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绍兴年间，临安书生杨云舒进京赶考。时值暮春，江南烟雨朦胧，他独自行走在苏州郊外的官道上。天色渐暗，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点突然倾盆而下。
杨云舒慌忙四顾，见不远处有座古庙，便快步跑去。庙门斑驳，朱漆剥落，檐角挂着几串铜铃，在风雨中叮当作响。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旧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庙内昏暗，只有一盏油灯摇曳。供桌后坐着个老妇人，满头银丝，面容却出奇地红润。她正在煮茶，茶香袅袅，与庙里的檀香混在一处。
“这位公子，快进来避雨吧。”老妇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杨云舒拱手行礼：“多谢婆婆收留。”
“老身在此卖茶为生，公子若不嫌弃，可到阁楼歇息。”老妇人颤巍巍地站起身，引着他往楼梯走去。
阁楼比楼下更显破败，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画中女子约莫二八年华，眉目如画，身着淡紫色罗裙，手持团扇，巧笑倩兮。杨云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总觉得那画中人的眼神格外灵动。
“这是小女王雪霏。”老妇人忽然开口，“十年前病逝，老身便请画师为她作像，日日相伴。”
杨云舒心头一颤，正欲细问，老妇人已端来一盏热茶：“公子喝些茶暖暖身子。”
茶香扑鼻，他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茶汤入喉，却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杨云舒悠悠转醒。入目是绣着金线的红绸帐顶，身下是柔软的锦被。他猛地坐起，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左右各坐着一人。
左边是那位老妇人，右边却是画中的女子！她比画中更显生动，肌肤胜雪，眉目含情，正含笑望着他。
“这...这是何处？”杨云舒惊疑不定。
女子轻启朱唇：“妾身王雪霏，今日与公子成婚，特请公子来此一叙。”
杨云舒这才注意到，女子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俨然新娘打扮。他低头一看，自己竟也穿着新郎官的服饰。
“成婚？”他失声叫道，“在下与姑娘素不相识，何来成婚之说？”
王雪霏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公子莫怕，此事说来话长。”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杨云舒这才发现，窗外竟是一片漆黑，不见星月，唯有远处几点幽绿的鬼火飘荡。
“这里是...阴间？”杨云舒声音发颤。
老妇人叹了口气：“不错。王雪霏十年前病逝，因执念未消，魂魄滞留于此。她生前最爱读书人，今日见公子品貌非凡，便想与公子结一段姻缘。”
王雪霏转身凝视杨云舒：“公子若不愿，妾身绝不强求。只是...只是这十年来，公子是第一个让妾身心动之人。”说着，两行清泪滑落。
杨云舒望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莫名一痛。他本是至情至性之人，此刻竟忘了害怕，起身握住王雪霏的手：“姑娘莫哭，在下...在下愿意。”
王雪霏破涕为笑，老妇人连连点头：“好好好，老身这就为你们主持婚礼。”
婚礼简单却庄重。老妇人取来一对红烛，点燃后插在香案上。王雪霏与杨云舒并肩而立，对着红烛三拜九叩。
礼成之后，王雪霏拉着杨云舒的手：“夫君，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家。”
她引着杨云舒穿过回廊，来到一处花园。园中种满奇花异草，散发着幽幽荧光。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无不精致典雅。
“这些都是我生前最爱的景致。”王雪霏轻声说，“可惜都是幻化而成，比不上人间真实。”
杨云舒握住她的手：“有你在，何处不是人间？”
王雪霏靠在他肩上，两人相拥而立。远处传来丝竹之声，王雪霏轻声哼唱起江南小调，歌声婉转动人。
转眼七日过去。这日清晨，老妇人忽然来访：“公子，你在阴间已逗留七日，若再不还阳，恐怕就回不去了。”
杨云舒这才惊觉，自己竟已在此停留多日。他看向王雪霏，见她眼中含泪，却强颜欢笑：“夫君该回去了。妾身能与你相守七日，已是天大的福分。”
“不！”杨云舒紧紧抱住她，“我不要回去！我要永远陪着你！”
王雪霏摇头：“夫君还要进京赶考，实现抱负。妾身不能耽误你的前程。”
