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是聂荣臻元帅的谷底之年。
先是进攻大同集宁战役不利,接着又被国民党军重兵压境,不得不放弃刚刚夺取的张家口。抗战胜利后取得的胜利果实——主要是根据地,一夜之间丧失大部,冀中比较好的平原地区基本都丢了,根据地缩回太行山区。
主客观因素都有。
一、华北急需猛将
国民党军集结了43万大军在北平附近,再加上傅作义的数万精兵,晋察冀我军在力量上远远弱于敌人,失利情有可原。
但主要的问题似乎并不在此,晋察冀军区最大的问题在军事方面,作战指挥和调度出了问题。
聂帅是杰出的军政统帅,全面抗战八年晋察冀的辉煌胜利毋庸置疑。华北30多万大军是在他一手组建壮大的,华北诸将对他的尊敬和钦服也是不用多讲的。
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聂帅在作战指挥上虽说也中规中矩,但在1946年内战之初严峻形势之下,相比彭林刘徐粟诸位,还是略有差距的。而且华北我军一大主要敌手傅作义,军事风格向来以奇诡善变闻名,我军之所短,正是敌人之所长,此消彼长,败绩实钟于此。
怎么办呢?
中央一度有让徐向前指挥华北的打算,但当时徐帅身体一直不好,而且刘邓大军南下后,晋冀鲁豫老部队也乏人统领,徐帅当年是129师副师长,与晋冀鲁豫部队有渊源,让他去那里似乎更合适。
那解决问题就只能内部挖潜了。
当时晋察冀军区也有能打之将,我们看看名单。
当时晋察冀四大纵队,司令员分别是一纵杨得志、二纵郭天民、三纵杨成武、四纵陈正湘。
二级军区司令中冀热辽司令程子华,三级军区热辽军区司令黄同学。
这六位的军事才能都非常强悍。
华北我军最理想的状态,就是由聂荣臻出任总帅,再挑一名最杰出的将军,统一负责作战指挥,帅、将配合,就像华东野战军陈粟配合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六人之中挑谁呢?
程子华和黄同学首先排除了,张家口失陷后,冀热辽被隔断在北平东面,与晋察冀处于互相隔绝的状态,聂荣臻向中央请示把冀热辽划归东北局管辖,后来程黄二将都加入东野序列。
剩下的四位呢?
郭天民也排除了。郭上将性情中人,因为晋察军区大复员以及张家口战役指挥上的问题,和军区领导人拍了桌子,闹的很不开心,后来又主动请求调离晋察冀,憋着一肚子气去找刘伯承了。当然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与聂帅也不存在个人恩怨,就是军事理念不同。
那就剩下三位了,杨得志、杨成武、陈正湘。
聂帅陷入幸福的烦恼。
这三位早在井冈山时期就号称红军三虎。聂帅时任红一军团政委,杨得志是红一军团1团团长,杨成武是4团政委,陈正湘是5团团长。通俗地说,聂帅是看着这三位虎将“长大”的。
杨成武、杨得志、杨勇
他们三人当时都非常年轻,杨得志生于1911年,杨成武生于1914年,陈正湘生于1911年,都是三十多岁,春秋鼎盛,人生中的黄金期。
要说最欣赏最推心置腹配合最默契,当数杨成武上将。
二、三虎将该用谁?
1937年底聂荣臻率115师三千余人到五台山区开辟敌后根据地,创建晋察冀,杨成武率其独立团在聂帅指挥下艰苦奋战,当时独立团约1700人,是聂帅手下半壁江山,聂帅对其十分倚重。
抗战期间杨成武长期担任晋察冀最核心的一分区司令员兼政委,苦心孤诣,边战边建,把一分区经营的如铁桶一般,日寇数次扫荡都无法奈何杨成武。不夸张地说,晋察冀军区的底子一半是杨成武开创的。
可想而知,在那样极端的战争环境下共事八年,聂帅与杨成武的感情有多深厚。
但是聂帅思之再三,并没有让杨成武担任新成立的野战军司令员。
为什么呢?
晋察冀野战军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内战之初,曾经在张家口战役时成立了野战军指挥机构。当时萧克任司令员,罗瑞卿任政委,张家口前后几场仗都没打好,中央不满意,聂帅也感觉似乎野战军指挥的不行,便撤销了野战军指挥机关,仍由军区统一指挥各纵队、各军区。
但是接下来的形势证明,这么干也不合适。
军区要统的事情太多,既要打挥打仗,又要管理兵员、征粮等后方事务,战事一旦紧急,就顾不过来。而且,军区体制下,各纵队行政上归各二级军区管,粮草后勤弹药都是各顾各的,纵队领导人还要兼顾军区事务,负担十分沉重,不能专务打仗。
1947年6月,聂帅主动向中央建议再次成立晋察冀野战军,军区机关和野战军机关分开,中央十分赞赏聂帅的格局,批复成立。
既然是专务打仗,司令人选就非常关键,必须在军事上有极高的造诣。聂帅思考再三,向中央推荐了杨得志。
杨成武军政皆优,是可以倚重的干才,但在军事指挥上,杨得志明显更优。他当年在115师当过团长、旅长,115师东进时和黄克诚搭班子干得有声有色,指挥打仗乃是超一流高手。
当初晋察冀第一纵队归还刘邓大军时,聂帅把杨得志留下就是看中他的指挥才能。
而且三人对比,杨得志资历比另外两人略显厚重,故有此授。
中央认可了聂帅的意见,正式组建了晋察冀新的野战军班子:杨得志任司令员,罗瑞卿任政委,杨成武任第二政委,耿飚任参谋长,潘自力任政治部主任。
经过这番调整,明确野战军上受军区领导,作战指挥全由自己负责。
中央和晋察冀军区对杨得志的指挥才能都信得过,唯一有点不太放心的,是杨得志比较年轻,不要说比萧克、罗瑞卿、耿飚都小,就是同辈的很多二级军区司令、纵队司令们,杨得志也只是同辈相侔,现在要指挥他们打仗,镇得住场子吗?
