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画魂

月醒醒 2024-12-29 19:42:19

莱州人柳相涵,与父母寄居在叔婶家里,只因老家村子时常遭匪徒打劫,不敢回去。

柳相涵生得一副好容貌,白皙俊秀,宛若好女。若是换上一身女子的衣裙,外人都会当他是一个真正的美人。

在叔婶家寄居的日子久了,人家难免有怨言。

柳相涵的叔父柳元,平日喜欢听戏曲,也在勾栏里见过不少喜爱俊秀小生的达官贵人。

他有心要攀附这样的大人物,时不时就暗示自己长相俊美的侄儿去伺候那些贵人。柳相涵自然不愿,每每惹得柳元对他更为不满,好几次提出让他们一家三口搬出去住。

这天,柳元打扮得人模狗样,兴冲冲出门,一看就是要去见重要人物。

巧的是,柳相涵也在这当儿出门了。他今日乃是为拜见一位帮过他的朋友而来,那朋友约他到悦来酒楼见面。

柳相涵刚坐下,就见自己的亲叔父也进来了,跟在一位衣着华服的男子屁股后头上了楼上的包间。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柳相涵与朋友相谈正欢,楼上突然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预感到叔父陷入了困境,柳相涵急忙往楼上的包间奔赶。

循着声源,很快就锁定了最里头的一间房。

还不等他进去,门就被人从里面给打开了。出来一个满身血污的汉子,正是柳元。他正死死捂住自己的下体,脸上痛苦万分。

随后从屋里出来的,是方才那位穿着华贵的男子,看起来身价不低。听旁边的伙计说,是什么朱大少。

朱大少手里拿个剪子,剪子上面还有血迹,一看便知,与柳元身上的伤脱不了干系。

当着众人的面,朱大少嚷嚷道:“我朱家确实家大业大,但也从不干随意欺侮百姓的事儿。今日之事大家做个见证,是这姓柳的要谋杀我,我为了自保才用剪子捅他的。”

顿了顿,转过头怒视柳元,“我好心要提点你,你怎能如此恩将仇报!今日我心情好,暂且饶你一回,否则定要抓你见官去!”

众人听此,都眯眼朝柳元看去,眼里意味不明。

朱大少出手大方,身边培养了一群走狗。柳元早就眼馋那些走狗得到的赏赐,屁颠屁颠跟在朱大少身后好久,今日终于有了机会献媚,哪知发生这样的事。

当下,他急不可耐地为自己辩解,可在场无人信他,就连亲侄子柳相涵,看向他的目光中都抱有几分怀疑。家里人都知晓柳元什么性子,做出偷鸡摸狗的事也不奇怪。

柳相涵暗想:保不准是叔父想偷人家的什么宝贝,暴露后怕被责罚,才做出伤人的事来……真是愚昧得彻底!

闹剧结束后,朱大少“嘭”的一声关上门,众人也纷纷散去。

柳相涵叹口气,再怎么难堪也是自己的叔父,还得好生扶着他回家去。

过了几天,柳相涵到街上的彩云铺给婶婶取定做好的衣裳。这家衣铺的料子普通,胜在款式新颖,别具一格,就连很多大户人家的贵女都特地到这定做。

这天去时,前面已经排了两三个人。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和一个小厮打扮的小伙。

柳相涵正发愣间,突然感到自己被撞了一下。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白裙女子从面前走过。但只是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时间短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方才不仅是他,前头的妇人也被撞了,甚至险些被撞到一边的柱子上。

妇人蹙着眉正要开口,前面的小厮突然尖叫起来:“我的钱袋呢!哪个龟孙给爷偷了!识相的赶紧交出来!这是朱大少的东西,哪个不长眼的,不要命啦!”

一个打扮富丽的虚胖男子从里面走出来,方才他一直坐在里面等候小厮办事,此时听见叫声便坐不住了。

柳相涵睁眼一看:眼前的虚胖男子不是那天在酒楼为难叔父的朱大少吗?

朱大少拨开闲杂人走上前去:“瞎嚷嚷什么呢!叫你取件衣服那么多事!”

小厮怕他怕得快要跪到地上了:“大少爷,您……您交给我的钱袋不见了!我发誓,绝不是我故意弄丢的,是有人……有扒手,扒手就是,就是她!”

小厮的手指向那名穿布裙的妇人,妇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胡说八道什么呢,谁偷你钱袋了!我手都没挨到你!”

朱大少不理会她说的话,直接让人上去搜身。

在一阵妇人的尖叫下,一个金线织就的钱袋从她身上掉了出来,赫然就是朱大少丢的那只!

妇人见此,脸色白得像鬼,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我!不是,真的不是我!”

