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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著名表演艺术家赵有亮去世,享年78岁。
他是中国国家话剧院的首任院长,被称为话剧舞台上的理查三世、保尔·柯察金,也出演过许多经典电视剧。
比如沪语剧《孽债》里的回城知青沈若尘、《夺子战争》中的上海女婿乔书铭。
上影集团导演梁山还记得,当时每天一到晚上7:15分,街上的人一下子嗖地没有了,街边的裁缝铺、小卖部,全在放《夺子战争》。
左一赵有亮《夺子战争》只有10集,大多数是《孽债》的原班人马,两部剧都是90年代家喻户晓的剧集。
尤其是《孽债》,当年还是梁山将赵有亮推荐给导演黄蜀芹的,因为他非常欣赏赵有亮在《秋白之死》里的演戏风格,打长途电话邀约时,本以为大院长会有架子,没想到赵有亮爽快答应了,还要求尽早看到剧本。
在《孽债》里,赵有亮演绎的是一个善良、儒雅的上海男人,面对远方来寻亲的女儿,内心有种不动声色的苦涩、矛盾和纠结。
观众本应很难原谅一个抛妻弃女的男子,但又很难不被他的儒雅和善良征服,想去探究他背后的苦衷……
去年4月,导演黄蜀芹亦与世长辞。我觉得是时候好好聊聊《孽债》这部经典电视剧了,它值得被我们一直记住,反复观看,而不仅是剧中角色离开的时候才被提起。
后知青时代的“孽债”
这是发生在后知青时代的故事。
那时,几十万热血知识青年响应号召,上山下乡,奔赴大漠边疆。十年一梦,大返城的汹涌狂潮又把他们卷回了城市。
出于诸多原因,当时的返城政策只允许落实下乡知青本人的城市户口,知青们即使已在当地安家,也无法将妻儿带回城里。(注:政策是一步步调整的,后来也有部分地区,在农村结婚的知青可以回城;还有一些地区,知青本人及配偶都不回城,但城里的亲属可以接纳他们的子女落户,倪虹洁就是在奶奶和姑姑家长大的。)于是,在美丽的西双版纳,他们抛下的不只是红土地、流沙河、橡胶林,还有他们留下的一笔“孽债”。
赵有亮饰演的沈若尘就是其中一位。他和一位漂亮的傣族姑娘秋月生下了女儿美霞,可当最后一批返城指标下来,沈若尘还是在留下来和返城之间,忍痛选择了后者。
小美霞渐渐长大,妈妈秋月因病去世,知道了自己身世秘密的她偷偷踏上了开往上海的列车,她在路上认识了四位身世相似的孩子,大家结伴同行,一起去寻找生养了自己又抛弃自己的亲生父母。
刚到上海这个繁华大都会,孩子们心里觉得新鲜又兴奋,对好久不见的亲生父母充满期待,但他们的到来犹如一颗炸弹,给父母们的新家庭掀起了巨大波澜。
比起宁静的西双版纳,上海人体内有一个加了速的时钟,十几年,孩子们在竹楼里静静长大,大人们却在欲望都市中载沉载浮。
沈若尘已经是《法制与生活》杂志社编辑,他和多年前一样温柔、儒雅,一眼就认出了美霞,他记得自己与美霞母亲的点点滴滴,对女儿的到来充满欣喜。但已经重新结婚生子,且向妻子隐瞒了婚史的他,根本不敢将女儿接到家里。
沈若尘的家人对美霞充满恶意,沈哥哥歧视她,把她当成乡下来的小孩。妻子娘家人也说美霞是“乡下女人生的孩子”,要求沈若尘要么把孩子赶走,要么离婚。
沈若尘的再婚妻子接纳了美霞,但她的儿子炀炀却无法接受这个“从天而降”的姐姐,他处处针对美霞,家里天天被这小祖宗闹得天翻地覆。
炀炀就是九十年代独生子女政策落实的时候,那种典型的“小皇帝”。他会趁大人不在的时候各种欺负美霞,大骂美霞抢自己的爸爸,还用铅笔刀将美霞划伤……美霞心里无比委屈,因为妻子处处护着炀炀,沈若尘和妻子的关系也越来越疏离。
伤心的美霞,感觉自己是这个家庭的陌生人,也不忍心让爸爸为难。于是她决定离开父亲,独自回西双版纳生活。
“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
其他孩子的遭遇也差不多。
梁思凡的爸爸走后,妈妈在西双版纳受尽欺侮,他从小在寺庙长大。思凡小时候听说爸爸在上海,就一直偷偷跟当地一位开店的老板学上海话,盼着有一天能父子团聚。
结果爸爸见到儿子,却丝毫不见笑容,等没人的时候偷偷告诫他:对谁都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
原来思凡爸爸离开西双版纳后,在上海再婚生女。在离开之前立志去上海干一番大事业的他,家庭收入是五个家庭里最差的一个。勉强把孩子接回家,也只能一家四口挤着住在弄堂阁楼里。
他们家的小女儿云云倒是挺喜欢这个哥哥的,可妻子却只当他是来“旅游”的远房亲戚,每天在打听他什么时候离开?
