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茅村,这个平日里宁静祥和的小村庄,今日却热闹非凡。
村口老槐树下,村民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脸上满是兴奋与期待。
“听说了吗?王为安王大厨要回来了!”
一个年轻后生扯着嗓子喊道,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那可是给皇宫贵族烧饭的御厨啊,咱村可算出了个大人物!” 一位老者捋着胡须,满脸骄傲地回应道。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在议论着这位即将归来的传奇人物。
王为安,这个名字在西茅村可谓是如雷贯耳。
二十多年前,他不过是临时拉去充数的军营伙夫,谁能想到,命运的齿轮会悄然转动,将他带入了皇宫的大门,成为了专为公主服务的御厨。
这些年,关于他的传闻在村子里从未间断,有人说他厨艺了得,能把普通的食材变成人间美味;也有人说他在宫里享尽了荣华富贵,见识了无数的奇珍异宝。
如今,他告老还乡,村民们怎能不激动?
夕阳的余晖洒在村口的小路上,一个身影缓缓走来。他身着朴素的衣衫,步伐略显蹒跚。
“是王大厨!”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村民们立刻围了上去,将他团团围住。
“王大厨,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这些年在宫里过得咋样啊?”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热情的问候声此起彼伏。
王为安微笑着一一回应,脸上满是对乡亲们的亲切与感激。
在众人的簇拥下,王为安回到了家中。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有村民迫不及待地提出:“王大厨,您在宫里做了那么多年御厨,能不能让我们也尝尝您的手艺啊?”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大家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宫里的美味。”
王为安盛情难却,只好答应道:“好,那就挑个日子,我给大家做一桌好菜。”
众人听了,欢呼雀跃。
消息传开,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兴奋之中,大家满心期待着这场难得的 “御膳” 盛宴,好奇着宫廷美食究竟是何种滋味。
终于,到了约定办宴席的日子。王为安家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早早地来到了这里,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的笑容,仿佛即将迎来一场盛大的节日庆典。
大家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对这场宴席的期待也越来越高。
“不愧是御厨啊,这架势就是不一样!”
“是啊,今天可有口福了,能尝到宫里的美味。”
"听说这道'金鳞跃龙门',当年公主连鱼骨都要吮干净!"
"快看那刀工,萝卜雕的牡丹能透光哩!"
八仙桌摆开时,夕阳正染红檐角的铜铃。
“开席喽!”随着村长吆喝,桌上摆开翡翠白菜、金丝雀舌、玉带缠腰——全是公主最爱点的菜式。
村民们纷纷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起菜放入口中,却在入口瞬间僵住。
李铁匠“噗”地吐出块肉:“咸得齁死人!”
赵寡妇捂着嘴直咳嗽:“这汤比刷锅水还涩!”
王为安扶着灶台,耳边嗡嗡作响。
他分明记得公主吃这道“雪霞羹”时,曾说尝到了初雪的清甜。可此刻满院此起彼伏的干呕声,像把钝刀在剐他的心。
“这哪是羹汤,分明是黄连水!” 一个村民皱着眉头,将口中的菜吐了出来。
“我的这道菜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啊,就跟吃白水煮菜似的。” 又有人喊道。
一时间,抱怨声此起彼伏,众人纷纷将口中的菜吐掉,桌上一片狼藉。
“怎么会这样?这些可都是我在宫里的拿手好菜啊,公主和小王爷们都赞不绝口,怎么到了乡亲们这里就……”
王为安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失落,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眼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他努力回忆着在宫里做菜的每一个细节,可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差错啊。
村民们的反应越来越激烈,有的直接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这就是御厨的手艺?猪都不吃!还不如回去吃我家婆娘做的饭呢!” 一个村民气呼呼地说道。
“宫里的贵人难道就爱吃这些?他们的口味也太奇怪了吧!” 另一个村民也跟着吐槽。
这场原本备受期待的宴席,就这样以一种尴尬的方式结束了,只留下王为安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家里的小孙子扯他衣角:"爷爷,他们为什么都吐了?"
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灭了。
……
过了几天,小孙子嘟囔着想要一把弓箭。
于是,王为安手持拐杖,摸索着向山林走去。
山林中,树木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
王为安凭借着多年的记忆,艰难地寻找着合适的木材。于一般人来说简单轻松的事,于他却是困难重重。
半天过后,他满意地摸摸砍下的木条,准备下山。
突然,一阵微弱的 “唧唧” 声传入耳中,声音中带着痛苦和挣扎。
王为安心中一紧,他意识到可能有小动物被困住了。
于是立即顺着声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去。
“唧唧……” 声音越来越清晰,王为安终于找到了源头。
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之时,脚下突然一空,掉进了一个陷阱里。陷阱很深,四周光滑,王为安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爬不出去。
他呼喊着救命,声音在山林中回荡,但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就在王为安感到绝望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王老伯吗?”
原来是村里的一个年轻后生路过。
王为安连忙呼救,后生迅速找来绳子,将王为安拉了上来。
“王老伯,您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山里来了?太危险了!” 后生很是担忧。
王为安刚从坑里出来,来不及喘口气,赶忙对后生说:“小伙子先别说这些,快帮我救救那只小动物,它被捕兽夹夹住了。”
后生顺着他的话照做,将小动物救了出来。
看着王为安佝偻的身影,后生忍不住感慨道:“王老伯,您可真是个好人。不过您以后可得小心点,您这眼睛……唉,真不知您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没错,人人盛赞的王大厨其实是一位盲人。
当下,王为安笑了笑,没有说话。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看不见,所以才更能体会到生命的珍贵吧。
向后生道过谢后,他便带着砍好的木条下了山。
小孙子见到他回来,兴奋地跑过来,拉着他的手说:“爷爷,您可算回来了,我是不是马上就有弓箭玩了?”