老妇人叹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王雪霏可以随公子还阳，但需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王雪霏需放弃道行，转世投胎成人。而公子需在十四年后的今日，到临安城西的柳树下等她。”
王雪霏毫不犹豫：“我愿意！”
杨云舒热泪盈眶：“我一定会等你！”
老妇人取来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泛着幽幽青光。她让杨云舒和王雪霏并肩而立，对着镜子。
“王雪霏，你可想清楚了？”老妇人神色凝重，“一旦放弃道行，你将失去所有法力，重新经历轮回之苦。”
王雪霏坚定地点头：“只要能与他相守，我愿意放弃一切。”
老妇人又看向杨云舒：“公子可愿立下誓言，十四年后必到临安城西等候？若违此誓，将永世不得与王雪霏相见。”
杨云舒郑重道：“我杨云舒在此立誓，十四年后的今日，必到临安城西柳树下等候王雪霏。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老妇人点点头，取出一把银刀，在王雪霏指尖轻轻一划。一滴晶莹的血珠滴落在铜镜上，镜面顿时泛起涟漪。
“闭上眼睛。”老妇人轻声说。
王雪霏依言闭眼，老妇人开始念诵晦涩的咒语。铜镜中的涟漪越来越大，渐渐形成一个漩涡。杨云舒看到王雪霏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仿佛要融入镜中。
“记住，转世之后，你将失去所有记忆。”老妇人最后提醒道。
王雪霏睁开眼，深深看了杨云舒一眼：“夫君，等我。”说完，她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铜镜之中。
铜镜剧烈震动，镜面泛起七彩光芒。老妇人取出一枚玉佩，在镜面上一按，玉佩顿时发出柔和的白光。
“这是王雪霏的一缕魂魄所化。”老妇人将玉佩递给杨云舒，“带着它，十四年后自会指引你找到她。”
杨云舒接过玉佩，只觉得入手温润，仿佛还带着王雪霏的体温。他小心翼翼地将玉佩贴身收好，再抬头时，老妇人和铜镜都已消失不见。
杨云舒收拾行装，继续进京赶考。他发奋读书，终于在殿试中一举夺魁，高中状元。十四年间，他始终未娶，每逢王雪霏忌日都会到临安城西的柳树下祭奠。
这日，他照常来到柳树下，却发现树下站着个紫衣少女。少女约莫二八年华，眉目如画，正仰头望着柳枝。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来，正是王雪霏的模样。
“这位大人是在等人吗？”少女笑靥如花，“我叫王雪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大人呢。”
杨云舒热泪盈眶，取出贴身珍藏的玉佩。玉佩突然发出柔和的白光，与少女颈间的玉佩交相辉映。
“是啊，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杨云舒哽咽道，“等了整整十四年。”
少女惊讶地捂住嘴：“这玉佩...娘亲说这是我出生时就戴在身上的。”
杨云舒将往事娓娓道来，少女听得入神，眼中泪光闪动：“难怪我总觉得这柳树格外亲切，原来...原来我们早有约定。”
就在这时，杨云舒手中的玉佩突然光芒大盛，一道柔和的白光从玉佩中飞出，径直钻入王雪霏的眉心。王雪霏浑身一颤，眼神从迷茫转为清明。
“夫君...”王雪霏轻声唤道，眼中泪光闪动，“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杨云舒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王雪霏，你...你真的记起来了？”
王雪霏点头，泪水滑落：“我记得我们在阴间的婚礼，记得你为我立下的誓言，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刻...”
她扑进杨云舒怀中，哽咽道：“夫君，这十四年，辛苦你了。”
杨云舒紧紧抱住她，声音颤抖：“不辛苦，只要能等到你，再等十四年我也愿意。”
杨云舒带着王雪霏回到家中，两人在庭院中种下一棵柳树，象征着他们的爱情生生不息。杨云舒辞去官职，与王雪霏隐居山林，过上了平静幸福的生活。
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取名“柳儿”。柳儿继承了母亲的容貌和父亲的才情，一家人其乐融融。
每逢春日，杨云舒都会带着王雪霏和柳儿到临安城西的柳树下祭拜。王雪霏虽已转世，但因恢复了前世记忆，每当站在柳树下，心中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
杨云舒常常对王雪霏说：“这一世，我们要好好珍惜彼此，再也不分离。”
王雪霏笑着点头：“夫君，这一生有你相伴，我已心满意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