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这妖后,杀了这妖后。”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高声喝着,脸上的狰狞一览无余。
面前的萧澜景,手中的剑直指我的胸口。
但我看得出他有一丝的犹豫。
既然他下不去手,那不如我来帮帮他。
我径直往前走,胸口的血一点点溢出。
没关系,能死在他萧澜景的手里,我心甘情愿。
在倒地的那一刹那,我分明看见萧澜景眼尾的一滴泪。
是为我流的。
人之将死,想到的都是此生最美的回忆。
于我而言,此生我没有任何留恋。
只是惟愿时间能永远定格在我认识萧澜景的那一瞬间。
1
我叫沈若凝,是北离国的皇后,也是这些臣子口中的妖后。
我本是大梧宰相的女儿,却被父亲献给了大梧皇上做妃。
后因大梧兵力薄弱,不敌北离国的攻打。
我又辗转被赠与了北离皇上,作为大梧向北离求和的诚意。
哪怕我千百个不愿意,却还是被父亲以死相逼。
他要我必须保全他的仕途,保全他儿子的前程,保全我们沈家的荣耀。
于是,我只身一人,踏上了去北离的路。
想必这次离开,就在也没有回来的可能。
哪怕是死,也只会死在北离那片陌生的国土。
我有一心悦之人,无人知晓。
我与他一面之缘,就是在大梧,我曾被当街戏辱,那人救下了我。
可我不知他的名字。
后来,我让丫鬟百般打听,也寻不到有关他的丝毫讯息。
从此,他便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直至我来到北离,我才再一次遇见了我心心念念的人。
原来他叫萧澜景,是北离国的摄政王。
再一次的相见,是皇上设的百花宴。
只是这一次,我的身份确是北离国皇上最受宠爱的妃嫔。
我小心翼翼地躲闪,只愿萧澜景看不见我,甚至是希望他从未记得我。
谁知皇上突然攥住我的手,要我给摄政王添一杯酒。
那几步路的距离,于我而言,好似过了一个光年。
漫长而又艰难。
我将斟好的酒,略带颤抖地递向萧澜景。
与他目光相视的那刻,我能察觉到他眼神中的一丝困惑迷离。
“摄政王,你这气势怕是吓到了朕的爱妃。莫不是与爱妃相识?”
“皇上说笑了。臣一粗鄙之人,哪里会识得皇上的爱妃。”
萧澜景漫不经心喝下了酒,随后便找了个由头先行离开了。
他说与我不相识,真好,至少我不想以这样的身份与他相认。
可是,在听到他说不相识的时候,我的心底还是会失落。
或许,他真的不记得我了。
后来的数次相见,萧澜景的言行举止皆合乎礼制,没有丝毫的僭越。
哪怕是我几句简短的寒暄,他也回答的干脆利落,转身便离开。
可我初到北离,入了北离皇上的后宫。
这里的妃嫔对我充满敌意,她们嫉妒我的面容和皇上的恩宠。
想尽各种办法打磨我的锐气。
言语里的讥讽,当面的羞辱。
甚至还会动手,赏一巴掌。
再后来,皇后毒害我的事情败露,被皇上夺去了皇后之位。
顺理成章,他将我封为了新的皇后。
为此,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认为皇上被我迷了心智,说我是祸国殃民的妖后。
只有萧澜景一言不发。
再后来,皇上突然暴毙。
更加坐实了我妖后的称呼。
朝堂上,他们高声喊着,必须要除掉我。
“摄政王,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后。”
“摄政王,动手啊,难道你也被她迷惑了吗?”
不,我不能让萧澜景因为我受此非议。
我一步步地往前,直到萧澜景的剑插入我的胸口。
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我熟悉的闺房,还有从小侍候我的丫鬟菱儿。
“小姐,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把菱儿吓坏了。”
菱儿的脸上满是担忧。
“你叫我什么?小姐?这里是宰相府?”
