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汝昌先生:
拙文《红楼边角》之一《大观园的帐幔帘子》在《团结报》刊出后,先生特撰《赞〈红楼边角〉》一文加以夸奖,实不敢当!
我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红楼梦》读者,只不过因为自己也自不量力地写些小说,总想从《红楼梦》这部伟大著作中多汲取些营养,所以一读再读,除欲总体把握其精神外,也还考虑到一些边边角角的问题,偶生兴致,便写下一点小随笔,真没想到能获先生青睐,并为我解除了“钻牛角尖”的顾虑。先生指出芹书是“中华文化内涵至极丰厚”的“奇书伟构”,是“文化小说”,极是。拙文虽简陋不堪,确也是力图展示一个读者那“文化感受的极大喜悦”。先生对“簾”字简化为“帘”字后,对中华固有文中“帘”“簾”二字所表达的不同意境的混合所生的遗憾,我甚共鸣。而“帘”或“簾”或“幔”或“帐”所产生的“隔”与“不隔”的微妙效应,其实可说的话也还很多,如《红楼梦》四十二回中王太医来给贾母看病,“老妈妈请贾母进幔子去坐。贾母道:‘我也老了,那里养不出那阿物儿来,还怕他不成!不要放幔子,就这样瞧罢。’”及至王太医来了,不敢走甬路,直走旁阶……见了那阵仗,排场,气势,氛围,更“不敢抬头”,写得多么深刻,“此时无幔胜有幔”,芹书所写的确实不只是故事而是文化!
《团结报》还在连载我的《红楼边角》,这是一个总题,头三段已在香港《明报月刊》1991年第四期上刊出过(不过错讹处不少),后面还有数段;在先生及编辑鼓励下,我将再陆续写一些,还恳请先生多多拨冗指教!
最近写成一段谈《红楼梦》中手帕的,最令人难忘的四块:小红的一块,宝玉赠黛玉后黛玉题诗的两块,以及“憨湘云醉眠芍药裀”时那块包着芍药花瓣当枕头的鲛帕。但三十五回中,“凤姐儿用手巾裹着一把牙箸,站在地下”,及第四十回中“凤姐手里拿着西洋布手巾,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箸”的描写里所写到的手巾和西洋布手巾,究竟是特殊用途的手帕(如今之餐巾一类)呢,还是贾母素日吃饭,也有“丫环在旁边,拿着漱盂麈尾巾帕之物”中的“巾帕”(我想当系毛巾,净脸用的)?我想自己动这个脑筋,也确乎不是“钻牛角尖”,因为我写小说时也必须向芹翁学习,细节上乃至一个物品的称谓上都不能马虎。我注意到“浪荡子情遗九龙珮”一回中,芹翁用了“(贾琏)暗自将自己带的一个汉玉九龙珮解了下来,拴在手绢上,趁丫环回头时,仍撂了过去……”这样的写法,此处他不称“手帕”而称“手绢”,我以为绝非信笔偶然,而是周密炼字的产物(在钗、黛、袭、晴一干人手中出现时都用“帕”字)。
耽误了您许多宝贵时间,真对不起!
再次感谢您对我写作和阅读的鼓励!谨致
冬安!
刘心武
1991年11月20日
解语何妨话片时:
周汝昌刘心武通信集
周汝昌 刘心武 著
周伦玲 焦金木 整理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凤凰壹力
1991—2011,两位红学家绵延二十载的书信往来
150余通书信,20余篇附文
独家收录10多张作者珍贵手迹照片
求索,兴味,共鸣,争鸣
学术交流与个人心得的全方位展示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雅人深致,引人入胜
两通关于《红楼梦》的信札。闪电般的灵感和严密的考证中,浮续着中华文化的一脉心香。雅人深致,引人入胜。
——《关于“樯木”的通信》
“长江杯”笔会征文评选获奖评语
可以多写写,编个小集子(包括刊文与通信等文字),要为红学探佚学留一点轨迹,启牖后来之才士。
——周汝昌
将我们的通信加以汇拢、编排,出成一本书,主要是展示汝昌师的学术襟怀与提携后辈的高尚风范。
——刘心武
作者简介
周汝昌(1918—2012),中国著名红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诗人、书法家,是继胡适等诸先生之后新中国红学研究第一人,考证派主力和集大成者。其红学代表作《红楼梦新证》是红学史上一部具有开创和划时代意义的重要著作,奠定了现当代红学研究的坚实基础。另在诗词、书法等领域所下功夫甚深,贡献突出,曾编订与撰写了多部专著。
刘心武,1942年生,中国当代著名作家、红学研究家。曾任中学教师、出版社编辑、《人民文学》主编。其作品以关注现实为特征,以《班主任》而闻名文坛,长篇小说《钟鼓楼》曾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20世纪90年代后,成为《红楼梦》的积极研究者,曾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栏目进行系列讲座,对红学在民间的普及与发展起到促进作用。2014年推出长篇小说《飘窗》,2020年推出长篇小说《邮轮碎片》。
内容简介
本书辑录了红学名家周汝昌先生与著名作家刘心武先生于1991年至2011年间的往来信件,其中的主要内容是两人关于曹雪芹《石头记》(即《红楼梦》)20年间的讨论和交流,展现了他们在红学研究方面的心路轨迹及专注热忱的治学精神,同时彰显了二人深厚的忘年友情。书中还收集了两人信中提及的同时期文章、资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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