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有口老井,直径不到一米,深十五六米,动不动就有女人朝里跳。好像那井里有啥宝贝,去迟了,就被别的人抢跑了。哎,如果跳井是件光荣的事,我倒想试一次,就当是学习雷锋好榜样了。
第一个跳井的女人是村里的刘发兰,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寡妇。再是杨二妮,张麦子。这些人救上来不到三个月,高中生艾小爱也跳了进去。最后一个跳井人是村长的老婆当子。
当子说,不活了。活着受气,还是和小鬼作伴自在。便和他男人,也就是村长莫治大闹了一番,挖了男人的脸,又将家里的粮票,布证,银手镯,人民币等值钱的物件卷了一个小手绢里面,揣在怀里,披头散发,急匆匆地跳进了井。
别人跳井是小事,当子跳井,地动山摇,锣鼓响了几道巷。
自然,她被二毛救上来了。
二毛就住在井边。
村里不时有打水的人,水桶掉到了井里。二毛掏五元钱,让西街的范铁匠打了七八个钩穗子和一个圆环。钩穗子就套在圆环上。只需用一根草绳系住,把这一抓子放进井里,四处摆动几下,那些桶呀,壶呀,就被勾上来了。钩一次,挣一元钱。一个桶零售价是三元,所以,主家一般还是愿意请他的。
有时候,条件稍微好一点的人桶掉井了,一时找不到二毛,就买一个。过后,那桶就成无主的了。这样的事,多了,二毛需要下到井里。捞出来的东西,自然归他所有。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逢到干旱年月,水位下降,就需要淘井。二毛下去后,人如一只青蛙,在里面做着伸展运动。淤泥里淘出现过银元,马蹄铁,洋镐,甚至还有戈,矛,银手镯,金戒指等。二毛因为有下井这个手艺,就有了谋生的本领。
他救出的二妮,后来成了他的老婆。
人们说,二毛发的是井里的财。他有水命。井泉龙王是他的舅舅。
话说当子被几根绳子称着,救出来后,还要继续跳。
二毛不允许。他是不愿意看到有人死在井里的。那样,全村人就得停水吃。需要等井水清澈后,大家才能打水。
二毛拖住了当子,“嫂子啊,你为啥要寻死,好死不如赖活着。”
“狗日的莫治,我把他当人,他把我当狗。”
“咋不把你当人了?你看全村子谁的手腕能戴银手镯!他不是忙嘛,天天跟在乡长后面,催粮要款,刮宫生产嘛!”
“他搞破鞋!”
“破鞋,谁呀?”
“还能有谁,就是刘寡妇.”
二毛哈哈大笑起来,“搞就搞呗,他劲大,只要不影响给你交公粮就行!”
“他还有别的女人。”
“啊,是谁,赶紧说说——”
于是,二妮,张麦子,学生小爱等人名全部被抖搂了出来。
二毛一听,还有自己的老婆。怪不得二妮当初跳井呢。他火了,拿了一把宰羊刀子,就要去找村长算账。村长正在家里吃饭,看着二毛一脸杀气来了,赶紧问,“你咋啦?看你急火火的。”
二毛一把揪住村长的领口,说,“你我老婆整了?”
莫治听了,明白了二毛火大的原因。就发了一支烟给对方,见对方不接,就说,“鸡毛大个事,好商量。”
二毛再回家的时候,脚步有点轻。
村长给他喝了“庆丰”酒,又给他腰里塞了几盒烟,还给了一把钱,又当面承诺,把大凹的一块公用地,让他种了。他知足了。
就在他抱着茶壶喝水的时候,小爱来了。小爱也带了一瓶酒。她听说二毛带了刀子去找村长。她为这个刚猛的男人伸指头点赞。二毛在她的心里,一下子高大了,比门前的椿树还要雄壮,简直就是大英雄。
但是,问了经过后,二毛却回答不上来,明显的,被收买了。她把那瓶酒的酒盖又拧上了。
“喂狗,都不给你喝。”
小爱是村里有名的美人,是城里来的姑娘。她的爸是陕州的老中医,支援乡下来了。她脸上搽的雪花膏,是桂花牌的。每天洗手,都用胰子。也是二毛做梦都想得到的人。当然啦,这些话都是他没娶二妮的时候的事。没想到,在心爱的女孩面前,自己竟然如此一副窝囊相。他有点后悔。真不该听村长的三言两语,更不该在酒精的作用下,按了永不反悔的指印。
如果小爱早来一步,二毛绝对让村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流五步,在所不惜。
小爱离开二毛院子后的一星期,这个井加了一个井盖。井盖上有把锁子。
凡是来打水的人,都要去二毛那里取钥匙。打完水,锁住,交回钥匙。
二毛屁颠屁颠的,把钥匙挂在了窗子外的钉子上。
再也没有女人跳井了。也没人把二毛当一回事了,他的心里有点失落。夏天的时候,县城文化馆来了一群带遮阳帽的人,有个“眼镜”有些口渴,到了井边,打了水后,一仰头,喝了一瓢水,“啊,好水,真是好水。”
突然,他在旁边的石柱子上,看到有几行字:大清嘉庆十二年立。他赶紧上报给县上。这口井被当做文物保护了起来。
作者简介:
丹凤晒晒,陕西商洛人,70后,网络写手。乡村风情记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