“小姐,你说什么胡话,这里就是你的家呀。”
这一刻,我才确认,自己重生了。
2
我紧紧拉着菱儿的手,询问着我父亲是否将我献给了大梧皇上。
菱儿虽是一脸不解,却还是摇了摇头。
我长吁一口气,感叹一切或许还来得及。
既然重生一次,我想为自己争取一回。
我拉着菱儿一同去了当初那条自己被萧澜景救了的长街。
期许能够场景重现,再次遇见萧澜景。
只是接连几天,他都没能出现。
就在我不抱希望时,反而萧澜景出现了。
他依旧如同上次那般救了我,依旧没有留下姓名。
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我还是决意喊了出来。
“我叫沈若凝,记住了,是沈若凝。”
萧澜景有一瞬地驻足,很快便消失在了街角。
丫鬟菱儿拉了拉我的衣袖。
“小姐,哪家小姐像您一样在外高声大喊啊,这若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恐怕免不了一顿训斥。”
从小到大,我都是按照父亲的教诲行事。
言行举止不敢有一丝的偏颇。
可重生一次,我想让萧澜景知晓我的心意。
哪怕他不喜欢我,至少我也不再有遗憾。
从那日起,我便每天都在那条长街等萧澜景出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被我等到了。
“公子,上次还未答谢你的搭救之恩,我是沈若凝。”
萧澜景只是简单应了声,便疾步离去。
日后的每次想见,我都会提及自己的名字,只为萧澜景能记住。
“公子,我是”
“沈若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
萧澜景冰冷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温度。
可在我听来,却格外的温暖。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萧澜景的身后,学着他疾步快走的模样。
突然,他停了下来,我毫无防备地撞上了他的背。
“沈小姐,你已经道过谢了。”
我自是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公子,我还不知你的名字呢?”
我微微探身,试探性地问道。
“萧澜景。姑娘既已知晓,就莫要在跟着我了。”
我识趣地点着头,随后便离开了。
回府的路上,我的脸上一直都挂着笑。
菱儿还一路调侃我,说她家小姐心里怕是长了草。
一路的欢喜却在我踏入家门的那刻,消失殆尽。
爹和娘跪在地上,爹手中举着的是那道我害怕不已的圣旨。
“恭喜姑娘,真是难得的好福气。姑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传旨的公公说罢,便面带笑意离开了。
“父亲,女儿不愿入宫。”
那是我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展露脆弱。
也是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心声。
父亲回望着我的脸,眼神里满是坚定。
“凝儿,你必须入宫。”
父亲的话,字字诛心。
手里提的糕点散落了一地,整个宰相府寂静地鸦雀无声。
“父亲,我若执意不肯呢。”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为了不入宫,我尝尽了各种办法。
装疯卖傻,甚至以死相逼。
可换来的只有父亲的一句:
“你就算死,也得入宫。”
那一刻,我的心仿佛结了冰。
此刻,我想见的只有萧澜景。
我蜷缩在街角,等着萧澜景的出现。
扬扬洒洒的雪落在我的脸颊,打湿我的头发。
3
不知过了多久,我头顶的那片天空,好像雪停了。
抬眸间,我面前出现萧澜景的身影。
一把伞高高举在我的头顶。
见到萧澜景的那一刹那,积攒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眼泪止不住地流。
萧澜景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撑着伞,任由我拽着他的衣角哭泣。
“萧澜景,你带我走吧。我真的倦了。”
我哭腔中带着低声的呢喃。
不知哭了多久,我竟一点点的睡去。
睡梦中,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好”字。
在醒来的时候,我是靠在萧澜景的肩膀上。
我轻轻拍打着有些昏沉的头,用力睁着哭得红肿的双眼。
谁知一向冷冰冰的萧澜景竟然笑了起来。
想必此时的我一定狼狈不堪,让人不忍直视。
我用双手遮掩着面容。
“别看,你别看。一定很丑。”
等了许久,我也没听到萧澜景的声音。
睁眼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一串沾满糖霜的糖葫芦。
“萧公子,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萧澜景没说话,只是将糖葫芦塞入我的手里。
“听说,人难过的时候,吃些甜的会开心许多。”
“萧公子,若我说我心悦于你,你相信吗?”
