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景中二年,寄欲取平原君为夫人,景帝怒,下寄吏,有罪,夺侯”——郦寄妄图娶平原君做老婆,汉景帝为此大发雷霆,将郦寄交给司法官吏审问治罪,并剥夺了爵位。“孝景中二年”为公元前148年。
平原君是王皇后的生母臧儿夫人,也就是汉景帝的丈母娘。
而郦寄,字况,为西汉开国功臣曲周侯郦商之子。
汉景帝为何对一段“黄昏恋”大发雷霆呢?
因为郦寄人品不行,背负着卖友的恶名。汉景帝岂能允许这样子的人当现成的老丈人?更何况,郦寄“黄昏恋”目的不纯,并非为了爱情,不过是攀附权贵罢了。
关于郦寄出卖朋友事发前180年。当时,吕太后驾崩,诸吕欲谋作乱,周勃、陈平等大臣劫持郦商,要挟郦寄骗取吕禄的军权,从而平定了诸吕叛乱。
从历史上来看,郦寄卖友是为救父,而且说到底对平叛诸吕也算有功。然而,郦寄卖友被无限放大,救父立功却被忽略,以至于蒙受了两千多年的恶名……
01郦商年老退出政坛“商事孝惠、高后时,商病,不治”——郦商在孝惠帝、吕太后当政期间,因生病而“不治”。此处“不治”并非郦商生病无可救药了,而是不能处理政务,不能参与政事了。
郦商,在《高祖功臣侯榜》排名第6位,仅次于刘邦的妹夫樊哙。可见,刘邦认为郦商在建汉中功绩甚大,所以毫无犹豫地封赏。然而,在刘邦死后,郦商“生病不治”。那么,郦商之病是明哲保身,还是确实身体染恙,其中微妙值得怀疑。
“及高后崩,大臣欲诛诸吕”——当吕太后驾崩后,大臣们意欲诛杀专权的吕氏一族。
司马迁又继续暗示了大臣们反抗诸吕,纯属被逼无奈。“赵王禄、梁王产各将兵居南北军,列侯群臣莫自坚其命”——吕禄、吕产分别掌控了京城卫戍部队南北军,王侯大臣没人能够自保性命。这意味着吕氏擅权,众大臣人人自危。
“大臣欲诛”——大臣们谋划诛杀诸吕。结合上文推断,郦商肯定不在“大臣欲诛”之列,其一生病不参与政事,其二后来被绑架要挟郦寄。而谋划的主要人员为周勃、陈平,当然还包括病休在家的陆贾。
陆贾“名为有口辩士”——以巧舌善辩出名的读书人,吕太后“欲王诸吕”,陆贾“自主不能争之”,所以“病免家居”。然后,陆贾“游汉廷公卿间,名声藉甚”——奔走交游于朝廷官员之间,并非以游乐闻名遐迩,而是为诛诸吕出谋划策。
02郦寄吕禄玩出友情当时汉朝形势十分尴尬。
“勃为太尉,不得入军门。陈平为丞相,不得任事”——周勃名义上是太尉(即汉军总司令),但是却不能踏入军营;陈平号称是丞相却不能参与政事。“吕禄以赵王为汉上将军,吕产以吕王为汉相国,秉汉权”,简而言之军权、政权均由吕氏把揽,也就是说太尉周勃、丞相陈平虚有其名。
所以,吕太后驾崩,刘邦之孙朱虚侯刘章便第一时间通知齐哀王刘襄向西发兵,意欲里应外合诛灭诸吕,从而拥立刘襄登基为帝。刘襄率兵向西进军,却被大将军灌婴阻挡在荥阳。
“吕禄为将军,军于北军,太尉勃不能入北军”——吕禄是大将军,统率北军,而周勃虽是太尉却不能进入北军军营。太尉周勃根本无法对军队发号施令。没有军队指挥权,诛杀诸吕的谋划就不能付诸实施,平叛诸吕只能是空想。
“绛侯乃与丞相平谋,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寄往绐说吕禄”——于是周勃与陈平商量,派人劫持郦商,以要挟其子郦寄去欺骗吕禄。
为何要挟郦寄呢?
