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后，我没想到家里会变得这么空荡。房间里再也没有了父亲的声音，没有了他的咳嗽声和偶尔对继母的呼喊声。只剩下墙上的钟，滴答滴答，仿佛在不停提醒我这个家还剩些什么。继母王姨跟了父亲七年，她为人很温和，脾气好，对父亲也挺关心的。父亲病重的那几年，王姨一直守在床前，日夜伺候，我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在父亲去世后，我并没有赶她走，而是把她当成家里人继续照顾。那段时间，我心里总有一种责任感，觉得继母虽然没有生育之恩，但她伺候父亲这么多年，也应该对她尽心尽力。于是我拿出父亲留下的十万块，给她养老买药、请护工，一心想着把她好好照顾，不能让父亲泉下有知再难受。继母身体并不好，总是病病歪歪的，尤其父亲走后，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我每天早上早起煮粥，煮好后端到她房间，看她坐在床边慢慢喝着，眼神呆滞地看着窗外。我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这么多年，他们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生活中的感情是慢慢滋生的，王姨对父亲其实是有感情的。每次她看着我端来的早餐，都会微微笑一下，说声：“辛苦你了。”那笑容里藏着太多东西，有无奈，有感激，还有一种我看不透的复杂情绪。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继母的生活，平静又带着些许压抑。她的身体逐渐走下坡路，三年后的一个冬天，她的病情恶化，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那天夜里，她安静地离开了，没有任何声响，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再也没醒来。我为她料理了后事，给她办了一个简朴的葬礼。葬礼上没什么人，毕竟她跟我们家并没有多少亲戚往来，她自己的亲戚也不多，只有她的侄子来了。那个侄子我见过几次，平时也不太来往，但这次葬礼他倒是来了，还特意对我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葬礼结束后，我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着继母的房间，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又好像终于卸下了一种责任。我开始整理她的遗物，把她的衣物一件件收起来准备捐出去，在衣柜最底层的一个铁盒子里，我找到了她的遗嘱。那是一个泛黄的信封，打开来看，我的手顿时有些发抖。里面写得清清楚楚：房子留给她的侄子。而这个房子，正是我父亲留给我们的唯一财产。我愣了好久，脑袋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通。我是尽心尽力照顾她的，她病重的时候，我花钱请护工，生怕她受委屈，这三年我对她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可现在，她居然把房子留给了那个几乎不闻不问的侄子？我坐在地上，双手扶着头，眼泪一点点地掉下来，心里像被一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辛辛苦苦伺候她，到头来却换来这么个结果。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一点都没有感受到我的好？那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没睡，脑袋里不断地想着她平时的那些笑容，想着她那句“辛苦你了”，想着她病重时我忙前忙后的样子。所有的回忆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放映，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第二天，我决定去找她的侄子。我想问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房子会给他。我找到他家，敲开门的时候，他看到我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我会找上门来。“你是不是知道遗嘱的事？”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他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尴尬。“是的，姑姑在去世前跟我说过，她说房子是留给我的。”“为什么？”我瞪大了眼睛，心里的怒火一点点往上窜，“她为什么把房子留给你？你们多久见一次面？她生病的时候你来看过她几次？”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姑姑说，她觉得这房子本来就应该留给她的家人。她跟你们家，毕竟不是亲生的，她觉得把房子留给你们，她心里不安。”听到这句话，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我站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原来是这样，原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外人，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家。即使我对她再好，也改变不了她心里的那种疏离感。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她侄子的家。走在大街上，寒风吹得我直打哆嗦，可是我的心却比外面的风还要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尽了全力去对她好，到头来却还是得不到她的信任。回到家里，我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房子空荡荡的，仿佛连回声都能听到。我想起父亲在世时的样子，想起继母刚到我们家时的笑容，想起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的场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也许，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注定无法改变的。血缘的羁绊，家庭的归属，这些看不见的东西，才是最深的界限。虽然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但终究，我们不是一家人。三年的照顾，换来的是一个陌生人的疏离。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这个空荡的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会去想起继母的那些笑容。只是，我再也不会为她的决定而懵了。或许，这就是人生，有些真心，你再努力也无法换回。可至少，我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