一时间,晋察冀上上下下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位年轻的野战军司令身上。
其实很多时候人觉得事情复杂,是想的太多,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
就杨得志将军当时面对的情况而言,只要把仗打好,把华北被动的局面扭转过来,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领导人比下级部属年轻,也将不再成为问题。
杨得志走马上任,很快就拿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成绩。
三、清风店破敌
现在我们看看华北的形势。
张家口失陷后,傅作义势力进入平张一带,与北平的蒋介石嫡系杂处,虽然他们之间也互相提防互有矛盾,但新胜之后得意洋洋,基本上还能拿出一致对敌的诚意。
国民党军在北平、天津、保定三角一带势力比较强大,而华北我军被逼入太行山区,暂时处于劣势。
杨得志手握12万野战军,感到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国军牵着鼻子走,而要反其道行之,就是毛主席一贯坚持的理念,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这话说的简单,落实起来非常考验军事素养。先打哪里呢?杨得志把目标选在平、津、保三角区之间的徐水县。但打徐水又不是为了攻下徐水,而是为了调动保定或涿县或石家庄的国民党军出来救援,以求在运动中灭其一部。
这一战役设计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调动敌人,主动权操之于己,完全摆脱了之前一年来屡屡被敌人牵着鼻子打被动仗的窘境。
为什么之前聂帅不能这么设计战争呢?盖因之前部队指挥、建设权力分散,重重叠叠,多头管理,聂帅也是有心无力,指挥作战极不方便。
野战军单设之后,杨得志心无旁骛地指挥12万大军,具备快速机动的基本条件,这不得不说是聂帅宽广的格局与中央高视远瞻的结果。
一打徐水,果然北平的孙连仲坐不住了,调集11个团的兵力向徐水扑过来。
杨得志有大将气度,虽然调动了敌军,但并未急于行动,耐心地等待远在南线的石家庄罗历戎第三军,局面越乱越复杂,越好乱中取胜。
正在等待,聂帅先坐不住了,发急电说罗历戎已出石家庄,问杨得志打算怎么办。杨得志果断分派兵力,把手中9个旅的兵力一分为二,让四纵司令陈正湘率4个旅在徐水县外围抵挡大股国军,自己率5个旅迅速南下,将罗历戎第三军包围于清风店。
这个回马枪杀的国军大出意料,罗历戎第三军在行进途中被包围,苦战两三天全军覆没,罗历戎被活捉,全军被毙伤俘共1.7万人。
毛主席闻听此役大获全胜,按捺不住喜悦之情亲自发电祝贺电,夸奖杨得志创了华北战场歼敌的记录。
谁成想夸奖的余音未落,杨得志趁热打铁率兵南下直扑石家庄,趁罗历戎新败、石家庄人心不稳之际,以迅猛有力之势进攻石家庄,激战七天六夜,拿下这座平汉路沿线的重要城市。那时石家庄虽然还不是省会,但在南北交通方面非常重要,而且是太行山区向东出击的重要门户。
毛主席再电晋察冀,不吝赞美一顿夸奖。
四、连杀傅系两个军长
杨得志经过一系列战役打懵了平津地区蒋介石嫡系,傅作义跃跃欲试,企图杀一杀共军气焰。
1947年12月杨得志发起平汉路破点之战,进攻涞水县时,傅作义不信邪,派出他的主力三十五军去救涞水,有心要与这个后生晚辈较量较量。
三十五军军长叫鲁英麟,山西垣曲人,早年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与傅作义是同期同学,深受傅作义信任。鲁英麟带着两个师去救涞水,气焰十分嚣张。
以往傅作义部队与我军交战取胜,大多因其行踪不易掌握,且交战之时悍不畏死,官长指挥有力,与我军干部带头冲锋颇有相似之处,因此极为难打。
杨得志根据这些经验,在充分掌握三十五军行进路线的基础上,集中全野主力,将三十五军两个师分割包围,以猛击猛,铜锤打铁瓮,鲁英麟招架不住,对共军的新打法完全无法适应。过程不必详说,进援涞水的主力新三十二师,被四面包围,无力逃生,其少将师长李铭鼎、参谋长田世举等多名高级将领在师部举枪自杀。
鲁英麟的军部亦被大部歼灭,本来志在必得,结果打成这个样子,几乎要全军覆没,鲁英麟绝望中举枪自尽。
到了1948年12月新保安之战,傅作义再派三十五军出战,时任军长郭景云率部从张家口向北平回兵,与四面八方赶来包围他的华北部队展开生死时速般的奔行。
当时杨成武在张家口没有拖住郭景云,从东北先遣入关的东野程子华兵团也没能及时赶到平张线堵截,郭景云即将逃出生天奔还北平城。
紧急关头,又是杨得志从南线连续狂奔几个昼夜,在张家口堵住三十五军,随后以9个旅的绝对优势兵力,将三十五军全歼于张家口,郭景云和他那位前任一样,兵败自杀。
傅作义连丧两员首将,而且都死在同一位解放军大将手里,真可谓宿命!
傅作义之前被蒋介石视作聂荣臻的克星,杨得志却可视作是傅作义的克星。华北部队后来扩大为三个兵团,杨得志不再担任野战军司令员,只担任其中的第二兵团司令,但威名已经打将出来,平津国军无论是蒋介石嫡系还是傅作义的绥远系,都被杨得志打得胆气尽失,不复内战之初的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