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叫花子

枉心 2024-12-17 06:37:01

资讯连载网络;原创 乡居小唱 江苏

在乡下,叫花子又被称作要饭佬(乞丐),是贫穷时代乡间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出生的人,大都对此记忆犹新。那时的叫花子大抵有着相似的打扮,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脚穿草(烂布)鞋、头戴草帽,外穿一件已经难以看出颜色的破棉袄(衣裳),腰间扎着一根绳(布带)子,身上常常挂着许多破旧的东西,一只手上握着一根棍子,手臂里还挽着一只油黑油黑的烧箕(竹篮),另一只手拿着一只豁了口的碗或掉了瓷的茶缸,走起路来一摇一晃。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每天走街串户,话语不多,见着人却总是傻乎乎地笑着。

小时候,每到春夏之交或寒冬腊月,村里的狗总会比平常叫得频叫得凶一些。一旦听见狗叫,大家就知道一定是来了陌生人,出门一看,发现邻居家门口又来个挎篮提棒的叫花子。“行行好吧,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叫花子一边用双手捧着一只碗,一边对着主人点头哈腰,盼着能给他施舍一口饭菜。“家是哪里的,怎么会出来要饭呢?”村民在与乞丐打交道时往往会先问上一句。

于是,来者大都会诚实地报上地名和出来乞讨的原因。“去年家乡遭了水(旱)灾,家里早就没了吃的了。”那时,到村里来的乞讨人员大多来自安徽、山东、河南,以及本省的苏北等地。乞讨的理由,不外乎家乡水灾、旱灾,庄稼颗粒无收,家里青黄不接。而那些地方确实也经常是非旱即涝,导致农作物受损甚至绝收,给百姓带来深重灾难。这令生活在江南水乡,虽日子过得并不富庶,但毕竟水旱无忧,粮食能够基本自足的人们格外的同情。除了给他们盛上热菜热饭,条件好的人家临走时还要给他们一点米。若是大灾之年,那些地方出来讨饭的绝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群结队。有的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有的则三五成群结伴而行。不少人还专门出示由当地政府(大队村委)开具的介绍信,以说明乞讨的事实。

叫花子是贫困年代里的一群特殊群体,乞讨的目的也无外乎为了求生存,图温饱,绝大部分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们似乎总是躲着人,也不伸手强要,就是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等着打发,有时还会被人家的狗追着满村跑。一年春天,几名来自安徽凤阳的乞讨者走进了村里,领头的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刚走进村里,即被村里的几只狗“盯”上了,“汪汪汪”跟在他们身后不停地吼叫着。

许是这样的场面经历多了,就是跟在大人身后的孩子也已习以为常,不慌不忙地一家接着一家乞讨着。每每遇到村里人的盘问,都会报出自己的来龙去脉,从口袋里拿出用塑料纸包着的乞讨证明,以博取村民的同情和施舍。村民见此情景,有的端出了家里的刚刚做好饭菜,有的则拿出了过年时还没吃完的馒头、团子,让饿着肚子的他们足足饱餐了一顿。过了差不多半个多月还是这批人又一次来到了村里,村民们颇感奇怪,难道是自己对他们太好太热情了?经过交谈得知,原来他们整个村子甚至整个乡镇的人,大部分都趁农闲时节在外乞讨。为了大家都能找到“活路”,出门之前就对乞讨的线路地域作了具体的规划,知道哪里生活条件较好 ,哪里能够讨得到吃的,哪个村子,去哪里讨,以避免大家都挤向同一个地方。时间一长难免就走上了重复的路线,重复的地点。

在过去,除了极少部分集体“组织”的乞讨,更多的叫花子都是零散出行的。他们白天走村串户,晚上则在村边的破庙、凉亭、牛棚,城镇的汽车站、公园、商场门口等地栖息。对于叫花子来说,行程里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一般走到哪、讨到哪、歇到哪。每天都会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走乞讨,低着头厚着脸皮站到每家每户门口,“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地叫着。东家一碗粥,西家半碗饭,主人家施舍什么,乞讨者就接受什么,绝不会“讨饭嫌馊”。尽管过去村里人家也都比较穷,年景不好时,也会“吃了上顿,没了下顿”。但农家人善良,只要乞者上门,多多少少总会施舍几许,或是几分钱,或是一把米,亦或是一碗粥(饭),尽量不让乞讨者扫兴而返。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家、所有的时候都会把乞讨者当作“来的都是客”。偶尔也会有鄙视或嫌弃的时候。远远看到叫花子走来,就早早地把大门关上,或者是对叫花子的乞求声充耳不闻,或者两眼一瞪让他去其他人家。那叫花子在门口小站了一会,见这主家无意搭理,也都会很知趣地“多播(走)一家”。母亲是个善良之人,尽管家里也很困难,但每每看到乞讨者上门,总会多多少少给上一点,有时是一碗饭(粥),有时是一个馒头(团子),那怕是给上两个山芋,几块南瓜也是一份心意。母亲更是利用此事(时)教育我们,“生活都不容易,如果有别的办法,谁会出门来要饭啊?况且我们有困难的时候也总有人家伸出援手,当别人有难的时候,能帮一点就帮一点,既是行善,也是做人。”记忆最深的是,母亲教育我们那最震撼心神的一句话:“不好好念书,将来讨饭都没有路走!”