在《吕后本纪》中,“曲周侯郦商老病,其子寄与吕禄善”——郦商年老生病,在家休养。司马迁突然笔锋一转,其子郦寄与吕禄交好!
司马迁紧接着又介绍了吕禄与郦寄的交好:“吕禄信郦寄,时与出游猎”——吕禄非常信任郦寄,经常一起结伴出游、打猎。吕禄对郦寄的信任,仅仅是结伴打猎游玩,并无其他。
03夺军权郦寄欺吕禄在政治上,站队就是立场。
司马迁交代郦寄交好吕禄,与“郦商老病”有何关系?
如果郦商“老病”为中立,那么郦寄交好吕禄则明显倾向于吕氏。郦寄交好吕禄,当友情和孝义面临选择时,郦寄又果断放弃了友情。可见,郦寄善于政治投机,交好吕禄带有很强的功利性。
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诸侯皆以为宜。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赵王印,不急之国守藩,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足下何不归将印,以兵属太尉?请梁王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史记·吕后本纪》
以上是郦寄欺骗吕禄所说,可以从三个层面理解:
第一,刘邦吕后共同打天下,刘氏封王九人,吕氏封王三人,这是大臣讨论并已通报天下,诸侯没有反对意见。
第二,太后去世,皇帝年少,赵王不在封国遵守藩国本分,而仍留任上将军,带兵留驻京师,必然会引起怀疑。为何不归还将印,移交兵权呢?
第三,同时请吕产归还相国印信,并与大臣结盟,前往封国。如此齐兵必撤,大臣们安心,您可以稳坐诸侯王,这才是万世的利益啊。
“吕禄信,然其计,欲归相印,以兵属太尉。”吕禄莫非是政治低能儿?听信了郦寄“忽悠”,竟准备交出军权,剩下的只有任人宰割了。
04告诫当作耳旁风“七月中,高后病甚,乃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军北军;吕王产居南军”——吕太后于“高后八年(前180年)”八月驾崩。七月中旬,吕太后任命吕禄、吕产统率南北军。
南北军为京师卫戍部队,吕太后希望吕氏凭此掌控京师长安,控制住大汉“心脏”,就可以主导一切!
所以,吕太后特别强调:“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毋为人所制”。告诫吕禄、吕产,刘邦与大臣们约定“非刘氏称王,天下共击之”,大臣们对吕氏封王心理不平衡。所以,要牢牢掌握南北军守卫住皇宫,甚至可以不发丧,避免大臣们发动兵变。
然而,吕禄政治上太弱智,过于轻信他人,还把消息通报给吕氏商讨。
“使人报吕产及诸吕老人,或以为便,或以为不便,计犹豫未有所决”——吕禄派人通报吕产及吕氏族中老人,此计有利与否各持己见,犹豫不决。可见,吕氏族人见识同样浅薄!包括吕产亦是如此。
当然,有一人除外。
“媭大怒,曰:‘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矣’”——吕媭得知吕禄所为,大怒道:“身为将军而放弃军权,吕氏马上死无葬身之处了!”“用悉出珠玉宝器散堂下,曰:‘毋为他人守也’”——吕媭发火之后,拿出自己的金银财宝扔到堂下任人拿取,“不必替别人守着了”。
司马迁对诸吕并未留下太多记录,包括吕太后的两个哥哥,而对吕媭记录反映了吕媭头脑清晰,预判精准。
也许是吕氏媭的告诫,让吕禄暂未交还帅印。
05再骗吕禄移交军权“八月庚申旦,平阳侯窋行御史大夫事,见相国产计事”——平阳侯曹窋代理御史大夫职务,与吕产商讨政事。“郎中令贾寿使从齐来”——郎中令贾寿从齐国出使回来,“因数产曰:‘王不早之国,今虽欲行,尚可得邪’”——批评吕产返回封国不早做准备,现在并非很好的时机。
“具以灌婴与齐楚合纵,欲诛诸吕告产,乃趣产急入宫”——贾寿详细告诉吕产,灌婴与齐楚联合准备诛杀诸吕,并催促吕产赶紧入宫拥兵自卫,控制皇帝以发号施令。这意味着齐哀王刘襄已派兵西进,而大将军灌婴也驻扎到荥阳。
贾寿与吕产的谋划被曹窋(曹参之子)听到了。“平阳侯颇闻其语,乃驰告丞相、太尉。”“太尉欲入北军,不得入”——周勃本想闯进北军夺军权,却仍不得进入。恰巧襄平侯纪通负责掌管符节,于是假传诏命让周勃进入了北军。
太尉复令郦寄与典客刘揭先说吕禄曰:“帝使太尉守北军,欲足下之国,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史记·吕后本纪》
周勃再次令郦寄和典客刘揭先行劝说吕禄:“皇帝指派太尉代行北军指挥职务,要您前去封国。立即交出将印,告辞赴国!否则,大难临头!”
