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唐朝末年的一个雨夜,天空中的乌云聚积,似乎要压断李唐王朝最后的一段脊梁,风雨呜呼坠落,似乎正在为下方大地上一位绝世猛将而哀鸣。
就在这大唐的城墙之下,一人手脚头颅都被五只牛用绳子拖拽着,随着监刑官的一声令下,五只牛一起发力,绳子被瞬间绷紧,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在绳子上嘣响开来。
只见这人咬紧牙关手脚一翻抓住绳子,“哎呀”一声,五只壮硕的黑牛竟然被他拉着倒退了回来。
监刑官看着眼前的一幕,也被惊骇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吗?
受刑者哈哈一声大笑:“四哥,加大力度吧,五牛之力,何足挂齿!”
豪情干云!
如此猛士,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监刑官面对自己的兄弟之言,又会如何抉择呢?
收个奇人当儿子
唐朝宣宗皇帝在世的最后两年(858-859年),代州飞狐县(今山西灵丘)的沙陀族人聚集地,出现了一件怪事。
未婚少女崔金凤怀孕了。
封建时代一个未婚少女,怀孕。
并且崔金凤自己也只说是自己做梦梦见一个“金甲石人”,二人结合自己就怀孕了。
大唐也要有自己的耶稣了和圣母玛利亚了?
哪怕是思想比较开放的沙陀族人,也接受不了这种事情,于是崔金凤被她的父母嫌弃,被族人驱逐,只能孤身一人到了一个破窑洞中,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个孩子也逐渐长大了,见别人都有父亲,就自己没有,也是天天问崔金凤自己的父亲是谁。
崔金凤被问的不厌其烦,便给孩子取名安敬思,想让他多想事,少说话,但这种含义哪是一个孩子能理解的呢,安敬思依旧每天都问崔金凤。
根据《灵丘民间故事记录》记载,崔金凤见儿子实在可怜,便把他带到了一处石台上,上面摆满了祭祀用的石人,她随手指了其中一个石人:“这就是你的父亲。”
这个七八岁的安敬思果真纳头便拜:“爹,你怎么不要我们了啊。”
石头人:…
见石人没有反应,安敬思当即勃然大怒。
你不管我们,还不理我,我就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他当即便跳到石人身上,勒着石人的脖子,举起拳头对着石头脑袋一阵猛砸,只听“哗啦啦”一阵响,这石头脑袋竟然被安敬思砸的粉碎。
一旁的崔金凤见状也早已被吓得连连后退,自己到底是生了一个什么儿子。
其实如果这个记载是真实的,那么最有可能的推理就是这个石头人因为天天风吹日晒,其内部早就已经风化了,是非常脆弱的一个石雕,所以才会被安敬思砸碎。
但哪怕再脆弱,小小年纪的一个孩子,能够把石头砸碎,也算是天生神力了。
到了安敬思再长大一些,他已经可以和成年男子一样进山打猎了,并且因为力大无比,所获猎物比一般的猎手还要多一些。
在当时,安敬思所在之地的土皇帝乃是李克用。
李克用和李唐王室的李不是一家李,他是沙陀人的后裔,因为他父亲为李唐讨伐叛贼有功,所以被赐给了李姓。
李克用从小也是武力过人,十五岁便上马征战,杀敌无数,被人称为“飞虎子”,在担任云中(今山西大同附近)牙将之时,和鞑靼人比武,也是有过“一箭双雁”的战绩,引得一众以骑射为本的游牧民族们都心服口服。
乾符三年(公元876年),代北水陆发运使段文楚和不过二十却已经是云中督将的李克用不和,于是借着旱灾的机会,拿着军粮去赈灾,想要借机削减李克用的实力。
众将一看,你段文楚慷我们的慨,解我们的囊,最后好人还是你当了,这还了得?
