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图由豆包生成,提示词:高跟鞋、城市
在前不久的网络纷争中,对吴柳芳的批评声音中,“物化女性”“男性凝视”是高频度出现的词。所谓的,男人们力挺吴柳芳,无非是男性的恶趣味。
用上专业词汇会显得有理有据。但在我看来,这些新词意义不大。
所谓新词,我觉得,并不是因为旧词不能达意所以需要新词,而是为了显得高深,才需要发明新词——其实,恰好相反,如果新词不能达意,才是一个极好的新词,比如“结构性”“物化”“男性凝视”等等。
凝视理论(Gaze Theory)起源于20世纪中叶,受到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和精神分析学家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等人的影响。这个理论认为,在社会文化语境中,观察者往往处于一种支配地位,而被观察者则处于被控制和被定义的位置,通过凝视,权力关系得以体现和巩固。
米歇尔·福柯在他的研究中强调了监视和控制如何通过视觉手段来实现,他的著作《规训与惩罚》中提到的全景监狱(Panopticon)就是这种思想的具体表现。
全景监狱设计中,监视者可以看到所有囚犯,而囚犯却无法确定自己何时被监视,这种不对称的权力关系使得囚犯自我规训,从而实现了权力的无处不在。
雅克·拉康则从心理学和精神分析的角度出发,认为个体在被外部凝视的过程中,会受到外界的影响和控制,从而使得自我身份的形成充满了权力和控制的复杂互动。
在这个阶段,凝视理论是直截了当的——“看到”是“控制”的必然的逻辑前提,通过看到实现权力;而被看到,则会塑造一个人的行为。想象一个监控之下的人,就很容易明白这个理论。
在20世纪后半叶,凝视理论被进一步应用到电影、文学和艺术研究中。1975年,电影理论家劳拉·穆尔维(Laura Mulvey)提出“男性凝视”(Male Gaze)理论。
男性凝视理论认为,在电影和媒体中,女性形象被塑造成男性观众的视觉对象,从而强化了性别不平等。电影通过镜头和叙事结构来维持男性主导的权力关系,女性则被物化和被动地接受这种凝视。
到了这一阶段,凝视理论就变得晦涩了。在我看来,从凝视理论到男性凝视的演变,关键的谬误性演化是两个推导过程。
第一个推导过程,是对“物化”以及“被迫”这两个概念的扩大化解释。
任何工作、社会分工活动都可以被称为“物化”。人类的任何劳动,都是自身的工具化,更精确地说,都是自身器官的工具化。
比如写作,就是大脑和手的工具化,是为了“让他人阅读”而进行写作。
在这里,“表达自身”和“让他人阅读”,其实是同一件事的两种不同叙述而已。如果采取前一种叙事,创作者是有主体性的,如果采用后一种叙事,创作者则被客体化、工具化,也就是所谓的“物化”。
一个从事最具创作力的工作类别,都可以被合乎逻辑地称为“物化”,其他岗位的人就容易了。比如,流水线上日复一日地重复动作的工人。
其次,是将“被迫”的概念扩大化。
自由的含义当然有很多,作为政治哲学概念的自由(freedom/liberty),是指人类可以自我支配,不受限制、控制、强迫,凭借自身意志而行动,并为自身的行为负责。
这里主要强调的是自由意志。
自愿从事某个职业中的自愿二字,应该划在什么程度?显然不能太大,不能说没有被暴力胁迫就是自愿的。但也不能太小。
比如,因为想要一辆三十万的车,为了房贷,为了孩子上私立学校而努力工作、放弃假期,就是被迫。一般来说,这不应该被视为被迫,而是自愿。
第二个推导过程,是无视人性。
女权主义往往用“结构性”这个新词,来分析人类社会中种种因素构成的对女性的结构性压迫,某种程度上,这当然是成立的。但他们对结构性之下的生理性却视而不见。
所谓的两性相互吸引的那些曲线、肌肉,本质上是生理决定的,进化决定的,而不是社会构建的。这就如同维纳斯雕像和罗马的妓院,其实是同源的。没有性的审美,艺术家的裸体雕塑就不可能有“美”。
从智人走出非洲开始,人类经历了10万年的发展,技术文明繁花似锦,但仍然逃不过生理性的影响。人的生理性,仍然是社会形态的决定性因素。现代社会中那些高度商业化的女性的化妆、美颜、着装、舞蹈;男性的锻炼、体育等,以及它们的商业传播,其最底层的合理性仍然源于生理性,指向的仍然是性吸引力。
女权主义的那些过度的解读,就是拒绝看社会现象、商业现象背后的生理性,斥责生理性,让人迷失在基因演化出来的纷繁复杂的社会关系之中。
于是,男性对女性的审美,某种程度上,就不再有正当性了。
于是,如果作家为了钱、更多钱而写作,都可以被称为不自由、被剥削、被物化。那么,一个女性将自己主动置于摄像头前,特别进行商业化的大众传播时,也可以视为被“结构性”的“物化”和“被迫”,再加上男性的欣赏本来就是不正当的。
于是,“凝视理论”就转化为了“男性凝视”。相应的,女性主动性,也可以被称为“怒其不争”,进而剥夺她“不高尚的权利”——也即“不要给体操扣屎盆子了”。
男性凝视理论有一个补丁。根植于基因的审美,在现代技术社会,变为了化妆、舞蹈,这些偏执的女权主义者无法消灭,因为这样他们会失去同盟。
于是,将之合理化解释为“女性取悦自己”。取悦自己是健康的,但迎合“男凝”是应该被批判的。但取悦自己的方式方法,本质仍然是生理性,归根到底,本质也是迎合男性审美。所以管晨辰与吴柳芳的舞姿也是类似的。
这个补丁再进一步,就是当一个女性借用现代技术传播的时候,一般来说,就不能解释为“取悦自己”,而是典型的“男性凝视”。但微妙的是,这时所谓的男性凝视就产生了阶层不平等,因为大众传播的受众是普罗大众。
正如前面所说,男性凝视理论的逻辑基础,是“物化”“被迫”“无视人性”,这最终就会要求改造人性,而不是解放人性。
抑制人性,女性受损会更大。人性更张扬的国家,女性更加自由,权益也更高。而那些人性也更压抑的国家,女性有各种行为禁忌,甚至被物化为男性私产。这才是真正地被物化。
从更大层面,发展经济,就是承认人性,释放欲望,努力工作。如果不能解放人性,也得不到经济发展与技术创新。
文艺复兴,正是恢复人性,用人性来对抗神性,用快乐的人间生活来对抗天主教宣扬的那种罪孽深重的负罪感。人类也有了艺术的大爆发,经过200年的技术积累之后,又迎来了工业革命。
所以,从吴柳芳到中国女性的解放,再到社会经济技术的发展,这一长串延伸,并不是强行联系与过度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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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117 原创首发文章|作者 刘远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