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那日。

我从最尊贵的公主沦为阶下囚。

住过牢房，吃着别人剩下的残羹剩饭，看着牢内的老鼠乱爬......

我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但每每合上双眼，亲人临死前的惨状总是会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所以，我必须得活着。

我曾是最尊贵的公主。

可不幸的是，十五岁那年敌国来犯，父母兄弟皆死在敌人剑下。

我从一国公主沦为任人鱼肉的阶下囚。

天堂到地狱只是一瞬。

我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后又被送往军营成了被人随意欺辱的军妓。

绝望之时，我遇到了一个自以为可以依靠的人。

我曾问他，“若是我要复仇，你待如何？”

他瞬间收起脸上了的笑意，沉声道：“我会阻止你。”

我笑了，笑自己刚刚那个念头实在是太蠢，蠢到居然想要去依靠一个男人。

1

我叫姜黎，本是最尊贵的公主。

直到敌国来犯，这场战事来得实在突然，我们忽略了敌国的战斗力，接连败退。

不过半月的时间，敌军就打入京中，势如破竹般地一路直捣皇宫。

天边残阳如血，染红了大半个皇城，到处都充斥着难闻的气味。

我被一群宫女太监牢牢护在身后。

亲眼看着父皇的头颅被敌人砍下，母后被人一剑穿胸。

我那些兄长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最后敌军只留下了我们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

我们被关在牢中待了半年，直到外面局势渐稳，才被分开送去了不同的地方。

有些去了舞坊，有些被送去各位大臣家中做小妾。

而我，跟一群犯了事的罪臣家眷一起，被送去塞北边境。

成了军妓。

2

塞北严寒又路途遥远，还不过半路便已经死了许多人。

我看着那些官兵将她们的尸体随意丢弃在路上，成了野兽的食物。

也有几次病得昏昏沉沉，以为自己或许要撑不住了，可只要想起灭国那日的惨状，我心里的恨意便总能支撑着我。

到达塞北的这天是个晚上。

营地里十分热闹，听人说是刚打赢了一场胜仗，正在庆祝呢。

我们来的刚刚好。

正好喝完酒便可以一人领着一个姑娘回自己营帐里快活去了。

我像个货物一样站在其中任人挑选。

但我没工夫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忧，因为我也在找人。

找一位少年将军，灭国那日便是他一马当先杀入皇城，给后面的军队开路的。

正想着，突然有人拉住我的手腕。

我连拉我的人都没看清是谁，便被他扛在了肩膀上。

反应过来后，我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旁边传来阵阵嘲笑声，“人家姑娘不想跟你啊！”

“要不你放了她，让她跟我走怎么样？”

话音未落，周围便哄堂大笑。

扛我的人似乎是恼羞成怒了，竟直接把我摔在地上，我疼得发懵，他扑上来就扯我的衣服。

本来穿的就不多，让他这么一扯很快便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他太大个了，我根本推不动他。

刚刚那些起哄的人都围在一旁，看戏似的吹着口哨目睹这场活春宫。

姑娘们则是直接被吓得抱做一团，哭了起来。

我也被吓哭了。

就在这时，那个我一直寻找的人出现了。

他拉开我身上的男人，并一脚将他踹了出去老远，怒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没见过女人吗？”

原本乱哄哄的人群因为他这两句话霎时间安静下来。

少年将军转过身，看着我狼狈不堪地模样微微皱起眉头，然后解下战甲上的红色披风裹在了我身上。

问道：“你就是姜黎公主？”

我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红着眼点了点头。

他不再多言，直接弯腰将我抱起。

身体突然腾空，我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大步流星地把我抱进他的营帐中，稳稳地放在榻上。

我悄悄抬眸看他，脑海里忽然闪过刚刚的画面，既恶心又后怕，便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男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冲我解释，“你不用怕，我叫顾凛。”

“是沈珩之托我照顾你的。”

我当然知道他是顾凛，也知道是沈珩之拖他照拂我一二的。

因为在临行前，沈珩之曾来见过我。

但我还是装作一副吃惊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

顾凛问我，“你与珩之，是旧相识？”

我再次点了点头，“从前在宫中见过，后来也曾通过书信，算是旧识。”

因为刚刚哭喊过，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还想问什么，见我这副样子也没好意思问出口，只是上下打量我。