于是在众人的愤慨下,李克用挥兵进城,处死了段文楚,甚至为了泄众人之愤,把他的尸体交给将士们分食了。
也就是在次战乱中,安敬思被李克用俘虏了,成了李克用的仆从。
但安敬思的勇武很快就被李克用发现了,在见识到了这位非人一般的武力之后,李克用震惊了。
得知了安敬思的身份之后,李克用也是觉得此人可用,于是当即便收他为了义子,并且赐名为李存孝。
因为之前李克用已经收了十二个义子,所以李存孝也就排第十三,也就被人们称为了十三太保。
至于仆从的身份?骑将啊。
看到李克用如此看重自己,李存孝心中那是万分感激,当即便也用实力回报了李克用一份惊喜。
一人成军的恐怖
唐朝末年最大的一场混乱,那就是黄巢起义了。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这是被压迫到极致的李唐“牛马”们的一次疯狂,但队伍之中有坏人啊,朱温就是这支农民队伍之中的“工贼”,他叛逃了起义的队伍,投降了李唐王朝。
公元888年,唐僖宗驾崩了,新登基的唐昭宗对已经成了气候的李克用非常忌惮,转而重用叛逃而来的朱温,想要制衡李克用。
在经过了一番准备后,唐昭宗下令宰相张浚进攻太原,朱温、李匡威等将领进攻泽州和潞州(今山西晋城、长治)。
皇帝下令攻打臣子,和臣子抢地盘。
这等乱象也只能说明唐朝此时的情况就是军阀混战,中央朝廷对地方已经是彻底失控了。
泽州和潞州基本上就算是李克用大半家底了,他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于是他亲自守卫潞州,让李存孝去保卫泽州。
朱温这边也是派葛从周进攻潞州,邓季筠进攻泽州。
到了泽州之后,李存孝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据城坚守,只要撑着等到了李克用解决了潞州的敌人来支援自己,那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任谁都不会说出来什么过错。
恰好前来进攻的敌方大将乃是邓季筠,他是骑兵出身,一身骑战本事在天下武将之中也是数得上号的,麾下骑兵也都是精锐部队,但骑兵攻城就不一定是多强了。
这种情况下,傻子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但李存孝却偏偏一握拳。
精锐?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全军听我命令,上马出城,与敌人野战!
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十三爷你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吗?
但到了战场上,李存孝以惊世骇俗的勇武,解释了他为什么敢出城野战。
只见他身披金灿灿的明光重铠,右手禹王混铁槊、左手毕燕朝天挝(一种奇兵,长杆一头是一个拳头,里面握着一只铁刺),胯下战马嘶鸣,抬手之间身前无一合之敌。
几乎所有敢来阻拦他的敌军,都被他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横扫了。
转眼之间,李存孝便从敌军的一头杀到了令一头,浑身淅沥浴血,脚下尸横遍野,周围敌人眼见早已被吓得胆战心惊,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哪里还敢上前来阻拦。
就连马上功夫无比晓勇的邓季筠,也在混战中因为试图阻拦李存孝,而被他随手一槊抽下马去,被跟随李存孝的士兵五花大绑,活捉了起来。
而李存孝却全然不知那就是邓季筠,因为在他看来,大将和小兵没什么区别。
最多就是这个人不错,竟然没被我一下打死,还能撑着被俘虏,很有精神。
军队?阵型?配合?
我一个人就能给他杀穿了,要什么军队阵型配合?
一场在众人看来是必输无疑的泽州大战,硬是被李存孝的个人武力给逆天改命了,任谁都难以相信这一点。
但其实李存孝的抉择误打误撞反而是非常正确的,因为哪怕他坚守城池,李克用也不会给他支援了。
李克用的潞州保卫战失败了,原因还不是被打破的,而是军队哗变,将领冯霸趁机叛乱,杀了李克用的弟弟,投靠了李唐朝廷,李克用被迫出逃。
李存孝闻言后当机立断,立刻带兵埋伏在了潞州西边的山谷之中。
冯霸以潞州投靠了朝廷,那朝廷得派人过来接收吧,那得走过来吧,这里就是你们的必经之地吧。
我等着你哦。
他自己就是独一档
果然唐昭宗派京兆尹孙揆前来接收潞州,正好就走到了李存孝的包围圈里。
正面打都不是李存孝的对手,更别说被有心算无心地打了埋伏了。
一战之下,孙揆就这么被稀里糊涂的活捉了,潞州也就成了一座孤立无援的孤城,城中的葛从周和冯霸得到消息,也是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守不守?怎么守?
葛从周想了想,突然就是一声冷笑。
打,就跟他李存孝打野战。
你出城我也出城。
你个人武力逆天,我手下也不是没有猛将!
葛从周手下的猛将是谁呢?
