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村子是爱人的故乡,听爱人说,他的童年全是在那个村子里度过的。下河游泳,在树林里捕知了,和小伙伴们打弹珠……那里留下了他太多的记忆与欢乐,所以只要有时间,他就会抽空回到那里。
一年又一年,随着年龄的增长,爱人回到那个小村子不再是看那里的山与水,而是更想看看曾经照顾呵护他童年的爷爷奶奶。
今年的年休假,爱人提出要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于是,在酷热的三伏天,我们一家三口出发了。转了三趟汽车,坐了一辆三轮车,终于回到了爷爷奶奶的家。
爷爷奶奶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到我们脸上笑开了花。他们赶紧开风扇给我们纳凉,赶紧从沿村叫卖粑子的老板那里买粑子,又忙着把刚买回的桔子罐头打开......小小的桌子堆满了吃的喝的,他们坐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劝我们吃。
天气是真的太热了,我一点也吃不进,碍不住老人的盛情,我拿起一个粑子慢慢地嚼。爱人倒是吃的蛮香,大口大口地吃,吃相好看,爷爷奶奶看了自然高兴。儿子可就不管那么多了,一个劲地说不吃,总在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这里太穷了,我热的受不了了!”爷爷奶奶家就只有一个电扇,听爱人说,那还是他们小时候用过的,开到最大档,吹出来的风也和手摇扇差不多。唉,我都有点后悔在这个时候来这里了。
爱人最不主张娇惯孩子,他对儿子说:“爸爸小时候还不是在这里过的,没有把我热死啊。”我对儿子说:“才来怎么能走呢?坚持一下,越急燥就越热,玩两天我们就回去。”儿子说:“马上就回,两天时间太长了!”
这时,奶奶接着说:“明天给你们杀鸡吃,吃完一只再杀,把鸡都杀完了,再给你杀猫吃,都吃完了你再回啊!”儿子摆摆手说:“不吃,我就是要回,不在这里。”一家人围着这个小祖宗做了半天思想工作,他才勉强答应留下来,但是要明天回,我们便不再理会他。
夜幕降临,我才真正感受到城市与农村不一样。夜晚的农村,除了田野里不停的蛙鸣声和蛐蛐声,到处都是寂静地,黑漆漆地,一把手电筒能照很远很远的地方。
爷爷奶奶住的是土屋,连屋里的地都是土。晚上很多蚊子在屋子里盘旋,仿佛在欢迎我们。奶奶说,平时屋里没蚊子。呵呵,夏天怎么会没蚊子呢?奶奶一个劲地往我们准备睡觉的屋里喷蚊子药,望着奶奶,我心里默默地说:“奶奶,别再喷了,再喷我们等会儿也和蚊子差不多,要晕倒了。”
奶奶特意给我们睡的床上换了一床厚棉絮。临睡前,奶奶专门拿来一个干净的床单叫我们换上。我说:“不要紧的,不用换。”奶奶急了,说:“我来换”。无奈,我只好扯下床单换上奶奶拿来的干净单子。望着铺好的床,我无助地望了望爱人:“就这样睡?”他点点头。顿时,我全身的热气仿佛都从头发根里冒出来了,三伏天睡棉絮,我真是头一回。没办法,睡吧。爷爷奶奶不也是这样过的吗?况且他们还不吹电扇!
一觉醒来,太阳又高高地挂在了东边,又是一个高温天气。
一大早,就听见鸡叫声。原来是爱人奉奶奶之命,大清早就在院子里抓鸡。奶奶总共养了三只鸡,平时的鸡蛋就靠这三只鸡生产。我说:“不要杀鸡,天热,没人吃的。”奶奶说:“杀了,这只鸡讨嫌,到处拉屎,又不下蛋,养着废粮食。”奶奶似乎说的挺有道理,我们知道是她想盛情款待我们而编造的一个幌子。
儿子这时也醒了,第一句话就说:“妈妈,我们回家吧!”爱人这时跑过去,赶紧哄他说:“祖祖才把鸡杀了,我们要吃了鸡才走啊。要不,这么热的天,祖祖两个人吃不完,放着就坏了。”儿子还算通情达理,说:“那吃完鸡下午就走吧!”
把鸡收拾干净到下锅做熟,奶奶在柴房呆了一个上午。奶奶不会用煤气,她用的是小柴火灶。柴灶散发的热气染红了她的脸,她脖子上搭一条湿毛巾,汗水出来就擦一下。我拿着扇子在旁边帮她扇风,她说:“不要你扇,快出去!”
望着汗珠直滴的奶奶,望着那锅黄澄澄的鸡,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室外三十九度的高温,她却守在不通风的柴房,坐在火苗舔噬的灶台边,精心炖煮着浓浓的亲情。午饭很丰盛,有鸡,有鱼,我们在风扇旁边挥汗如雨地吃。
第二天,儿子就和左邻右舍的孩子混熟了。黄昏时,他和小朋友们玩捉迷藏,一会儿跑到屋里,一会跑到外面菜园子里,他打着赤膊,穿一个裤衩,玩得很开心。等我们忙完了,再去看他时,才发现,裤衩已经全湿透,上面沾满了各种各样的颜色。脸已成了花猫,汗水和泥土已混合成了泥水,顺着脸顺着背流得到处都是泥水印。“就在这里玩,好不好?”他爸爸问,儿子说:“不行,明天天不亮就起床回。”
第三天早上,我们在三爷家吃过早饭,就准备上路了。临走时,奶奶塞给我一百元钱,说:“回来又是买风扇又是买蚊罩,我把钱给你们,不能叫你们出钱。”我拿着钱转身走进卧室,又在桌上放了几百元钱。行动不便的奶奶想把钱退还给我,我已走出了家门。
儿子雀跃地跑在我们前面,此时八十岁的爷爷奶奶一前一后走到了家门口的公路上,远远地目送着我们。半路,我回过头,看见狭窄的公路上站着两位老人。一位是爷爷,他拄着一根竹棍,弯腰站着;一位是腿有残疾的奶奶,她左手拄着拐仗,右手扶着一条板凳,悄悄地望着我们。他们一高一矮,在七月的骄阳下目送着孙子,孙媳和重孙……
我不忍再看这幅分别的场景图,此刻,泪水已在我的脸颊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