直到我抬头看着他，不自在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顾凛立马移开视线，红了耳尖，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转身就要逃离。

只不过刚走到一半，他又返了回来，问道：“你要洗澡吗？”

“我让人给你备水。”

我低着头，向他道谢。

待顾凛走后，我收起那副胆怯又懦弱的神情，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出神。

脑中不断想起当初离开长安前，那人跟我说过的话。

他说，顾凛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是最信任之人。

他还说，顾凛自小生活环境十分简单，常年驻扎在战场，周围都是武夫，所以他勇猛有余，计谋不足。

那个人给了我两条路。

第一条是留在京中，跟我那些皇室的姐妹一样，被送去给人做妾，或者沦为舞姬。

虽不体面，但至少可以得个安稳。

第二条是到塞北接近顾凛，给自己谋条复仇之路，也帮他一把。

不等他跟我说明选第二条路的后果，我便果断地选择了来塞北。

因为哪怕前路再艰辛，我也要替父母兄长们报仇。

3

洗完澡回来时，顾凛正与人在帐中议事，我躲在外面没有进去。

等到里面的人出来时，我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了。

议事的人从我眼前走过，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退了回来，停在我面前不怀好意地朝我笑了笑。

然后一脸兴奋地冲着营帐内喊话，“顾将军，你的小美人儿都等你等得不耐烦了！”

“你还不赶紧出来看看，别冻坏了人家！”

话音还未落，顾凛便快步走了出来。

喊话的人已然跑远。

顾凛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道：“别理他们，都是群粗人，如若说些不中听的还请你多担待。”

我小声道：“没关系。”

他有些拘谨地挠了挠后脑勺，“我让人给你安排营帐。”

说着，他便要使唤人过来。

我立马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角，着急道：“不必了。”

顾凛有些不解。

我低下头，红了脸，也红了眼眶，解释道：“我是军妓，将军若那般待我，传回京中怕是对你不利。”

他听我这么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手抬起来又放下去。

好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是我思虑不周。”

就这样，我们住在同一个帐中。

我睡床，他打地铺。

白日里他去操练士兵，我就等他回来一同用膳。

与我同来的那些军妓看不起我为了活命委身仇人，便都排挤我，私下里说我坏话。

我只是默默地听着。

心里却巴不得她们再骂得狠一些，这样我就能在顾凛面前更可怜一些。

这日，我把顾凛平常穿的衣袍拿出去洗，第一次与这些女人起了冲突。

她们把我推进河里。

冬天的河水是刺骨的冷。

她们说，我如今是苟且偷生，给灭国的敌人做玩物，还一副狐狸精的样子把顾凛迷得团团转。

她们说，我在国破那日，便应该与我的父皇母后一同殉国。

她们还说，我们前朝皇室全都是软骨头。

听了这句话我没忍住，弯腰随手抓起一块石头便朝着辱骂我的人丢了过去。

我丢得很准，正中她额头。

她也急了，指挥着别人一起朝我丢石子。

我躲闪不及，身上被砸得青一块紫一块，最后等人都走了，才拖着身体费劲地爬到了岸上。

衣服没洗，还受了一身伤。

顾凛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给自己擦药。

他走到我身前，抓起我的胳膊查看一番，问道：“怎么回事？”

我忙收回胳膊，拉下袖口挡住伤口。

哽咽道：“没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见我这样，顾凛生气了，他转身一脚踹开椅子，朝着外面喊了个人进来，沉声吩咐道：“去，给我弄清楚今天怎么回事。”

4

当天下午我就听说那几个军妓被打发走了。

至于如何打发，打发去了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

顾凛从外面回来已是深夜，我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他轻轻拍了拍我。

我回过头去，只见他手里拿着一盒青色瓷瓶对我道：“上药。”

我听话地坐起身，撸起袖子把胳膊伸到他面前。

他低着头，温热的指腹蘸取一点乳白色的药膏，轻柔地擦在我受伤的地方。

一边上药，一边问，“受欺负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看他，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胳膊上，手紧张地抓着被褥。

“怕给你添麻烦。”

顾凛停下手上的动作，第一次这样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审视的目光，有些侵略性，这才是他。