显然,萧澜景被我的话惊到了。
没有回答,只有长久的沉默。
“萧公子,我是和你说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我笑着,用玩笑的方式掩盖了自己真实的情感。
我手牢牢攥着那串糖葫芦,留给萧澜景的只有一个背影。
一滴,两滴,泪落在糖霜上,结了冰。
宰相府外拥着许多的兵。
我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大步赶紧往府里跑。
整个府的人都埋头跪在地上。
父亲在听到我的声音后,如获大赦。
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欣喜。
“凝儿,你就入宫去吧,算爹求你了。”
我瞥向母亲,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将年幼的弟弟拥入怀中。
我苦笑着,笑自己重生一次,依旧舍不掉那点滴的亲情。
依旧还是要舍弃自己。
“好,我入宫。”
没隔几日,战事突起。
大梧依旧被北离打得节节败退,失了几座城池。
大梧的皇上为求和,转而将我赠与了北离国的皇帝。
我又一次被迫离开国土。
可于我而言,这也算一桩好事。
至少北离还有萧澜景在。
哪怕这一世的我们,依旧没有可能。
但至少我还能见到他。
也算是这暗淡的后半生里唯一的星光。
临行的那日,只我一人。
父亲母亲没来送我。
只是要菱儿捎来了一句话。
希望我能在北离的后宫中站稳脚跟,如此,他们在大梧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小姐,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菱儿拉着我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若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就逃回来。”
菱儿这个傻丫头,怎么能逃呢,我就算死,也只能死在北离。
我心里清楚,
今日一见,恐是最后一面。
我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儿都留给了菱儿,惟愿她往后余生安稳无恙。
挥手告别,菱儿,还有大梧。
北离的皇上对我格外恩宠。
4
所有的赏赐均是别宫的两倍还多,大多数都是一些珍惜的宝贝。
可我依旧日日里郁郁寡欢,活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自来到北离,我还未曾见到萧澜景。
听后宫传闻,北离皇上给萧澜景选了一桩姻缘,想要赐婚。
却不想被萧澜景明确推辞了。
说他已有了心悦之人。
原来,萧澜景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皇上因我初来北离,怕会怀念故土,便差人给我修了一座大梧式样的宅子。
还取名为邀月楼。
自此,我便搬来了这里。
只是没想到,我与萧澜景的重逢也会在这。
当两人的目光对视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了。
先是欢喜,再是无奈,最后是落寞。
我们谁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摄政王一向繁忙,今日能出现在这里还真是难得。”
北离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揽着我的肩膀。
我本能地想要挣脱,却被他狠狠地按住,动弹不得。
萧澜景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阴沉地可怕。
良久,才说了一句:
“听闻大梧献给了皇上一份珍贵的礼物,本打算来瞧瞧,不想,唐突了您的爱妃。”
我不敢去看萧澜景的目光,只能任由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那滚烫的目光灼烧的我很痛。
皇帝只是笑了笑,没在说些什么。
后来的宴席之上,皇帝当着萧澜景的面,问我可否与萧澜景相识。
“不识。”
我没有片刻的犹豫,脱口而出。
君心似渊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我不想因我,而让萧澜景无端受皇帝的猜忌怀疑。
再者,萧澜景本就是北离手握重权的摄政王,皇帝多少会对他有所忌惮。
若是在知晓我与萧澜景相识,恐只会对萧澜景更加不利。
我宁愿让他以为,我本就是贪慕权力荣华的女子。
日后的每次相见,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将对方视作陌生人。
“凝儿”
北离皇帝推开邀月楼的门,直奔我而来。
我四处躲闪,却还是被他抓住了衣角。
“皇上,您别这样。”
他将我狠狠地推倒在床。
为了自保,我只能将枕下的匕首掏出。
“皇上,您若执意如此,我也只能了结自己的性命。”
匕首正对着我的胸口,只差分毫的距离。
皇帝被我的举动惊到了,顿时没了兴致。
只是暗自离开了邀月楼。
他走后,我蜷缩在床的一角,哭了许久。
由于刚才的惊慌,匕首割破了我的手掌。
鲜红的血,滴滴坠落,在被褥上漾出一片猩红。
我抱着抖动的身体,像一只被丢弃了的小狗一般,寻不到一丝温暖。
突然,窗外传来阵阵的笛声。
那声音清脆悦耳,宛转悠扬。
借着月色,我竟安睡了一整夜。
这是自我来到北离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只是自那以后,北离皇帝便开始冷落于我。
后宫的妃嫔更是将我视作笑话,言语中满是讥讽。
可这些,我从来就不在乎。
我倒是希望余生,一人在这邀月楼里苟延残喘。
听闻边关传回消息,说是战乱已被平定。
皇帝大喜,在御花园里设下了庆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