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辈子，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坐在昏暗的出租房里，我攥着手里仅剩的三百块钱，眼泪止不住地流。屋里没有暖气，冷得像冰窖，手脚都冻得麻木。

那张旧床咯吱作响，墙上的霉斑一片一片，每次看到这些，我都忍不住想问自己——五年前，我为什么要卖掉自己的房子？为什么要把那80万全给了孙子结婚？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惜，没有答案。五年前，我是为了儿子一家，现在，我却成了一个彻底无家可归的孤老太太。

那时候，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人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在我的观念里，养儿防老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一辈子操劳，为儿子为孙子掏心掏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可我却没想到，这份希望，最后却变成了绝望。

五年前，我还住在老家那栋三层小楼里。那是我和老伴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钱盖起来的房子。

虽然不是什么大城市，但在我们那个小镇上，也算宽敞舒适。老伴走得早，我一个人撑着这个家，把儿子王建国拉扯大，看着他结婚生子，又帮着带大了孙子王浩。

儿子一家住在我家里，日子虽然清苦，但也算是其乐融融。

我一直觉得，王浩是我们家的希望。他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承载着我的所有期盼。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可我的女儿王秀梅就不一样了。我从来没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她身上。

她小时候读书再好，我也没多表扬她几句，觉得女儿始终是要嫁人的，迟早会成为别人家的人。

她出嫁那一天，我甚至没舍得给她置办像样的嫁妆，心里想着，反正她嫁到城里，日子肯定比家里过得好。她结婚后，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也从没主动关心过她。

转眼间，孙子王浩长大了，谈了个对象。那女孩模样俊俏，性格也好，我看着就喜欢。

可张丽却满脸愁容地告诉我，对方家里有要求，男方必须买婚房，不然这门亲事就成不了。我一听，心里就沉了。这些年，家里根本没什么积蓄，儿子和儿媳工资不高，哪来的钱买房？可我又不想让孙子错过这么好的对象，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卖房。

那个决定，是我一辈子最后悔的事。

那天晚上，我把儿子一家叫到饭桌前，郑重地说：“我想把咱家的房子卖了。钱给浩浩买婚房，等他结了婚，我们一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儿子王建国一听，眼睛里放光，连连点头：“妈，您这个决定真是太明智了！浩浩结婚的事，您不用操心了，卖房的钱够了。”

张丽也在一旁搭腔：“妈，您放心，我们以后肯定好好孝顺您，绝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我听了，心里踏实了许多。可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王秀梅突然开口了：“妈，您真要把房子卖了？这房子可是爸当年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您舍得吗？”

我不以为然地说：“舍不得又能怎么办？浩浩的事才是大事。再说了，房子卖了以后，你哥一家会养我的。你是嫁出去的女儿，不用操这个心。”

王秀梅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她放下筷子，没再说话。过了几天，我听说她辞了工作，带着一家人搬走了。她什么都没留下，连个电话也没给。我当时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想着她早晚会冷静下来，等她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

房子很快就卖了，80万全给了儿子一家。他们用这笔钱给孙子王浩买了婚房，装修得漂漂亮亮，张丽一脸得意，逢人就说：“我们家浩浩结婚，全靠妈的支持，妈真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我听着这话，心里觉得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虽然从此没了自己的家，但儿子一家孝顺，我住在他们家，也不算亏。可我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刚搬进儿子家，张丽的态度还算过得去。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嫌我这不好那不好。我给孙子做饭，她嫌我做得不合胃口；我帮着洗衣服，她嫌我洗得不干净。最让我寒心的是，有一次我烧了顿红烧肉，想着孙子最爱吃这道菜，结果张丽却当着我的面说：“妈，您这手艺真是退步了，浩浩都没胃口吃。”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可又能怎么办呢？我想着，只要忍一忍，日子总会好起来。毕竟，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们，他们总不能真的不管我吧？

可我低估了人心的冷漠。五年后，孙子王浩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儿子一家搬进了新房，留下我一个人在老房子里守着。张丽偶尔回来一趟，态度越来越冷淡，甚至连话都懒得跟我多说。

直到那一天，张丽直接对我说：“妈，浩浩的孩子出生了，新房那边地方不够住，您还是搬走吧。”

我愣住了，问她：“那我住哪儿？”

张丽冷冷地说：“妈，您住出租房吧，咱家实在没条件再养您了。再说了，浩浩结婚的钱是您自愿给的，这事您总不能反悔吧？”

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丽大声说：“我也是你妈！我为了浩浩才卖了房子，把钱都给了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张丽却不慌不忙地回了一句：“妈，话不能这么说。钱是您愿意给的，浩浩结婚是全家人的大事，您当时不也很乐意吗？现在您要怪谁呢？”

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啊，当初是我自愿的，现在又能怪谁呢？

我拖着仅剩的几件行李，搬进了镇上一间潮湿的出租房。房间里阴冷破旧，墙角的霉斑散发着刺鼻的味道。那张破床一躺下就咯吱作响，夜里总是睡不安稳。我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手里仅剩的几百块钱，泪水模糊了眼睛。

这些年，我一直想联系王秀梅。我想告诉她，妈知道错了，妈现在无家可归，只想求你能让我住一阵子。可我拨了她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她的微信头像还是几年前的样子，可发过去的消息却再也没有回复。

我知道，王秀梅是彻底把我从她的生活里剔除了。我想起她出嫁那天，我甚至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给她；想起她生孩子那年，我不愿去伺候月子，只因为儿子家那时需要人手。我一生对她的亏欠，早已多得数不清。

如今，她终于不再需要我了。而我，除了悔恨，什么都没有了。

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去打零工。年纪大了，能干的活不多，我只能去菜市场帮人搬菜、扫地。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忙到晚上七八点，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可挣到的不过几十块钱。手里的钱勉强够交房租，每个月剩下的也就够买些馒头咸菜。

有时候，我会坐在出租房里发呆，回想起过去的那些日子。我的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太过偏心，太过自以为是。我以为儿子会给我养老送终，以为孙子会感激我的付出。可最后，我却成了一个孤零零的老太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问自己：如果当初不卖房，不偏心，我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