小厮生怕朱大少怪罪自己,咬死了说就是妇人偷的。

动静闹得挺大,路人都忍不住放慢脚步朝他们看去。

“咯咯咯……”一阵女子清灵的笑声传来。

柳相涵这回是真真切切看到了一个白裙女子站在前面。那女子笑了一会儿后,又施施然往朱大少那边走去,随后一瞬间如烟雾般消失在了原地。

柳相涵揉了揉眼睛,眼前没了白裙女子的踪影,但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人人都传朱大少好色,但方才那样一位美人靠近他身旁,他却是连个眼色都没给,像是没看见一般。

当下,朱大少也没打算将事情闹大,便没责怨那妇人什么,让小厮取了衣服就坐上马车回去了。

一回到家,朱大少立刻往自己的卧房赶,活像是里面有什么举世珍宝在等着他。

一进屋,他立刻将门关得死紧,也不许下人过来打扰他。

他把新衣服随手扔到边上,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卷,动作很轻,生怕一不小心揉坏了一个边角。

画上是一名白裙美少女。纵然朱大少见过无数美人,却也还未见过如此国色天香的。

他日夜对着画上的美人流口水,做梦都想一亲芳泽,但也只能是想想。

一年前,他偶然路过一个村庄,在一个渔夫家里看到了这幅画。当即爱上了画中的美人,此后日日夜夜将画卷带在身边,就连出门一小会儿也要带上。

身边的狗腿子知他喜爱这幅画,拍马屁说这幅画会给他日后带来好运。

好运没见着,倒是频频有烦心事出现。

就比如走在路上时不时被人踢一脚屁股,后面跟着的除了小厮就是走狗,但没人承认。再比如上回在酒楼里,他差点被一个汉子用剪子伤了命根子,还有今日被个妇人偷钱袋。

虽然都没发生什么巨大的灾祸,但也够让人烦心的了。

饶是如此,朱大少也从未想过这些事和这幅美人画卷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如既往沉迷于美色当中。

隔天,朱大少受邀去参加一个宴会,依旧带上了美人画卷。

柳相涵这天也来了这个宴会。

宴会的主人对酒精过敏,杯子里的都是茶水。

柳相涵无意间朝对方看去,发现之前见过的白裙女子正给主人杯子里倒酒。倒完酒,她便转身去了朱大少的位子里。和上次一样,瞬间就消失不见。

奇异的是,她倒酒时,旁边没有一个人阻止,大伙还在乐呵呵地说着话。

主人将要举杯畅饮时,嗅着味道不对,发现杯里的是酒水后,立时大怒,但下人们都不承认是他们倒的。

柳相涵知道,若是那宴会主人真将那杯酒喝下去,出了什么事,怕是他们这些人都跑不掉了。

现下便也对那白裙女子的任意妄为十分生气,保不准自己哪天也被她害了,便打算将她揪出来。

他注意到女子是消失在朱大少身边的,因而一整场宴会都在关注朱大少。趁着他喝醉,悄悄靠过去。

这时,朱大少起身离去,身后落下个画卷。画卷露出白裙一角,与那名女子所穿的一模一样。

“这位姐姐找我何事啊?”白裙女子突然出现在眼前,将柳相涵吓了一跳。

很快,他屏住心神,哪怕已经猜到对方不是凡人,也没有露出丝毫害怕的神情。

他清了清嗓子:“咳……不管你是谁,日后别再做这种损人之事了!”

女子一听见他的嗓音就泄了气:“怎么是个男子?亏我还打算与你做个姐妹……罢了!”说罢,转头就要回到画卷里。

柳相涵急得跟什么似的,死活拉着不让她离去。白裙女子觉着好笑,真就停下来看他。

旁边人瞧见柳相涵在跟空气对话,都当他是喝高了,并不觉得奇怪。

此时,柳相涵仍在竭力劝说女子,别做那些害人的事,还用“因果报应”的话试图让她清醒。

女子很是不屑:“因果报应?你也太天真了!再说了,那些人结局怎样,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柳相涵脸上显出怒气,“若是别人的性命因你而出了差错,也叫无干吗?”

这时,他突然想到上回酒楼里发生的事,“想必在酒楼的时候,我叔父也是因你而被冤枉的吧?”

女子点头承认,语气理直气壮:“是我又如何?又不是我用剪子弄伤的他!”

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争论得好不痛快。

不久,朱大少回来了,一回来就瞧见柳相涵在对着自己的宝贝画卷说话,他焦急地冲上去将人推开,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护在了怀里。

直至宴会结束,柳相涵也没能再接近朱大少。

没想到到了晚上,柳相涵将要关起门来睡觉时,突然闻到一股清香。

回过头来,正见白裙女子坐在他床上,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转。美人落泪,没有几个男子能够抵挡。

柳相涵已经知道对方是从画里出来的,见她如今在此露面,便四下找寻画卷的踪影。

“你还找什么呢?难道天姿国色的人儿站在你面前,你都不肯看一眼吗?”女子抚着泪说道。

柳相涵脸色不悦:“谁愿意靠近你呢?你只会带来灾祸和麻烦,不是吗?”

