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的一个下午,新加坡实龙岗路上段车水马龙,一名保安正在执行日常的巡逻任务,一阵不寻常的喇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向马路中央望去,一辆银色丰田凯美瑞频繁地左右变道,还疯狂连闯红灯,正在他纳闷司机遇到了什么急事的时候,恐怖的景象出现在他的眼前,这辆凯美瑞车底下似乎还拖着一名红衣男子!怪不得经过的车主见状都猛按喇叭试图警示司机!
公路追凶保安跳上自己的机车就追到这辆凯美瑞附近,他不顾一切地拍打车身,又吼又叫,想引起司机的注意,但这辆车既没有减速也没有停车,对一切提醒都置之不理。
保安紧张地注视着车下的男子,直到高文地铁站附近,他终于脱离了车底,于是保安当即就冲上前去想要救助伤者,但已经没有必要了,那名男子面部朝下瘫在路上,脖子已经几乎被折断,衣服上的红色其实全是鲜血,他已经过世。
而那辆凯美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加速驶离了现场,轮胎滑过之处留下一条长达两三百公尺的血迹。光天化日之下,在以法治森严著称的新加坡,居然敢明目张胆地肇事行凶,此案一出,震惊了整个新加坡。
接到报案后的新加坡警方紧急封锁了周围的道路,他们从高文地铁站附近一路沿着血迹追溯,来到一处洋房住宅区,并最终认定一栋三层的联排别墅就是事发的第一现场,这里距离高文地铁站约1.2公里,也就是被害者被拖行的长度,简直令人触目惊心。而更出乎警方意料的是,在满是血痕的厨房内,还有一名受害者倒在地板上,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同时警方注意到了一个巧合,这间联排别墅的门牌号是14J,与肇事轿车的车牌相同,难道凶手就是这间屋子和车子的主人吗?还是说凶手闯进屋内夺车呢?
随着警方的调查,揭晓了两名死者的身份,也排除了房车主人作案的可能,因为这栋联排别墅和和肇事车辆都登记在一名死者的名下,也就是在厨房中被害的陈文新。他66岁,从福建兴化漂洋过海到新加坡打拼,已经是一家修车行的老板,在员工和顾客眼中,他虽然有点啰嗦,但为人正派友善,爱好就是钓鱼,没什么不良嗜好,也从不和人起冲突。
而被拖行了1.2公里的是陈文新42岁的长子陈志雄,他开办了一家电子零件公司,也是一个口碑不错的老好人。法医对两名被害者的尸身进行了检验,发现陈志雄除了被长时间拖拽造成的擦伤和撕裂伤,还有11处刀伤,并且这些刀伤分布在脸上、手臂上和脖颈上,换句话说,陈志雄早在被汽车拖拽之前,可能早就因颈部伤口急性出血而奄奄一息,甚至死亡。
而父亲陈文新身中20刀,多数集中在脸部和颈部,死因同样是颈部伤口急性出血。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凶手在光天化日下向一对父子挥刀行凶呢?
特殊身份
这个案子其实破获的过程非常短,因为凶手敢在白日张狂行凶,证人也是一抓一大把,龙岗路上不少过路司机和行人都表示自己看到了凶手的模样,电子摄像头也将陈志雄惨被拖行的整个过程记录了下来,陈家的那辆被凶手开走的车子也很快被找到,仓皇逃走的凶手还没有来得及抹去车上的指纹。
虽然新加坡警方全程仅用了56个小时就成功抓获了凶手,但是他们却丝毫不觉得光荣,因为凶手竟然是他们的同行。
34岁的伊斯坎达·拉曼,马来西亚人,在新加坡警局服务多年,长久以来,他以良好的表现收获了不少表彰,已经升任高级警曹长。本来一心为民服务的警察,到底为什么沦为凶犯?他和陈家父子之间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情仇吗?知道真相的人此时只能叹息,可怜这对无辜的父子。
1999年,20岁的伊斯坎达加入新加坡警界服役,2007年他因表现出色而升做探员,新加坡警局也没有亏待他,赞助他考了一个文凭,他还因对待市民态度认真而受到表扬,被称为“勿洛警署的骄傲”,可以说伊斯坎达作为警察干得挺出色,一路升迁,前途大好。
但与他事业上的一帆风顺相比,他的私生活只能用泥足深陷来形容。2003年他结了婚,然后很快背上了房贷、车贷、装修贷三重债务,直到一年多后婚姻破裂,他卖掉房车来抵债,还是填不平这个窟窿,凭他的固定薪水根本负担不了,雪球只能是越滚越大。
2012年,银行将他告上法庭,伊斯坎达此时还欠银行6万多元,合人民币近30万,他哪里有那么钱还债呢,于是银行就将一纸催债信直接递到了警队。而新加坡对警察等公职人员的财务状况有着相当严格的规定,伊斯坎达在上报自己财务信息的时候一直在隐瞒自己的负债状况,因此他遭受了严厉的处分,不仅被没收了配枪,还从光荣的刑侦部调到了工作繁琐的后勤部。
此事还没完,上级还要求伊斯坎达必须在三个月之内解决自己的债务问题,否则他将被开除,但口袋空空的伊斯坎达是真的拿不出这笔钱,2013年7月,他向银行申请庭外和解,表示自己愿意一次性支付5万来结清债务,银行也同意了。
而就在还款日的前一天,伊斯坎达成为了凶犯。他还向上司说自己回马来向表兄弟筹钱去了,但他根本就没有表兄弟,他正在马来躲避风头,祈求自己的行为能瞒天过海,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案发后56个小时,他在马来西亚与新加坡边境处的一个饭店被捕。看到这里,我想很多人都已经猜测到,伊斯坎达的动机,就一个字——钱。但他又是如何选定陈家父子作为目标的呢?