这些日子的相处，都快让我以为顾凛真的那么单纯。

但一个久经沙场的人，就算他年纪尚轻，也绝不会毫无城府。

他问，“你曾是公主，别人那么对你，你竟能忍？”

“真的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做军妓吗？”

我对上他的眸子，反问道：“不忍能怎样？不想留在这里又能怎样？我父母兄弟皆已亡故……”

说到这里，我深呼吸一口气，眼里蓄满了泪水，柔弱又可怜地说道：“我只是个女子，又孤身一人在此，能够仰仗的唯有你罢了。”

“若是给你添麻烦，惹你厌恶，我大概连活都活不下去了。”

我忍着眼泪，反握住他的手，诚恳道：“顾将军，如今你就是我的保命神。”

顾凛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低着头安静地给我上药。

末了，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去洗衣服，塞北天寒地冻，当心把手给冻伤了。”

夜里，我做了个梦，睡得十分不安稳。

梦见了我的父皇拉着我的手，说我如今已经大了，是该婚配的时候了。

母后也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父皇说我应该嫁给这世上最好的儿郎，我羞红了脸，低着头道：“都听父皇的旨意。”

可再抬起头时，父皇的头颅竟掉到了我的脚边。

母后胸前染上大片血迹，瞪着眼睛看着我，她抓着我的手，要我替他们报仇。

我害怕极了，想要跑却被我那些死去的皇兄团团围住。

他们喊着我的名字，“阿黎，好疼啊。”

阿黎，好疼啊……

我蜷缩起来。

好疼，我也好疼，心里疼的厉害。

下一秒，我猛地惊醒，顾凛正坐在我身边神情焦急的看着我。

我急急地喘着粗气，眼眶温热。

他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怕不怕，我在呢。”

许是声音太过温柔又许是太久没人这般哄过我，我眼泪立马上涌，扑进顾凛怀里大哭起来。

他身子一僵，随后轻轻抱住了我，动作虽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一下一下拍打着我的后背。

他说：“别怕，睡吧。”

“我陪着你。”

我伸手抓住他的一根手指，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问道：“你能不能睡在我身旁？”

说着，我蹙起眉头，微微仰起脸庞，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他有些愣神，然后红着脸点了点头，应道：“好。”

5

我与顾凛之间的关系在那一晚之后又拉近了些。

他偶尔会与我说说战场上的事情，怕我无聊给我捉了只小兔子。

有时在外面巡查时见了好看的野花会带回来给我。

我则会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印下一个吻。

他忙的时候，我就陪着他忙。

睡觉的时候他便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因为我经常会做噩梦，他已经习惯了哄着我入睡，还会给我唱歌谣。

今日入夜已经很久了，我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顾凛回来，反倒是等到了偷袭进来的一伙敌军。

他们趁夜将我掳走，然后让人给顾凛送信，说若是想要我活着回去，便只身前来，否则我便只能是一具尸体了。

其实我并不确定顾凛是否会来。

我在他心中应该还没如此重要。

正惴惴不安的时候，顾凛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他一袭黑色常服打马而来，身后竟真的未带一兵一卒。

他先是看向我，从上到下把我打量一番，确定我毫发无损之后才看向敌军头子。

“这位将军瞧着有些眼生。”

敌军头子扯着我的胳膊，“我军战士千千万，岂能每位都让顾将军记得。”

顾凛轻嗤一声，“说得有理。”

“但两军交战不伤妇孺，如今这位将军使这种下作手段掳走我的妻子，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听到“妻子”二字，我愣了愣神。

顾凛翻身下马，冷着脸冲着敌军头子说道：“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放她离开。”

敌军头子推了我一把。

我慢慢走向顾凛，他朝我笑了笑，顺手拢了拢我额前的碎发，然后将我抱上马背。

他大掌握着我的脚腕，把我的脚放到脚蹬处，轻声道：“别怕，这匹马很温顺。”

他握着我的手拉缰绳，嘱咐道：“记得拉紧缰绳，一直往前跑。”

说完，顾凛用力拍了一下马屁股，“驾！”

身下的马儿跑得飞快，我回头看向顾凛，只见他已经与那些人打了起来。

敌军人数很多，他根本没有胜算。

我心里忽然生了个念头，也来不及细想便勒紧缰绳调转了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