同事和邻里街坊的流言蜚语,给这个小家庭造成巨大压力,后妈对思凡的态度更差了。给思凡致命一击的是小妹妹云云,本来对哥哥喜爱有加的她被邻居小孩取笑,讥讽她家养了个“野孩子”,于是云云开始排斥思凡,梁思凡心里难受极了。
梁思凡不想再给爸爸一家带来麻烦,独自收拾行李离开,结果和美霞一起扒火车的时候从车上摔下,摔成了重伤。
安永辉的身世是五个孩子里最特殊的,他的亲生父母都是上海知青,但为了顺利回到上海,夫妻俩把孩子卖给了当地人,足以见得夫妻俩的薄凉心性。
回城后,夫妻俩马上离婚。安永辉养父养母对他非常好,但他对亲生父母充满了好奇。等安永辉在上海找到爸爸时,爸爸已经是局级干部。安爸爸见到儿子先是震惊,然后冷静地问:“你有什么证据?”
安永辉的生母也是一位干部,她听到消息的反应是:他有什么目的?
两人客客气气把永辉带到一家小招待所住下,只字不提回家的事,只因为把事情闹大,会影响他们的前途。
永辉妈妈一直单身,但生活很混乱,永辉见妈妈被“男朋友”欺负,于是为妈妈出头被打伤,妈妈终于被深深感动,想把永辉留在身边。但永辉已经看透了大都市里的人情冷漠和虚情假意,想起养父母对自己的恩情,他选择回到云南去。
卢晓峰是几个孩子当中最幸运的,他一出现,就被善良的卢家人接纳,可卢爸爸却因为“流氓罪”正在服刑中,无法相见。
卢爸爸其实也是被冤枉的,他的情人在他钱包里发现了他与其他女子的结婚照,一怒之下否认两人恋爱事实,告发卢爸爸有“流氓罪”。
卢晓峰坚信爸爸不是坏人,一直努力找出真相,最终成功帮爸爸洗清罪名,卢爸爸出狱后感知真情可贵,和孩子回到西双版纳,真正一家团聚。
五个孩子当中最可怜的是盛天华。
从一开始,他妈妈就不愿回忆西双版纳的经历,不愿与他相见,后来在众人劝说下,她才勉强接纳儿子。
可盛妈妈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团糟,和老公各自出轨,还有一个惹事生非的继女,而初尝繁华滋味的盛天华,最终被“姐姐”引入歧途,因为诈骗和抢劫入狱。
短短的寻亲之旅,让五个孩子的命运齿轮开始剧烈转动,但他们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出现,也会让亲生父母的新家庭濒临瓦解。
《孽债》的主题曲,有一句至今流传:“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可孩子们又是何其无辜?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他们的父母亦有许多身不由己。
这是大人的孽债,大人们可能终究会一笑泯恩仇,可这些无辜来到世上的小生命呢?
美霞最终被妈妈和炀炀真心接纳,思凡融入了爸爸的新家庭,永辉看透了亲生父母的自私与凉薄,回到养父母身边;晓峰找到了热情、善良的爷爷和姑姑,还救出了卢爸爸,一家团圆;盛天华被继姐姐引入歧途,原本是几个孩子中最时髦且机灵的他,将在监狱里度过漫长的时间……
其他的美霞和思凡他们呢?又在什么样的角落过着怎样的人生?