正是之前的“天下第一”,王彦章。
王彦章乃是山东寿张人,有着山东大汉的明显特征,八尺身高或许比不上山东的大葱,但在军队中绝对是鹤立鸡群,并且力大无比,使一把一百二十斤的大铁枪,身经百战未尝一败,几乎没有人能阻拦他,堪称是天下第一战将。
正是王彦章给了葛从周与李存孝一战的信心,让他打开城门开始了这场令他后悔终生,令李存孝天下闻名的战斗。
战争一开始,王彦章便挺枪拦住了李存孝,之前的从无败绩也让他积累了一股无敌的气势,可以说沙场斗将环节,王彦章无所畏惧,他是当之无愧的“业内大牛”。
“着!”
随着一声大喝,王彦章手举一百二十斤的大铁枪,以力劈华山之势对李存孝当头砸了下去。
用枪,一般是刺、挑、戳、架、挡,把枪当锤棍斧钺一般劈下去,几乎很少有人这么玩,但王彦章就是这么用出来了。
一来王彦章手中的枪和一半的花枪、红缨枪不同,乃是重枪,走的就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二来王彦章此举就是出其不意,更是给了李存孝一种实力上的蔑视——我对你,无需讲究套路,怎么打都能赢。
如果是普通战将,那么势必要在这一枪之下饮恨了,不说别的,单说这一百二十斤的东西,直直地砸下来,这就得是多大的力道,别说是一个人,哪怕是一头牛,都得被当场砸死。
可李存孝就是比牛还牛!
只见他就这么把禹王槊往马鞍上一挂,伸出右手就对着王彦章砸下的大铁枪迎了过去。
“翁!”
大铁枪猛地被停在了空中,但砸下的惯性依旧带动着枪杆不断地颤动着。
被抓住了。
李存孝竟然只用一只手,就抓住了王彦章使了全身力气砸下来的一百二十斤的大铁枪!
简直离谱!
王彦章看着眼前的李存孝,已经是瞠目结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随即回过神来的他立刻从李存孝手中猛拽自己的大铁枪,谁知那大铁枪却似乎好像在李存孝手中生了根一般,任凭王彦章怎么使劲,就是一动不动。
哈哈哈!
看着脸都已经涨红了的王彦章,李存孝放声大笑。
想要?
我就不给你。
拿来吧你。
“噌!”的一下,李存孝直接从王彦章手中把大铁枪给夺了过去,巨大的力道也把王彦章给带下马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等到王彦章爬起来时,只见李存孝已经冲进了军阵之中,继续开始如同割草一般收割着敌军的生命。
阻拦?
没杀自己就是好的,自己还敢阻拦?
一场野战之后,葛从周一方被杀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在听说了李存孝和王彦章对战的过程之后,葛从周也是沉默了半晌,随即立刻下令。
跑!
快跑!
立刻跑!
连夜就跑!
这什么匹配机制,根本打不了一点。
得到葛从周连夜弃城逃跑的消息,李存孝也是没有追赶,就这么又收回了潞州。
可以说李克用能度过这次危机,李存孝发挥的作用在八成以上,但李克用对自己的这位义子,却起了猜忌之心。
怀疑产生、罪名成立
一个能打赢别人的天下第一,自己是非常喜欢的,但一个随便一招就能秒杀别人的天下第一,就是自己无法制衡的了。
三英可以战赢吕布,所以吕布这样的天下第一还有人敢和他合作,例如刘备、袁术等等;但根据一些文学作品之中描述的来看,就算把第二到第十加起来,也绝对打不过李元霸,这种就是绝对没人敢和他交往的天下第一。
李存孝就是这样的绝世猛将,他自己独一档的那种猛将。
战争之后,李克用任命手下的康君立从李存孝手中接收了潞州,转而把李存孝调去了赵城,给在太原和张浚对线的李存信打辅助。
打仗没问题,可自己立下了大功,却任何封赏都没有,哪怕大饼都没有给自己画一个,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生气的李存孝一连几天都是绝食抗议,父子之间就这么出现了隔阂。
在赵城,李存孝开始“奉命干活”,不该自己上的自己绝对不上,但却遇见了敌人派出三百士兵前来趁夜袭营。
三百人?