女子哭得更厉害了:“不,我原本不是这样的……呜呜……”

接着,她向柳相涵叙说了自己悲惨的过去。

原来,女子名唤碧蓉,是一个渔夫的养女。渔夫一家生活贫苦,度日维艰。

有一回,一个巫师来到村里,得知这个村子连年不是旱灾就是洪灾,断言是村里出了个妖女。不知他怎么发现了渔夫家的养女,一口咬定碧蓉就是带来灾祸的妖女。

渔夫为了村子的繁荣,也怕被村民们责难,大方将养女献祭出去。

碧蓉被活活烧死后,渔夫生怕她化作厉鬼回来报复,请求巫师将她的魂魄锁在一幅画卷里。

当时正好碰上朱大少路过,被对方瞧见了画上之人的美色。渔夫面上是当个顺水人情将画卷送了出去,实则是怕这附有养女冤魂的东西让自己做噩梦。

可怜碧蓉莫名其妙被献祭出去,惨死后还无法投生。她心里生了怨恨,时不时就要作恶,危害一些无辜之人。

柳相涵虽然同情她的遭遇,却也不认可她的做法:“我叔父他们与你无冤无仇,纵然你有天大的冤屈,也不该报复到无辜之人的头上啊!再者,冤冤相报何时了,这终归不是最好的一条路。”

碧蓉早已泣不成声:“可我也是无辜的……我的养父并没有放过我!”

柳相涵无奈:“你找上我,必定是希望我能帮你点什么吧!若是我能帮上忙的话,希望你日后别再作恶了。”

碧蓉微微低垂下头:“白天我就看出,你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也必定愿意帮我。若是你能将我从画卷中解脱出来,放我去投生,我来生必定记得回来报答你!”

柳相涵回说:“报答就不必了,只是别再危害无辜之人。”

接下来,碧蓉仔细将救自己脱困的法子说与他听。柳相涵听得认真,不知不觉天光大亮。

他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哪有什么女子的身影,原来方才都是梦境。

“是了,那女子被锁在了画里,无法逃脱,也只能通过托梦来告知我。”

他已经决定帮助碧蓉,就一定会做到,虽然这过程不太轻松。

当天,他乘马车赶到碧蓉的家乡,在她被烧死的位置往下深挖,果然挖出一条衣带,已经旧得看不出颜色了。想起碧蓉身上的白裙,他猜想这衣带兴许也是白色。

回到家后,他请了个手艺高超的木匠,按他画的女子模样,做了个小人。随后,用衣带紧紧包裹住木头小人,请得道高僧帮忙作法超度,最后到山上寻了个僻静地方挖坑埋了下去。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当晚,碧蓉再次托梦,她特来感激柳相涵,因她如今已从画卷里脱身,马上就要去投生了。

“若是您不嫌弃的话,下一世,我愿意终生侍奉您!”这是碧蓉的最后一句话。

柳相涵醒来后,发现旁边一个硬物。摸过来一看,是一幅画卷,打开一看,正是碧蓉的模样。不过与朱大少那幅画不同,这画上的碧蓉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身上穿着的是大红色的喜服,俨然一副新娘子的模样。

说来也奇怪,自打手里有了碧蓉的画后,柳相涵做什么都很顺畅,财运更是相当之好,时不时就能得到一笔天降之财。

也因此,他得以带着父母搬离叔父家,住进了新买的宅子里。

眼看柳相涵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父母都着急地要给他定下亲事。柳相涵却说自己已有了唯一的妻子,就在他房中。

这话要是让旁人听去了,只怕都会当他是疯子。

但柳相涵自己知道,他只是在遵守与碧蓉的约定而已。

柳家父母时常听见儿子在屋里自说自话,心里自是担忧,但柳相涵总说他是在与自己的妻子说话,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等到第三年的某个白天,柳母忽然走进儿子的屋里,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孩子,外头有个穿着喜服的姑娘,说是咱家的媳妇儿,你出来看看呐!”

柳相涵走出去,正见身着大红喜服的碧蓉,背着温暖的日光,娉娉婷婷向他走来。

他们终于相聚了!

许多年后,柳相涵和妻子在一个平凡的清晨去世。家人进去看时,却未发现他们二人的身体,反倒是床上放着一幅绝美的画卷——一对夫妻互相依偎着坐在山上,携手欣赏日出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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