师和同学的。我问他家在新疆什么地方?他说的地名哇啦哇啦我听不懂,忽然我旁边那个中年男旅客拿出一本全国分省交通地图册,翻出新疆自治区给他看,他指了一下新疆西北边境离苏联很近处一个地方说:“我家在这里。”当我问及他家里有几口人时,他立刻表情沉重说他父母去世了,先是跟着爷爷过,爷爷死后跟舅舅过……我们都觉得他挺孤苦伶仃。那中年男子又拿地图给那女孩看,问她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那女孩儿指了一个新疆西南边境与印度快接壤的一个地方点点头,又拿出钢笔在手上写了一串汉字“肉子文尼沙”。我们这时才发现他俩不但不认识,而且家离得还很远。这时胡家保拍了拍那男孩又指着刚才女孩在地图指的地方说:“你以后就去住在这里生活吧!”我和那个中年男子都笑了一下。不一会儿,从前边车厢挤来了两个面貌、服装都与该女孩相似的女孩子,喊了肉子文尼沙一声,顿时抱住了她。她向男孩鞠了一躬,就跟着来找她的俩女孩一块走了。胡家保假装着急,催那男孩说:“你怎么不一块走哇?”那男孩笑着说:“不是一个学校,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