过去走村串户的叫花子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没有什么特长,穿着又破又脏,用叫喊方式进行乞讨,只图每天能填饱肚子的普通叫花子。不过,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变化,普通叫花子中却有不少人逐步演变成为了职业乞丐,有的还结成了一定规模的组织(类似武侠小说中的丐帮)。他们完全以别人施舍的食物和少量钱财维持基本生活。但除了长期乞讨养成的懒惰习惯,偶尔扰民外,大都对社会没有太大的危害。还有一类是自身有点特长,穿的比较周正,能在乞讨时表演点小节目助兴的乞讨者。

比如,每到过年,村里就会时不时走进一两个调龙灯、舞狮子的班子,一条打扮得五彩缤纷的龙灯在“龙珠”引领和热闹锣鼓的伴奏下,走村窜户,在给节日里的乡村增添了不少的喜庆色彩同时,那后面挑着的箩筐里也多了不少的香烟糖果馒头团子。前来凑热闹的远不至龙灯狮子,趁着热闹送春佬、送财神的也都会接踵而至。只见那送春佬肩背褡裢,一手拿着铜锣,一手用敲板很有节奏地击打着铜锣,在各家的八仙桌、灶头旁边绕着圈子,边绕边唱着预祝丰收、发财等吉利好话,送上用木版印制的《报春图》。

“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与调龙灯、送春佬的热热闹闹相比,送财神的却是“低调”了许多,见家里有人,边说着“财神好,财神发,我把财神送到家……”等吉利话边走边将一张印着黑色菩萨像,看起来很是粗糙的红纸贴在灶墙上。对于送春、送财神的,村上人家自然不会吝啬,也会相应给些零钱或者点心作为答谢,乡下把这类人称为“体面叫花子”。体面叫花子因为有点文艺范会演节目,多少也给村民贫乏的生活带来一些乐趣,收获自然也要远远大于前者。

叫花子虽多为松散型组织,但他们的耳目却特别的灵敏。哪个地方作节(节场),谁家办喜事,他们都会闻风而动,前往“道喜”。端着碗直接讨要的,敲着锣唱着小调说好话的,算给主人家增添一抹喜气。家有喜事,有人前来“捧场”,主家一般都不会嫌弃,会指定专人安排“接待”。不管有多少乞丐,那施舍标准基本一致,童叟无欺。有的还在给饭给菜给钱的基础上,给喜糖给香烟。那叫花子们在得到厚“礼”之后也是千恩万谢,很是知趣地离开主家,速速地跑到“住地”与家人或同行共享美食美味。与此相似的是,那时每到过年,家里都要准备一把5分硬币,凡上门乞讨的一律给上一杖硬币。有趣的是有的乞讨者不要硬币只要饭菜,看着可怜,有时在给了硬币之后,同样也会给他盛上满满的一碗饭菜。

时间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那些曾经转战乡村的叫花子们忽然成批量地出现在了城市的街头。商场门口、过街天桥上拦路跪着趟着,面前放个盆子,专门让过路行人给他们扔钱,稍有音乐细胞的坐在地上用胡琴口琴等乐器吸引路人的眼光,一时间也增加了市井的热闹;也有打哀情牌的,带着残疾的老人与小孩在菜场、超市、影院、医院以及学校附近乞讨,让人感到献不献爱心都不舒服,街头乞丐现象开始慢慢影响着一个城市的形象。城管与乞丐上演的“猫捉老鼠游戏”,也常常成为了人们热议的话题,街头乞讨曾一度成为了城市管理的一道难题。

叫花子,乞讨历来是个沉重的话题。这一群体的出现和演变反映了不同时期社会状况和生存环境的改变,同样反映和见证了社会发展的历程。可以说一部乞丐演变的历史,就是一部劳动群众与贫困作斗争的历史。庆幸的是,随着经济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叫花子这个流转千年的职业,已渐渐地消逝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注: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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