这意味着周勃也不确定吕禄能否移交军权,所以再次派郦寄诱骗。
“吕禄以为郦况不欺己,遂解印属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吕禄认为郦寄不会欺骗自己,于把军印交给刘揭,兵权移交给周勃。
06郦况卖交历史评说“太尉行至,将军吕禄亦已解上将印去,太尉遂将北军”——周勃来到大营,吕禄已归还将军印离开了,周勃掌控了北军。
成语“郦况卖交”的由来大概如此。郦寄因此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天下称郦况卖交也”。
其实,无论是《吕后本纪》,还是《樊哙郦商列传》,司马迁明确郦寄“绐”(欺骗)吕禄为周勃、陈平所逼,不择手段的主谋未是太尉周勃、丞相陈平,最终背锅的却是郦寄。
所以,班固曾替郦寄说公道话,认为郦寄并非为私利而出卖朋友。“孝文时,天下以郦寄为卖友。夫卖友者,谓见利而忘义也。若寄父为功臣而以执劫;虽摧吕禄以安社稷,谊存君亲,可也。”
班固之意明确,郦寄为救父而出卖吕禄,还安定了国家,又顾全了君臣、父子的伦理大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从班固所说中推测,郦寄卖友好像与汉文帝主导舆论贬低有关。到了宋朝,有人为郦寄翻案,认为他具有贤者之孝,并写诗称颂:直以劫父故,蒙他卖友名。闲将诛吕论,非勃亦非平。
而今换个角度看“郦况卖交”:其一,郦寄交好吕禄,究竟是不是政治投机呢?若能得知其真实原因,或许“卖交”污名另当别论了。
其二,司马迁详细记录郦寄欺骗吕禄的故事,或许隐藏着更深的意图。吕禄轻信郦寄说明诸吕缺乏政治头脑,但凡吕禄、吕产有其姑的水平,汉朝可能真的改姓了。
结束语:郦寄“名垂历史”得益于其父郦商。平定了诸吕叛乱,当年郦商死去了,郦寄接任曲周侯。在郦商传记后,司马迁又讲述了两个小故事。
孝景前三年(即前154年),七国之乱,“上以寄为将军,围赵城,十月不能下”——汉景帝任命郦寄为将军前去围攻赵国都城,十个月未能攻克。
如此,郦寄被定性为只懂行猎游乐的纨绔。数倍于敌人,围城十个月竟然没有攻克!“得俞侯栾布自平齐来,乃下赵城,灭赵”——栾布平定了齐国之后,赶来支援才攻下了赵城。
司马迁虽未直白地评价“郦寄草包”,但事实在前不得不如此界定。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概吕禄与郦寄同属一丘之貉。当然,对于围城“十月”@七品草民 也曾怀疑,周亚夫三个月平定吴楚叛乱,郦寄怎么可能打了十个月呢?
其次,郦寄想要娶平原君,汉景帝看透了郦寄这是政治投机,所以投入大狱并剥夺了爵位。
一段黑历史定性人品。
如此,“郦况卖友”的恶名算是牢牢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