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时候,卢龙县赵县令作为一方父母,毫不体恤百姓辛苦,贪婪成性,加之治理手段残暴,百姓叫苦连天。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读书人毕生穷首皓经的追求,因此,赵县令的所作所为引起了卢龙县读书人的强烈不满。
于是,一个范姓秀才挺身而出,指责赵县令不顾百姓死活的暴行。
赵县令一怒之下,竟然将范秀才当街活活打死!
此事一发,卢龙县秀才一片愕然,愤怒之下,决定一起到省里府衙状告赵县令。
这一日傍晚,秀才张鸿渐回到家中,对妻子方氏说道:“趁天色还早,赶紧收拾一下,我明日要和同学去省城,状告姓赵的这个贪官污吏!”
方氏美丽贤惠,听后沉默不语。
张鸿渐见妻子有些异样,关切地询问因何事烦忧。
方氏叹了一口气,劝道:“我听说,大凡秀才们一起做事,可以共享胜利,而不能一起承担失败。这件事一旦成功,每个人都会贪功自傲,如果失败,就会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如今社会风气不好,钱财和权利横行,不是靠讲道理就能明辨是非的。夫君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帮衬,所以,我担心的是,如果你出了事,很难有人去营救你啊。”
张鸿渐琢磨了妻子的劝谏,觉得很有道理,就连夜去找其他的秀才,借故家中有事,不能和他们前去省府告状。
秀才们同意了张鸿渐的请求,但是还是让他写了状词。理由是既然人去不了,好歹也为这次行动做些贡献吧。
张鸿渐无奈,只得亲自撰写了状词,众秀才才放他离去。
果然如妻子方氏分析的一样,那赵县令用重金贿赂了省里的官员,负责打官司的秀才一到省里就被以结党诬告罪押入大牢,而其余的秀才听闻后,全部逃跑了。
省府官员在审讯中得知状词乃张鸿渐所写,于是命人去前去捉拿。
有跑回来的秀才把这件事告诉了张鸿渐,张鸿渐听闻后,和妻子商量了一下,决定逃走躲一阵子。
张鸿渐并不想背井离乡,离开妻子和年幼的孩子。
但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留下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一旦被抓进牢狱,那就是生不如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张鸿渐一边逃一边想,不觉得天色已晚,落日已经少了半个脑袋。
此时,一路奔波的张鸿渐感觉肚子饥饿,但四周全是荒野,没有一处可以落脚打尖的地方。
张鸿渐心中焦急,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赶路。
突然前面有灯火一闪,张鸿渐快步流星,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处村舍。
正巧,一个老妇人正在关门,张鸿渐立刻喊道:“不要关门,等我一下!”
老妇人听到有人呼喊,放眼一瞧,一个慌不择路的书生正在跑过来。老妇人询问一番得知,这个书生想在这里借宿一宿。
老妇人对张鸿渐说道:“本来留你吃饭住宿不是问题,可是我家没有个男子,全是女子,如果我家小姐知道我留宿你,就不好了。还请你另寻他路吧。”
张鸿渐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对老妇人百般求情,老妇人终于答应让他在牛棚里住一晚上。
就在此时,院内房门打开,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问道:“是谁在外边喧闹?”
老妇人只得将事情原委对小姐说了一遍。
张鸿渐偷眼瞧去,见小姐年轻貌美,一时看走神了。
只听小姐对老妇人生气的说道:“我们全家都是女流,为何要留宿一个陌生男子?”
小姐转向张鸿渐,厉声说道:“你是哪里人,为什么到了我们这里!”
张鸿渐不敢隐瞒,将事情如实相告。
小姐听后,思索良久,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声张正义的读书人。赶了一天路,应该很累了吧。来吧,进屋来吧。”
张鸿渐跟着小姐走进屋子,小姐又命仆人为他准备饭菜,令张鸿渐受宠若惊。
张鸿渐偷偷地问老妇人:“你家小姐姓啥啊,我不方面当面问她。”
老妇人说道:“我家老爷姓施,因病去世了,留下三个姑娘,你看到的这是大姑娘,名叫舜华。”
张鸿渐暗自记下。
晚饭过后,张鸿渐来到住处,不禁心中感慨,逃亡路上竟然有如此奇遇。
张鸿渐看到桌上有一本书,拿过来顺势躺在床上开始阅读。
不久,房门突然打开,张鸿渐一看,原来是舜华小姐!
张鸿渐一时慌乱,想穿鞋起身。
此时舜华已经走到床前,轻轻按住他,细声说道:“公子不用起身了。我听说了你的事情,觉得你是一个正人君子,所以想把自己终身托付于你,公子心下如何?”
