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 张建国

我们村支书有个女儿叫罗锦秀，长得那可叫漂亮。高高的个子，圆圆的脸。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对勾人魂魄的丹凤眼，只要圆溜溜的眼珠子轱辘辘一转，马上就能让人神魂颠倒不知东南西北。微微上翘的嘴唇永远带着微笑。

她不但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同学。在学校她是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由她主演的《逛新城》《送货路上》曾经在全地区中小学文艺调演中获得第三名的好成绩，她本人也被评为地区优秀演员。

她和我是同桌，也是好朋友。但她的警惕性却非常高。只要我的手挨到她的皮肤，她便狠狠的在我的胳膊上拧一下，我挨着她的那条胳膊经常被她拧得青一块紫一块。

马上就要毕业了，我觉得再不表白，就没机会了。只要回到农村，她那当支书的爹，还有她那母老虎一样的妈，是绝对不会让我这个穷小子接近她那宝贝女儿的。所以我决定在毕业前，一定要把她拿下。

那是一节历史课，我见她又白又嫩的手放在书本上，就忍不住地把我的手慢慢的挪过去。挨到她的手后，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我就大胆的把手掌按在了她的手背上。就在这时，我的胳膊就像被人割去了一块肉似的火辣辣的痛。我忍不住大叫一声。同学们的眼光齐刷刷的投了过来。历史老师也走了过来，当历史老师问我喊什么时，我无言以对。只好撒了句谎，说我的胳膊昨天让狗咬了。全班同学哄然大笑，历史老师嘲讽道：“你可真能忍，昨天胳膊让狗咬了，今天你才感觉到痛？”我只好再不敢吭声。老师也没有客气，用板察在我的头上敲出了几个大包。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对她轻举妄动了。

1971年的2月，我们高中毕业了。回家到家乡后我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整天东山日头背到西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由一个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年轻学生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地地道道的山里农民。而罗锦秀被安排进了公社的斗私批修宣传队。

我们没有交集，也不经常见面，可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一天晚上，我看见罗锦秀回了家。因此我就在她家的后墙窗户下，唱起了高中时她经常唱的那首《青松岭》电影插曲。尽管我唱的不仑不类，比驴叫好听不了多少，但罗锦秀还是把窗子打开了。看到她的笑脸，我立即有了勇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已经从窗子翻上了她的卧室窗台。

罗锦秀想推我下去，但我却把窗子关上了，罗锦秀没办法，只好小声的告诫我说话小声点，别让她妈听到了。

几个月不见我太激动了，一把就攥住了她的一只手，没想到罗锦秀又使出了她的杀手锏。这一次拧得还更狠，我刚想大声的叫喊，就被她的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好大一会她才松了手。并再次告诫我，不能动手动脚，否则她会下手更狠。我说什么再也不敢造次了。

罗锦秀给我谈了她们宣传队的好多有趣的事。并且还拿出了别人送她的零食让我尝，我一听是别人送的立即就警惕起来。罗锦秀像是故意气我，说出了好几个人的名字。这几个人我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他们都是公社的名人，非常有前途。看到我垂头丧气的样子，罗锦秀反而更开心，她笑着说：“你别不高兴，你的心思我知道，可是你说服不了我爸我妈，咱们也是白搭，总不能让我一辈子等着你？”

我想罗锦秀说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这样硬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可是我一时半会又想不出说服罗锦秀父母的的主意。只好提醒罗锦秀不要被糖衣炮弹打倒，防止上当受骗。罗锦秀笑了：“不死不活的等着你就不上当受骗，与别人正儿八经的谈情说爱就成了上当受骗了，你也太自私了。”

我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这时突然房门被推开了。罗锦秀的母亲拿着一根棍子走了进来：“好小子，半夜三更的，你跑到我们家来干什么来了？”说着举着棍子一棍子就打在了我的腰上，我吓得连解释都忘了，急忙就向外跑，被罗锦秀的母亲又一棍子打到了腿上。多亏罗锦秀拉住了她母亲，我才一瘸一跛的跑出了门。

我的背部和腿部钻心的痛，我刚想坐下休息一会，没想到罗锦秀的母亲挣脱了罗锦秀拉着的手又追了出来，我立即站起身又向前跑去。

罗锦秀母亲的嘴比刀子还锋利，她一边追还一边骂，并且给我安了一个小偷的名誉，惹得全村人跑出来看笑话。回到家里还被父母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两位老人骂我，懒哈蟆想吃天鹅肉，我妈还张罗着要给我介绍对象，被我给怼了回去。我这一次可是把人丢大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半年时间已经过去了。那天天气非常好，全队社员都在河边稻田里拔草。快到中午的时候，突然天空就漂来一片黑云，而且是越聚越厚，越聚越多，接着天边就亮起了一道红色的闪电。闪电过后就是一声巨雷，人们都抬头望着天空，只见西南方向白茫茫的一片。人们不禁惊叹道：“好大的雨啊！”还过我们干活的地方只是掉了零星几点雨后，就再无动静。人们照旧在秧田里拔草。

这时刚好支书路过这里，在秧田里拔草的锦秀妈就大声地喊道：“老田，锦秀说她今天要回家，你不去给她送把伞，没见刚才那大雨吗，那正是锦秀演出的石岩沟嘛。”支书看了看天说：“我就没拿伞。”锦秀妈怼了支书几句：“你没长腿，没拿伞不会回家取，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支书只好一声不吭的回家取伞去了。