王为安笑着点头:“爷爷这就给你做,啊!”
屋里,王为安的儿子听了,快步出来:“爹,您也别太惯着孩子了,昨儿刚上街买的那几样小玩意儿都够他玩好久的了。您眼睛看不见,砍砍削削的伤了自个咋办?”
王为安摸摸孩子的头,满脸疼爱:“那怎么能一样啊,这是我这个当爷爷的一点心意。”
儿子见劝不动,摇摇头回屋去了。
王为安心里却是有些发苦:离了宫后,人人都当他只是个做不了事的瞎子,就连自己也越发感到自己不中用了……
眼看马上要到晌午,王为安撸起袖子,准备给家人烧午饭。
他刚要进屋,就被小孙子拦住。
“爷爷,阿娘在烧饭,您陪我玩吧!”
王为安侧耳倾听,果然听到灶台那边传来声响。
他心里有些堵,仍旧陪着小孙子回到院子里。
儿媳准备好饭菜后,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王为安机械地端起碗喝汤。
“哎,爹,那个烫,慢点儿啊!”儿媳有些着急地提醒。
“不碍事的,我是舌头失灵,又不是感觉不到温度,自个晓得嘞。”王为安憨笑着。
是的,作为一个御厨,他不但眼睛看不见,且舌头还尝不出任何味道。
这也是父老乡亲们最为佩服他的地方。健全之人都难以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且在宫里一待就是二十多年,从未犯过错处,深得公主盛赞,真是奇人!
其实,自打那天的宴席过后,王为安便想了许多事情。
他时常忆起在宫里的点点滴滴,想起公主每次品尝他做的菜时,都会赞不绝口,还会赏赐他许多珍贵的礼物。
原以为那是对他厨艺的认可,直到这些天才想明白。
“公主是一直在顾及我的感受啊,才故意说我的菜好吃。”
其实,这一切早有端倪,只是公主善心,不让他知道罢了。
比如,宫里除了公主和她的孩子们,其他的贵人似乎都很少吃他做的菜。每次他做的饭菜才端上去不久,下人很快又将其撤走。
再比如有一次,王为安无意中听到两个宫女的谈话。
一个宫女说:“这样的猪食,也就公主吃得下去,真是难为公主了。”
另一个宫女连忙制止她:“你小声点,要是被公主听到了,可有你好受的。公主这么做,肯定有她的原因。”
王为安当时还以为宫女是心生嫉妒才这么说,如今看来,她们说的全是实话啊。
他又想起返乡前,公主问他日后有什么打算。
他提出想开一间饭馆时,公主的脸色都变了,劝他享享清福,这把年纪就别再操劳了,为此还增加了赏赐。
当时他以为公主是关心他,现在想来,公主是知道他做的菜并不好吃,不想让他被人嘲笑。
原以为自己凭借精湛的厨艺赢得了公主的喜爱和尊重,没想到这一切可能都是一场善意的谎言。
那高高在上的公主又凭什么为自己一个平民做到这份上?
王为安不禁回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
那时战火连天,公主出逃时中了敌人的毒。王为安当时并不知晓其身份,只是偶然遇见,却为了救她,跑遍整个山谷寻找解毒的草药。
他不知哪些草药有用,哪些有毒,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试。就这样,他尝遍了山谷里的草药,终于找到了一种能解毒的。
然而,当他把草药拿给公主时,自己却因中毒过深,失去了味觉。
公主服下草药后,毒很快解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满脸伤痕的伙夫,心中满是感激。
她问王为安:“你为何要救我?”
王为安憨厚地笑了笑,说:“人命关天,能救就救。”
公主被他的善良深深打动,一直铭记心底。
战乱平息后,公主派人带他脱离艰苦的军营,入宫安排进了御膳房,专为自己一人做膳食。
在一众御厨里,王为安的活计是最轻松的,但拿的赏钱却是最丰厚的。
“公主殿下最是知情达意的。”王为安在心底喃喃。
她深知对一个伙夫来说,失去味觉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为了补偿,她为王为安铺路多年,给了他一家无尽的赏赐。
其实王为安不知道的是,公主这么做,岂止是为了报恩和弥补,更多的是对他那颗善心的钦佩与敬重……
王为安到今日终于接受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厨艺是个谎言这个事实,他心中虽有失落,但更多的是对公主的感激,感激她这么多年的照顾与维护。
“爷爷,您在想什么呢?” 小孙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中拿着王为安为他做的弓箭。
王为安笑着摸了摸小孙子的头:“爷爷在想,以后要多陪陪你,和你们一起过平凡的日子。”
从那以后,王为安彻底放下了过去作为御厨的荣耀与包袱。他时常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着孙子在院子里嬉笑玩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简单而又美好。他闭上双眼,感受着微风的轻抚,心中充满了平静与满足。在这一刻,他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与命运和解,也与这个世界和解。
八年后,王为安去世了。
公主收到消息,派出自己的贴身侍女传信。信上是公主的亲笔,其中有这么一句话:
“王为安,你半生无味,却以无味之身,烹出了人间至味。本宫赏你,非为报恩,实为敬你之心。你虽无味,却让本宫尝到了世间最真的滋味。”
村民们这才明白王为安做了多年御厨的真相,对他的钦佩之情也越发深厚。
大伙为他立了一块碑,碑上刻着“无味御厨”四个字。
人们都说,王为安的菜虽无味,但他的人生却充满了滋味。他的故事,也成了西茅村代代相传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