张鸿渐听后,惊讶极了,只得说道:“我不敢欺瞒小姐,我家中已经有妻子了。”
舜华听后笑了,说道:“这也足以见得你是一个正人君子。既然你不嫌弃我,那我明天就请媒人来做公证,嫁给你。”
舜华说罢,起身就要离去,突然被张鸿渐一把拉住,油灯随后也熄灭了。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舜华对张鸿渐说道:“我又考虑了一下,既然你有妻子,我们还是暂时不要成亲,等以后见到你的妻子再商量吧。你也不方便在我这里住,这是一包银子,白天你就去周边游山玩水,天黑之后你就悄悄地回来,免得被别人看到说闲话。”
张鸿渐听了舜华的话,从此天不亮就走,天一黑就回来。
这一日,天未黑张鸿渐就回来了,却怎么也找不到村舍,正在发懵的时候,那个老妇人出现了,一把抓住了他:“今天回来的挺早啊!”
此时,本来荒无人烟的地方,出现了他那熟悉的村舍,而自己已经站在屋子中间了。
就在张鸿渐惊讶之时,舜华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实话实说吧。我非人类,而是狐仙,我们能在一起,也是缘分。如果你害怕的话,我现在就离开你。”
张鸿渐舍不得舜华的美貌,并没有离去,选择继续留了下来。
当晚,张鸿渐对舜华说道:“既然你是狐仙,那么千里的路程是不是瞬间就到?”
“那是自然。”舜华笑道。
张鸿渐扭捏道:“既然如此,我有个愿望还请满足。我已离家三年多,非常思念妻子孩子,能不能把我送回去看一下她们。”
舜华瞬间不高兴,说道:“我以为我们的感情已经很深厚了,想不到你人在我身边,心却在别处。”
张鸿渐脸一红,急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喜欢你的。但是她毕竟是我的妻子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以后我回到家乡,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会像思念妻子一样思念你的。”
舜华莞尔一笑,说道:“看来我是心胸狭窄了,既然这样,那就送你回去吧。”
说罢,舜华牵起张鸿渐的手,推开房门,指着前方漆黑夜里的一处灯火,说道:“前面就是你家,你快去吧,妻子在等你呢。”
张鸿渐将信将疑,走近后发现果然是自己的家,心中惊喜,敲了两下门。
“谁啊?”屋里传来妻子方氏熟悉的声音。
“是我!”张鸿渐高兴的答道。
开门后,夫妻激动的拥抱在一起。
张鸿渐把自己的经历给妻子讲了一遍,讲完后,看着床上熟睡的儿子,不禁感慨道:“想不到儿子长这么高了。”
张鸿渐又问道:“我那个官司现在怎么样了?我能不能在家里待着了?”
方氏说道:“那个官司现在还没有结案,抓进监狱的秀才死了好几个了,逃跑的秀才一个也没有回来,生死不知啊!”
张鸿渐不禁低头说道:“如果早就和你商量,我也不会趟这浑水了,如今是让我有家难回啊!”
方氏不禁说道:“你在外有了美人相伴,还能想起我这人老珠黄的原配?”
张鸿渐急忙解释道:“我和舜华虽然有感情,只不过是我对她的感恩罢了,你千万不要多想。”
这时,妻子冷笑道:“你看我是谁?”
张鸿渐仔细一看,眼前哪是方氏,而是舜华!
躺在床上的哪是儿子,而是一截竹子!
张鸿渐羞愧难当,说不出话来。
舜华低声说道:“此时此刻,我终于知道你的心了,看来我们缘分已尽,这几天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
几天后,舜华拿出一截竹子,让张鸿渐骑了上去,说道:“你我从此别过吧。”
张鸿渐刚想问以后如何再见,此时竹子一下子飞了出去,他只得紧紧地握住竹子,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直到夜黑,竹子才停了下来。
张鸿渐借着月光一看地方,是自己熟悉的村子。
走到家门口,他轻叩两下门,妻子熟悉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如此熟悉的情景,张鸿渐觉得这是不是舜华又再试探他?
张鸿渐说自己回来了,起初方氏不信,连续问了好几遍后才相信。
打开门后,方氏看到眼前真的是自己的丈夫,哭得稀里哗啦,而张鸿渐却没有任何喜悦之色,看到床上熟睡的孩子,却问道:“这是不是竹子变的?”
方氏听后,生气了:“你回到家一点都不高兴,还问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竹子?真是让人伤心!”
张鸿渐这才察觉到这次是真的回到了家,于是和妻子抱头痛哭。
张鸿渐对妻子说了自己的经历,妻子听后感慨不已。
又问起自己的官司,妻子说的和那日舜华试探他的那晚一模一样。
就在夫妻二人商议下一步怎么办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把二人吓了一跳
要说门外敲门的这个人,是本村的一个光棍无赖,姓赵名甲。
赵甲早就垂涎方氏的美貌,无奈方氏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让他无从下手。
这一晚赵甲从外村喝酒回来,路过方氏家门,听见里面有男人说话,心想机会来了!