钓鱼计划
2012年11月,陈文新来到新加坡勿洛警署报案,他说自己在一家保安机构的保险柜里存了二十万,但最近发现突然少了五万五,而当时接待他的正是伊斯坎达。不知道他在听到陈文新的保险箱里还剩十四万多的时候,是不是当时就起了邪念,想把那笔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钱占为己有,从而无债一身轻,但他直到半年多后才真正动手。
案发当天下午一点,伊斯坎达用公用电话联系陈文新,称他的案件的取得了新突破,希望他能够配合警方调查,抓住小偷,同时也追回他丢失的五万五千元。
此时在后勤部任职的伊斯坎达已经没有了调查的权力,但他还有以前做探员时的旧制服,为了骗局更逼真,他还用废旧零件自制了一个假对讲机,租了一辆和探员的配车极为相似的轿车,来到了陈文新家附近的加油站。
见到陈文新后,伊斯坎达一边假装和“对讲机”那头的同事通话以骗取陈文新的信任,一边交给他一个大盒子,告诉他这里面是一个电子监视镜头,要陈文新先把保险柜里的物品都取出来,然后将这个监视镜头安装好,这样小偷来偷钱的时候就会留下影像,可以将他当场抓获。他还要求陈文新严格保密,称有可能是保安机构监守自盗,透露放摄像头的事情可能会破坏计划。
毫不怀疑的陈文新对这个计划表示相当认可,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正直的好警察不仅在谋他的财,还要害他的命。他拿上监视镜头就开车前往保安机构,伊斯坎达利用这段时间把租来的车子停到附近一个偏僻的工业园区,规划好自己逃亡的路线,随后步行回到加油站。
陈文新按伊斯坎达的指示放好所谓的监视镜头后,就带着保险柜里的全部现金回到加油站,看着那个装满现金的沉甸甸的橙色塑料袋,伊斯坎达眼睛都直了,他对陈文新说: “你一个人拿着这么多现金不安全,我护送你吧。”陈文新再次同意了,于是伊斯坎达坐上了那辆银色凯美瑞, “护送”陈文新回家。路上,伊斯坎达为了让陈文新再次放心,还扯谎说他的“同僚”也会开车在后面跟着他们。
我们还原到这里为止,都是有证人口供和监控录像的可以印证的事实,接下来在陈文新家中发生的事件,均来源于伊斯坎达的当庭供述。
伊斯坎达说他来到陈文新家后,那个装满现金的橙色塑料袋就被陈文新随意地放在一旁,然后就招呼他坐下,给他端上了饮料。伊斯坎达原本的计划是先假装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趁陈家父亲不注意,抓起塑料袋就跑,然后在路旁拦辆出租车逃离现场。结果等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发现陈文新在厨房用他听不懂的闽南话在讲电话,而那个他最在意的橙色塑料袋,已经不见了。
伊斯坎达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就要唾手可得的15万现金,他定了定神,又扯了一个谎,说小偷已经被抓获,现在要陈文新带上刚取出来的现金跟他返回保安机构,但陈文新突然激动起来,大喊一句: “监视镜头里根本没有电池”,抄起一把刀刺向伊斯坎达。
伊斯坎达只能举手去遮挡,手被刀子砍伤,几个回合下来,为了自卫,混乱之中他夺过陈文新手中的刀,此时他的大脑由于过度紧张已经一片空白,于是不断地出刀、出刀,甚至刺向了陈文新的脖子。
就在这时,陈家的门突然被打开,来人正是陈志雄,他看到倒地流血的父亲,向伊斯坎达猛冲过来要同他拼命,伊斯坎达只用双手格挡,没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刀,身中数刀的陈志雄向门外跑去,伊斯坎达也没有继续追,满脑子都是那个橙色塑料袋的他搜寻了一番也没找到,只看到了陈文新的凯美瑞的钥匙,于是他开车扬长而去,而精神遭受重大刺激的他并没有看到倒在车前的陈志雄,一路上遇到的鸣笛和各种提醒,他都以为是因为车上的血迹,对拖行在车后的陈志雄毫无察觉。
