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弟弟在电话里吼道：“你卖了房子，侄子的婚房怎么办？！”
他声音里的愤怒和质问，让我一瞬间愣住了。
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我握着手机，眼前有些发黑，心里只剩两个字：荒唐。
我是陈岚，今年刚满五十，刚刚退休。女儿出嫁后，我终于决定卖掉那套老房子，去实现我一直没敢提起的梦想——旅居生活。可我没想到，这个决定，会让我的弟弟勃然大怒。
他口中的“侄子”是我弟弟的儿子，名叫陈浩。
他在我家住了六年，从高一到大学毕业，最终考上了985高校。
所有人都说他有出息，可没有人问过这些年我付出了什么。
六年间，我的生活被打乱、习惯被改变，甚至连我女儿都曾抱怨：“妈，到底谁才是你的孩子？”
但没人关心这些。在他们眼里，我只是那个“理所应当”要帮忙的人。
是，我帮了。但我又欠了谁呢？
“你不觉得卖房子太自私了吗？”他在电话里继续说，语气已经从愤怒转为冷嘲热讽，“浩浩从小就住你家，你现在倒好，说卖就卖。你就没想过他的将来？”
“他的将来？”我忍不住笑了一声，“陈浩的将来，关我什么事？”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画面。六年前，陈浩第一次住到我家时的羞涩笑容；深夜里，我为他熬夜做饭的身影；还有他考上大学后，弟弟的那句轻飘飘的“谢谢，姐”。
我以为，我是家人。
我和弟弟的关系并不好，说白了，早就有了裂痕。我们的父母在世时，他一直是他们的掌中宝，家里的好东西都先紧着他。我高考那年，父母拿出所有积蓄供他去外地读专科，而我只能留在本地，读一个不入流的师范学校。
我没怪过他们。父母偏心，我认了。可弟弟的那份理所才是真正让我寒心的原因。
他的儿子陈浩考上重点高中的时候，我刚好离婚。父母早已不在，弟弟带着哭腔找我：“浩浩成绩这么好，你家离学校近，能不能让他住你那儿？我平时忙，实在照顾不过来。”
那六年，我以为自己是在帮陈浩。可实际上，我是在牺牲自己。
我换掉了自己卧室的大床，给陈浩装了个书桌；我每天早起做饭，晚上熬夜陪读；甚至连寒暑假，我都不敢出远门，生怕陈浩需要我。
“妈，他是我表哥，不是你儿子。”我记得她有一次冷冷地说，“你对他比对我还好，到底谁才是你的孩子？”
我无力反驳。
女儿那几年刚刚大学毕业，经济上并不宽裕，经常向我借钱。我有时会拒绝，理由是“浩浩这周补习班要交钱”。女儿气得摔门而去：“妈，你是不是疯了？”
直到陈浩考上大学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弟弟拍着我的肩膀说：“姐，谢谢你，这些年辛苦了。浩浩能有今天，全靠你。”
然后呢？然后他带着陈浩回了老家，再也没提过那六年。
我不是没期待过什么。一个生日问候、一句关心的话，甚至是一声“谢谢”。可这些都没有。
他们好像忘了，这个“姑姑”，曾经为陈浩付出了多少。
卖房的决定，是几个月前做的。
我退休了，终于不用再被任何人牵绊。我想去看看世界，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老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卖了还能补贴旅居的费用。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女儿，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说：“妈，这次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那一刻，我的眼眶湿润了。
我以为，女儿已经不在乎我了。可她其实一直在等，等我从那个“家人”的牢笼里走出来。
房子刚卖出去，弟弟就知道了消息。
“你怎么能卖？”他在电话里咄咄逼人，“浩浩以后要结婚了，这房子本来就是留给他的！”
我愣住了。
“谁说这房子是留给他的？”我冷冷地问。
“大家都这么想的！浩浩从小就住你家，难道不该留给他一套房？”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那你呢？”我问，“你这些年，为浩浩付出过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随即，他怒吼道：“陈岚，你太自私了！房子是爸妈留给你的，你却拿去换钱！你对得起浩浩吗？”
我挂了电话。
那一刻，我无比清楚，弟弟从未真正把我当家人。他只是在利用我。
我开始反思，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容易被“家人”绑架？从小到大，我习惯了让步，习惯了牺牲。可到头来，别人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该做的”。
一个月后，我背起行囊，踏上了旅程。
我没有告诉弟弟我的去向，也没有再回头。他们的愤怒、指责，和我再无关系。
在旅途中，我遇到了很多人，听到了很多故事。有人问我：“你不觉得孤单吗？”
我笑着摇头：“不孤单。比起被家人绑架，我更喜欢这样的自由。”
后来，我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陈浩发来的。他说：“姑姑，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我知道，这些话我早该说出口。希望你过得开心。”
我看着屏幕，沉默了很久。
最终，我只回了两个字：“谢谢。”
不是谢谢他，而是谢谢我自己。谢谢我，终于学会了，为自己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