赵甲想利用捉奸的方式要挟方氏就范,于是敲门想一探究竟。
不料打开门后发现竟然是方氏的丈夫张鸿渐回来了,于是眼珠一转,又想通过张鸿渐是朝廷要犯逼方氏答应与自己的好事。
作为一个男人,张鸿渐哪能见妻子受辱,拿起家中的菜刀,二话不说,朝赵甲脑袋砍去。
赵甲酒醉,根本反应不过来,结果一刀毙命,邪恶的灵魂去了地狱。
闹出了人命,这不是小事。方氏劝张鸿渐赶紧逃走,张鸿渐却说:“这次我不能再逃走了,我走了,官府就要抓你,咱的孩子怎么办啊?反正我也是逃犯,这次我去投案自首吧。你要让我们的孩子好好读书,长大后出人头地!”
第二日,张鸿渐去县衙投案自首,赵县令见他是朝廷要犯,就派人将他押送到省里审讯问罪。
一路上枷锁在身,令张鸿渐苦不堪言。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传入耳中,张鸿渐抬头一看,发现舜华骑着驴子朝他走来,身边跟着老妇人。
舜华见到张鸿渐,故意使了个眼色,说道:“这不是表哥吗?怎么被抓了起来?”接着对押送张鸿渐的衙役说道:“两位大人幸苦了,前面正是我家,邀请两位大人去家里喝一杯,好答谢一路照顾我表哥的辛苦。”
两个衙役也是贪酒之人,立刻喜笑颜开地答应了。
来到家中,两个衙役看到满桌酒席,开始大快朵颐,大口喝酒,直到喝得烂醉如泥。
此时,舜华用手指了指张鸿渐的枷锁,枷锁立刻断成两半。
舜华说道:“快跟我走吧!”
张鸿渐跟着舜华骑上了一匹白马,白马气力很足,一路飞奔。
很快,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舜华将张鸿渐放下马来,说道:“你在这里躲躲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张鸿渐还没来得及说话,舜华已骑马绝尘而去了。
张鸿渐一打听,原来此地为太原郡,于是他来到城中,从此靠教书为业,这一教就是十年。
十年后,张鸿渐打听到自己的案子已经追的不那么紧了,于是思乡心切的他,决定偷偷回家看一看。
一天夜里,张鸿渐敲响了家里的门,方氏询问后,激动地打开了门。
夫妻二人聊了半天,感概时间飞逝。当张鸿渐得知当年押送他的那两个衙役也逃亡在外,不敢回家时,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时,门帘一撩,只见一个女子走了进来,把张鸿渐吓了一跳。
妻子说道:“不要害怕,这是儿媳妇。咱儿子去参加乡试了,家里就剩我们娘俩了,儿媳妇是很好的人。”
张鸿渐这才放心下来,从此就住在家中。为了安全起见,他从来不敢外出。
这一天晚上,夫妻二人刚刚睡下,突然响起了急切敲门声,听着似乎外边有许多人在喧哗。
夫妻二人十分害怕,心想怕是有人来抓张鸿渐,于是妻子立刻让张鸿渐翻墙逃走了。
等方氏开门一看,原来是儿子中了举人,前来报喜的!方氏后悔让丈夫逃走了,可是现在已经追不回来了。
张鸿渐乘着夜色一路狂奔,直到累得再也没有力气跑了。
他发现前面有一处张灯结彩的人家,于是向前对主人谎称说自己被强盗打劫,身无分文,想借宿一宿。
这家主人姓许,许公见张鸿渐谈吐不凡,又加上自己的儿子刚刚中举,心情很好,于是把张鸿渐请进家门,好生招待。
就这样,张鸿渐在许家住了十日,心想家中已经无事了,就打算告辞回家。
这个时候,许家的儿子中举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人,十八九岁的样子,姓张,也是新中的举人。
张鸿渐见张举人面容长得非常像自己,年纪和自己儿子相仿,怀疑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于是就试探问其父母的情况。
一问得知,这张举人正是张鸿渐的儿子。父子他乡相遇,抱头大哭。
张鸿渐向大家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大家都唏嘘不已。
正好遇上了儿子,于是父子二人一起还家,一起去见那还不知情的方氏,想给她一个惊喜。
方氏还在家为逃走的丈夫提心吊胆,突然看到丈夫和儿子一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又惊又喜,真是双喜临门!
以前的赵县令已经因为徇私枉法、贪污腐败被革职拿问,如今换了一个清正廉洁的郝县令。
郝县令得知了张鸿渐的情况,细细调查一番后,为张鸿渐和当时受冤屈的秀才们洗清了冤屈。
而至于张鸿渐打死无赖赵甲的案子,因为乡邻和赵甲的父亲出来作证,说这赵甲平日不孝,败光了家财,对父母极不孝顺,危害乡里,被张鸿渐杀死乃是替天行道,罪有应得,因此张鸿渐杀死赵甲一案,最后判张鸿渐无罪。
赵甲死不足惜,但赵甲父母体弱多病,于是张鸿渐主动承担照顾赵甲父母的责任,两家冰释前嫌,在当地传为美谈。
至于舜华,张鸿渐心中一直在想着她,可是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本故事改编自《聊斋志异》卷九中《张鸿渐》一篇,清代作家蒲松龄原著。如果您喜欢,请伸出您那发财的小手点赞、评论、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