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64岁,没存款,也没退休金,还好有个老屋能遮风挡雨。原本,我也有个幸福的家庭,只怪我不懂珍惜,又是出轨,又是家暴,活生生地拆了这个家。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10年前的场景,那时,我喝多了酒,醉醺醺地拽着妻子打,儿子前来阻止,却被我用酒瓶砸破了脑袋,儿子血流如注,我也醒酒了。
自那天后,儿子便带着妻子搬了出去,不出七天便收到了喊我去离婚的消息。我虽然后悔,却也无法挽回,只能遂了他们意,还他们自由。
儿子拉黑了我的一切联系方式,连同前妻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听亲戚讲,儿子去了北方,打算在那边长期生活。
原以为等段时间,儿子就消气了,谁知这一等就是10年,到今天我都64岁了,儿子还是杳无音信。
02我没有依靠,便把希望寄托在侄子身上,我给他钱花,说好听的话,不止一次提醒,“大伯以后就靠你养老了。”侄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您就放心吧。”
话说得漂亮,我也以为他靠得住,直到有一天我因为胃痛下不了床,给侄子打电话,他却轻飘飘地说出一句:“我还要送孩子去上学,哪有时间管你。”那时,我真的很疑惑,他缺钱我送他钱,他跟媳妇吵架我说和,时不时地还送他小礼物,怎么会这么绝情呢。
因为胃痛,我蜷缩在沙发上扭曲着,承受痛苦的同时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旁人靠不住。不管我对他多么好,不管我们的关系多么融洽,摧毁这亲密关系,有时只需简单一句话。
我又想起了儿子,后悔从前的所作所为,如果儿子还在我身边,他一定不会这样袖手旁观,可惜我已伤了他的心,往后恐怕不会有交集了。
03最近,胃痛的次数愈发频繁,我却从未去过医院,单纯觉得没必要,小病不需要吃药,大病又没钱治,去了也白去。
正是因为一拖再拖,我的胃痛愈发严重,到后面已经动弹不得了。我给侄子打电话,一连拨了几个都是无人接听,没法子,我只能求助于邻居,终于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问我家属,我扭过头去不愿回答,邻居像讲笑话似的说:“他是有个儿子,都快10年不联系了,当初自己做错了事,怨不得别人。”
医生叹口气说:“这些我们不管,你的病太严重了,需要家属来签字,马上把他喊回来。”邻居热心地问我要电话,我强忍着疼痛说出一串数字,拨出去,却是空号。我只能把亲戚的电话说了出来,指望着能通过亲戚联系到儿子。
04我在医院昏睡了一段时间,半睡半醒间,眼睛却始终盯着门口,希望能瞧见儿子的身影,可等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始终不见儿子的身影。忽然,进来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我以为是儿子,他却拎着工具箱走向一台仪器,我失望地扭过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转过头,却发现一个男人坐在我身边,瞧见脑袋上有个疤,便知道是儿子。
我挣扎着坐起来,他并没有伸手来扶,只是在一旁坐着,眼睛或看天花板,或看窗外,就是不看我。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儿子没有袖手旁观,而是给我递来纸巾。
我喘气喘了好久,才算平静下来,儿子扶我躺下,我们俩相顾无言,仍是一句都没说。沉默了好久,终于还是开口问他:“你的母亲最近好吗?”
儿子冷冷地回答;“她前几年走了,人没了。”我叹了口气,埋怨似的说:“那你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去看看她。”
儿子并未回答我,而且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给放回了兜里。他来了这么久,除了刚进来的那一刻,往后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好像刻意回避着什么。
05他当然要回避。曾几何时,我是他最恐怖的梦魇,心情不好或喝多了酒,毫无缘由便是一顿打骂。
他对我有一种天然的恐惧,这种恐惧不仅来源于父亲的压迫,还有暴力的阴影。人都是会报复的,哪怕父子也一样,当初我怎么对他,他或许也会怎么对我,想到这些,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可我也不完全是个坏人,当年在儿子生病的时候,我彻夜守在他身边,在他被其他的孩子欺负时,我第一个站出来帮他讨说法。
这实在是很矛盾的事情,恩情与仇恨同时存在,既是父子,当然是恩人,或许也是仇人,所有的一切堆积在一起,使得我们都没了主意。
只有他头上,好大一块疤,缺了块头发,被灯光一照,疤痕显得透亮,亮得我刺眼,也不敢瞧他的脸。
06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这几年挺好的吧。”我苦笑着说:“也就那样。”随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儿子确实是坐在我病床前,可我们的心,却仿佛隔着十万八千里,我试着去牵儿子手,他并没有躲避。
我曾寄希望于侄子,但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如今我时日无多,想把东西留给儿子,也算是借着这个机会,向他道歉吧。
等了许久,我才鼓起勇气,缓缓地开口:“我那个房子的证,就在卧室的柜子里,还有一些零钱,到时候你拿去用吧。”儿子的眼眶湿润了,却立刻扭头去看天花板。我以为他被感动了,便继续说:“这么多年了,我也对不起你,这些钱你拿去用吧。”儿子还是没说话。
07我有点生气了,又拿出了当父亲的派头,教训说:“你说话呀,到底要不要这个钱。”儿子望着窗外,小声地嘟囔一句,“嗯”。我继续追问:“别说嗯,明明白白地回答我。”儿子又说了句,“嗯”。我再也忍不住了,当即怒斥:“你这个嗯到底是啥意思?”儿子还是回复了我一个“嗯”。
儿子连着回答了我三个“嗯”,随后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再回答,可他的脸,分明惨白着,可他的眼眶,分明湿润着。
旁边床的病友劝了一句:“人家知道了,你就别问了。”我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可这一次,儿子没有再递上纸巾。
医生喊了我的名字,儿子应了一声走了出去,他起身时,分明抹了一下眼泪,看见这一幕,我彻底明白了。
儿子还是没有原谅我,哪怕到这最后一刻也不肯原谅我。可我是父亲,他是儿子,天下无不是父母,他天生就无法跟我对抗,所以才不断地回复“嗯”,不断用这种消极的方式对抗。
当年,他带着母亲悄无声息地消失是抵抗,现在只回复几个“嗯”还是对抗,虽然我快不行了,可我们的关系并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
08其实,对他来说,我留下的房产,并不是最后的礼物,而是临别的惩罚。这些年来,他对我的恨早已是根深蒂固,索性用不再联系的方式惩罚我,他也确实做到了。
可一旦他接受了我的留下的东西,接受了我的好,当年他对我的所有惩罚,将会立刻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我这最后10年的孤苦无依,将让他后半生活在无尽的愧疚中,每每照镜子瞧见头上的疤,每每想起跟我的点滴,都会痛恨当初的自己。
他回复的那三个“嗯”,说明他不愿有这种愧疚,他更愿意永远恨着我,就像他头上的那块疤永远存在一样。
我躺在床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决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我想好了,要把自己那价值90万的房子,以他的名义,全都捐出去。
这样,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没再接受我的东西,我也没有再为他做什么,等我走后,他也不会太伤心。
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