四点多钟的时候，队里收了工。社员们都提着鞋子来到河边洗脚洗手。这时只见支书和锦秀也来到了河对面。二人脱掉鞋袜后就趟进了河里。本本离这里有半里路的地方有一架木桥，平时人们都从木桥上过河。可是今天支书和锦秀不想绕那么远，再说现在正是三伏天，趟水还凉快，于是二人就选择从这里趟水过河了。

突然不知是谁大声喊道：“快看，水头下来了！”大家抬头向上游看去，只见一道黄色的水墙从上游滚滚而来。大伙立即提着鞋子就给河堤上跑，有的人连鞋子也没来拉急拿连滚带爬的上了河堤。

而正在河中心的支书和儿女锦秀则被大水冲走了。锦秀妈见一眨眼的工夫，老伴和女儿都不见了当场就昏了过去。众人也是在河岸上捶胸顿足干着急没有办法。这么大的水，谁也不敢冒然下水。

人命关天，我急忙脱掉上身的衫子就向下游追去，我父亲和母亲急忙上前来拉我，被我一把甩开，二老连哭带喊：“建国，你可千万别下水——”

我那里管得了这些，向下游追一了会儿，见支书跌跌撞撞地从河里爬了上来，而锦秀却不见踪影。

我也顾不上去搀扶支书，只是一个劲的向下游追去。突然我发现前边有两块大石头，中间好像有个人影在水中不停的挣扎。我立即扑过去一把就攥住了那人的脚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被大水冲倒了。我身不由已的在水中不停翻滚，但我却始终攥着那人的脚踝不松手。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前边是一个深水区，河面比较窄，水虽然更深了，但却没有巨浪，我这才松开那人的脚踝，抓住了那人的一只手，当我把她拉到近前时，果然她就是锦秀。

这时锦秀也迅速地用另外一只手勾住了我的脖子。本来我想利用深水区游出去。现在看来也没有机会了，我们已经又漂到了大浪里。这里的河道有很多巨大的石头，高速流下的水被巨大的石头阻拦后一下子就扑起五六尺高的巨浪，人在巨浪中只能随波逐流，随着巨浪的大小，一会儿被冲上浪尖，一针儿又被埋进谷底。我挣扎着横过身夹住锦秀的腰，我怕她的头部撞到石头上受伤。只顾保护锦秀，没想到自己的头却撞到了石头上，我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还没等我的头浮出水面，膝盖却又撞上了石块，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突然我发现离我不远的两块石头之间有一棵带根的小柳树，我急忙一把抓住一根柳枝把身子靠了过去。在我的拉扯，下小柳树也失却了石头的阻拦，顺着河道中心漂向下游。

我让锦秀的一只胳膊也夹住小柳树，这样我们两人就不怕再撞上大石头了。

也不知漂了多长时间，突然水就平稳了许多。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处深潭。我立即来了精神，因为洛河边长大的人，不怕水深，只怕水急。深潭里的水深是深却平稳了许多，我立即丢掉小柳树向岸边游了过去。这次非常幸运，没费多大的力气，我们就爬上了深潭边的一块巨石。

这块巨石非常大，上面是一个斜坡，三面临水一面临山。虽然与山紧紧相连，但却无法攀上山去。因为与这块巨石相连的山是一处十多丈高的悬崖。我与锦秀只能坐在巨石上面等水回落。

天渐渐的黑了，对面的村庄已经变得蒙胧起来，锦秀像一只乖巧的小棉羊一样偎依在我的怀里。

我看着眼前这位自己心爱的女孩，心里充满了怜爱，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让她安详的趴在自己的膝盖上休息。过了好长时间锦秀才抬起头来：“建国，我爸他不知道么样了，他有咱们这么幸运吗？”

我突然记起了支书从水里爬出来的那一幕。于是我说：“你爸比咱们俩幸运得多，我还没下水时，他就爬上了岸。”

锦秀高兴地：“你说的是真的？”

我拍了拍锦秀的手：“这种事，我绝对是不敢乱说的，我亲眼看见的还会有假？”

锦秀把我的手拉在她地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天亮了，水也小了，我扶着锦秀从巨石上慢慢地走下来。我们准备凫水到河对岸去，这时突然河岸上来了一群人，他们沿着河岸一边走一边对河里看着。当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后，我大声的喊道：“我们在这儿——”

这群人立刻就跑了过来，他们把我和锦秀搀扶到了对岸，我看到了两个架子车上，分别有两张席，这是乡亲们准备裹我和锦秀尸体用的席子。

到了家，我才知道，两个家庭的四个老人都住了院。他们以为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一个老人能经受住这么沉重的打击？

我和锦秀赶到医院，四个老人都在同一间病房。当他们看到我和锦秀的身影后立即就从病床上扑下来把我们们紧紧地抱在怀里。

回家的第二天，支书就亲自来到我们家，他一边不停的道歉一边把锦秀的生辰八字交给我父亲。有了生辰八字也就是说表示已经订了婚。没花一分钱就把我日思夜想的姑娘搞到手了，真是缘份到了推都推不掉。

1971年的9月份，我和锦秀都被安排在了村小学。1974年我和锦秀结了婚。1977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我就考上了师专。进修两年后回到了我的母校任教。1981年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锦秀也顺利地考进了我们地区的民教班，她毕了后又回到了我们村小学任教。

我们婚后非常恩爱，非常默契。想着我们的爱情是用生命作赌注赢回来的，所以都特别珍惜。我们两人都在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为对方创造一个温馨舒适的家庭环境，因此也赢得了许多同志和朋友的赞扬。

爱一个人，就要不惜一切，如果没有那天我的大胆，也不会有我和锦秀的今天。有目标还要有勇气，缺一不可。要不，你只能是一个普普通通随波逐流没有一点激情浪花深山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