伊斯坎达来到停放租车的工业园区,换车开回租车行,路上将凶器和血衣等证物丢进河中,回家洗了个澡包扎好伤口,骑着自己的机车就赶到了机场,赶在警方布控前逃往马来西亚。
最终审判
从伊斯坎达口供中的描述,我们可以发现,律师团对他的夺命行为并没有否认,他们只是在反复为伊斯坎达的“动机”辩护,在他的描述中,他一开始根本没有想行凶,只是想骗取陈文新的信任,再借机把钱偷走,他是出于“自卫”的无奈行为。
但案件控方听了这段证词,估计要大翻白眼,为了这起影响恶劣的案件,控方不仅请了百位以上的证人,更邀请华人鉴证专家李昌钰博士参与鉴定,提出了几个疑点狠狠揭穿了伊斯坎达的谎言,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凶器的来源,伊斯坎达的描述中,用来行凶的小刀是从陈文新手中获取的,带有锯齿,被他在逃跑路上抛弃在河中,且不说警方按照他的逃跑轨迹完全没能找到这把刀,陈家的所有刀具都没有锯齿,而经过指认,陈家也没有丢失刀具,这把刀只可能是伊斯坎达带来的!如果像他所说本不想行凶,为什么要带刀呢?
控方还找到了两名当时在现场的人证,陈家邻居家的女佣在案发当天都听到叫喊声,出来就发现陈志雄浑身是血、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倒在了那辆凯美瑞的后面。陈文新在停放这辆车的时候车头向内,随后出来的伊斯坎达先到达了车尾,看了看倒地的陈志雄,绕了一圈上车,碾过陈志雄然后扬长而去。
伊斯坎达开出陈家不久,对面学校的一个校工就看到了车后拖着的陈志雄,他在车后追了好一段,大声喊着想让司机停下,但伊斯坎达却充耳不闻,他就是故意在拖行陈志雄灭口。
死者虽然不会开口说话,但他们身上伤口也是一个有力的证据,法医发现陈家父子身上的刀伤几乎刀刀致命,根本不像一个仅出于自卫的人能造成的损伤。而且陈文新已经66岁,膝盖软骨磨损退化严重到了要动手术的地步,这样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怎么会主动攻击别人呢?他打的两通电话,一通是给下属布置工作,一通是打给陈志雄,并没有任何叫帮手的意思。
而陈志雄在接到父亲电话时并无察觉到异样,据下属说,他当时甚至没关灯,这通常代表他很快就会回来。虽然陈志雄身高比伊斯坎达高出4公分,但体重只有56公斤,可以用瘦弱来形容,面对83公斤、手握凶器的伊斯坎达,赤手空拳的陈志雄就算冲过去,也无法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而且伊斯坎达除了陈文新造成的左手的咬伤和右手的割伤,没有任何伤口,伊斯坎达对手无寸铁的无辜父子犯下残忍罪行,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而法官的最终认定也与控方意见一致,伊斯坎达从一开始就是蓄意伤害、谋财害命,过程中完全不具备正当防卫的合理性。2015年12月4日,新加坡高院对本案做出了最终判决,伊斯坎达两项一级谋杀罪名成立,绞刑择日执行。
一年多后,不服审判的伊斯坎达再次上诉,被驳回,他在度过38岁生日后向新加坡当局申请特赦,被拒绝。
伊斯坎达本是前途一片光明的警察,却因为无法克制的消费欲深陷债务泥潭,甚至为了一己私欲,视他人生命如草芥、谋财害命,令人不禁齿冷。也许会有人说,金钱是万恶之源,但事实上钱本身有什么错呢?错的只是人的贪财之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