还不够李存孝活动活动筋骨的,但李存孝的战意也就此被点燃了。
随手解决了袭营的他下令追击,从赵城一直打到了晋州,晋州守将闭门不出,缩在门里拼命的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李存孝无奈,只能转而进攻绛州,绛州刺史更是“一条好汉”,直接弃城跑路了。
在拿下了绛州之后,李存孝转而进攻晋州,孤立无援的晋州也就被李存孝打了下来。
眼看李存孝立下了这等大功,李克用对李存孝的担忧更大了,于是决定只要是李存孝打下来的地盘,一定不能让他亲自管理,便封他为邢州留后。
大顺二年(公元891年),幽州的李匡威和真州的王镕一起向定州进攻,定州此时也是李克用的地盘,于是李克用便派“十三太保”之中的李存信和李存审带兵和李存孝会师,一起保卫定州。
初定的战略为主动出击,围魏救赵。
也就是由李存孝率先进攻李匡威的临城,逼李匡威回援,等李存信到了合兵一处之后,再一起进攻李匡威和王镕。
但谁知李匡威的速度比李存信要快,没等李存信来到,李匡威就先支援了临城。
李存孝见状担心腹背受敌,便没有继续等李存信,而是先退兵了。
这个举动也算是临机应变,更何况本来就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但一直嫉妒李存孝的李存信却是抓住了机会,传信给李克用,声称李存孝站前退却,贻误战机,与敌私下媾和,似乎有投敌叛变的征兆。
李克用见信,也是给李存孝去了一封信,不轻不重地说了他几句,但信任危机的种子,却已经在二人心中生根发芽了。
尤其李存孝习武之人,也算是性情中人,见自己立下大功不被奖赏反而还被猜忌,心中顿时凉了一半。
好好好,既然你说我投敌,那我要是不跟敌人发生点什么,你不是白怀疑了嘛。
于是气愤的李存孝竟然真的和离自己较近的王镕书信往来,赌气一般发泄自己的情绪,王镕也是抓住机会大力劝说李存孝,竟然真的把他说动了投靠朝廷的心思。
英雄的无力感
年后,李克用亲自出兵,打过了汴州之后,又想去找李存孝看看,结果刚到邢州附近就得知李存孝已经和王镕成了好友,连年夜饭二人都是一起吃的。
顿时李克用被气的火冒三丈。
好啊,这都不背人了啊。
愤怒的李克用下令杀死所有的汴州俘虏,发兵攻打李存孝。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王镕竟然也趁机和李克用协商,愿意一起出兵攻打李存孝。
还是那句话,没人想看到一个制衡不了的天下第一出现,“核武器”如果只有一枚,那就让他赶紧消失吧。
李克用这边前来进攻李存孝的人,正是李存信。
虽然战争前期李存信被李存孝打的失了先机,但他很快就想出来办法,那就是在邢州城外挖了一道深深的壕沟,又用挖出来的土垒起了一道高墙,想要困死李存孝。
李存孝手下的军校袁奉韬对他一阵溜须拍马,声称李将军天下无敌,区区土墙何惧之有。
李存孝也是信了他的鬼话,就这么看着李存信进行土木作业。
结果深沟高墙建好后,邢州就成了一座孤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城内就断粮了,这么撑了十几天,人人都饿的红了眼,几乎是见到人都想上去啃一口。
乾宁元年(公元894年)三月,这个春天对李存孝来说却是那么寒冷,哪怕他武力值再怎么逆天,他也是要吃饭的啊。
饥寒交迫的他站在城头大声向李存信喊话,诉说自己的冤枉,但李存信对此全然不理会,最终邢州城破,李存孝被擒。
监军向李克用汇报了李存孝的喊话,李克用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毕竟是“核武器”啊,说“销毁”容易,做起来还是有些舍不得。
但一来从李存孝住处找到的他和王镕往来的信件,里面全是骂李克用的话;二来李存信带头一群武将,没有一个为李存孝求情,全都是要杀他的,就是要致其于死地。
最终李克用还是下令,对李存孝施行车裂之刑,由李存信监刑。
这便是文章开头的那一幕,先是五匹马拉,根本拉不动,便换了五头牛来拉,反而被李存孝一使劲拽了回来。
恼羞成怒的李存信下令挑断李存孝的手筋脚筋,再给他套上五头牛。
这次这位天下无敌的绝世武将再也没有了力气,在生命的尽头,他似乎看到了那暮色下随风奔跑的夕阳,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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