一代人的痛苦和困惑
《孽债》的故事是有原型的。
小美霞和沈若尘的原型,就是一位叫夏丽萍的女孩和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是上海人,当知青时与当地一名哈尼族姑娘结婚,并在1976年生下了她。
1979年知青大返城时,夏丽萍还不满4岁,爸爸原本也提出要带同她们母女回上海,但习惯了西双版纳生活的妈妈始终不愿离开,最终爸爸独自返回上海。
妈妈改嫁后,夏丽萍由勐海县城工作的舅舅抚养长大。
夏丽萍的爸爸回到上海后,还是一直努力联系他们母女,从小学6年级起,她的爸爸一直寄钱给她用。
1993年,上海东方电视台的编导王光健从夏丽萍爸爸朋友的口中得知此事,便用纪录片的形式拍摄下来,电视台又根据这个题材进行策划,请来了作家叶辛来创作《孽债》的电视剧本。
巧合的是,在电视台找来前,叶辛就萌生了要写《孽债》的想法。
曾经当过知青的他,对这段特殊的经历难以忘怀,他所写的《蹉跎岁月》、《我们这一代年轻人》等书都是与知青有关。
1976年他返城时,同是知青的朋友选择留在当地,朋友挺着大肚子与他告别的身影,让他脑海里萌生了《孽债》的雏形。
回到上海后,他又遇到乡下来寻亲的人与刚回城结婚的女知青丈夫大打出手……诸多故事素材积累,让叶辛确定要以此为题写书。
故事定格在云南,陈凯歌就曾经在西双版纳插队,那时他赶了十多天的车,颠颠簸簸来到景洪,才发现除了茂密的热带雨林,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在艰苦的劳作里,一些人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知青们被批准返城市时,孩子是无法带走的。
当时实行的城乡二元制非常严格,孩子即便被带走,也没有城市户口,归家心切的人们决定先将孩子留下,毕竟改变命运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他们选择了先顾着自己。
有些人想等日子安稳了再接孩子,但回城后的他们同样被各自的命运裹挟,在时代洪流中蹉跎岁月,等到孩子不远万里到上海寻亲,他们的秩序又被打破,命运引入新的变量,但这一切都是他们应该偿还的。
这一个个故事背后,折射出的是一代人的痛苦和困惑。
叶辛与黄蜀芹有过几面之缘,恰好又在岳阳路上的越剧院相遇,黄蜀芹导演得知叶辛的《孽债》想开拍,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开拍时,黄蜀芹曾跟叶辛谈了她的设想,想让演员全部都讲上海话,把剧本用沪语写,叶辛则建议用会讲上海话的演员来表演。
最后,小演员除了“小美霞”是上海人(这个小演员还曾经出演过电影《六指琴魔》里林青霞的童年),其他四个小演员都是黄蜀芹到云南当地找的。
据说当时已经91岁的巴金每天都会准时收看《孽债》,还特意告诉叶辛不要放下手中的笔,再写点电视剧来看。
摘自北京娱乐信报2005年《缅怀巴金—他就是中国文学的良心》一文
E姐结语:
《孽债》这样的电视剧,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再出现了。
不仅是因为叶辛这样优秀的现实主义剧作家在如今这个“IP为王”的时代已不入资本法眼,更因为那段岁月已随着亲历者的淡出逐渐被“Z世代”遗忘。
从小不知饥饿滋味的00后们,又怎能去感同身受那个粮票、布票和外汇券主宰的年代?
《孽债》里五对知青的故事放在当代的大众视野里,可能会招致更多的不理解和“渣男”骂声——为什么沈若尘那么爱秋月和美霞,最终还是离开她们,这还不是自私的渣男吗?
但那是时代与人生错位造成的一笔孽债:西双版纳和上海在如今,一个是桃源般的旅居城市,一个是一线大都会,差别并不是地狱和天堂;但放在80年代初的城乡二元论背景之下,留在西双版纳意味着放弃自己考大学和在城市里工作的可能性,变成一名农夫,回到上海就是选择了“知识青年”曾经梦想过很多次的那个未来……
一辆电车驶向一个交叉轨道,一边卧着你的爱人和孩子,另一边卧着你的父母、理想、人生抱负和未来,把手在你手里,你必须下决心让这辆电车驶向一边。
——这是属于沈若尘的“电车难题”,也是当时无数知青必须面对的致命选择。
今后或许再也不会有《孽债》这样的剧,但我希望,如果有幸再出现“沈若尘”这样的人物,大家不要只顾着骂“渣男”,他身上背负着的“电车难题”才是更指向人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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