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史记】大姑的命儿:她是爷爷赌钱输出去的,一生未回娘家

论文史谈哲思 2023-09-28 11:14:04

人的命运,就如同蒲公英的种子,风吹到哪里,就到哪里生根发芽了。我的父亲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如今,他们都不在了,也是命运的风把他们吹向了四面八方。

辽西的牦牛河边(正值雨季)

先说我的大姑,听说她是爷爷赌钱输出去的。听说(听谁说的,忘了)爷爷喜欢赌钱,和邻村的郭家是赌友。

当时,玩的是推牌九,经过连续几年的没日没夜的鏖战,爷爷渐渐输得一干二净,若干晌的土地、若干间的房子,一亩一亩的,一间一间的,输给了别人。他不肯收手,继续赌钱。

也是输红了眼,最后,就把十三四岁的正当出嫁年纪的大姑给押上了。那时候结婚早,大姑娘十三、四岁就出门子(嫁人)了。

结果,毫无悬念,爷爷又赌输了。

第二天,郭家就来了花轿,把大姑抬走了。

大姑的娘家,是在辽西的牦牛河边,她的最终的落脚地,是在1000多公里之外的内蒙古的一个草原上的小山村。

辽西老家的门前。当年,大姑的花轿一定经过这里,奔向千里之外

您有疑惑,那时候的赌瘾就这么大吗?

是的,爷爷怎样赌,我没见过。但父亲的赌瘾,我是亲眼所见。

小时候的冬天,往往是这样一种场景。晚上要睡觉了,父亲仍然在外边推牌九、看纸牌,还没回来。每人一个被窝,但炕头上的父亲的被子,母亲总是铺好,然后又用力卷起来,小孩子也来帮忙,卷得越紧越好。

母亲说,这样卷起来,你爹今晚就不会输钱了。

所以,爷爷的赌瘾大到能赌女儿的地步?我觉得是有可能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还有一例可证明:那时,家里还有一个二爷爷(爷爷之弟),终生未婚,瘸腿。那条瘸腿,就是太爷爷给打的。

原因无它,二爷爷从小也是赌,太爷爷气极,一镐头把抡过去,一条腿应声而断。

这个胡同,大姑一定走过。

辽西的冬天,天冷,天也黑得早,男人们猫冬的娱乐,就是赌。赌得昏天黑地,分不清白天黑夜。

赌瘾大到何种地步,我再举一例,你就可知是如何的登峰造极了。

据说,有一年进了腊月门,家里好不容易杀了一头“肥”猪,那时候的猪长得慢,养了一年,才长到八九十斤。快过年了,就把猪杀了,收拾好,一头猪一劈两半。

中午请吃杀猪菜,已经吃了一小半了。另一半猪肉就挂在院子里,冬天是天然的冰箱啊。

东屋的炕上,中午吃完了杀猪菜,爷爷组织的赌局就迫不及待地开局了。

奶奶到西屋睡觉之前,还叮嘱爷爷:“你们听着外边动静点,别让人偷了猪肉去!”

爷爷说:“你要不放心,你就干脆拿屋里来。”

奶奶就把那一大扇子猪肉拿进东屋,放在地上的木凳子上。

东屋的炕上,就是爷爷组织的赌局。离那扇子猪肉的距离,不过三四米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第二天天亮,众人赌瘾过完了,准备散场,爷爷发现,猪肉不见了。

人和猪肉处在同一个屋里,那扇子猪肉竟然被偷了。

你想想,众人赌博时,是何等的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小时候,每逢过年的时候,年三十到初五,母亲允许我们暂时玩牌,这副清代的黄铜牌九,我也很快学会了。

辽西 牦牛河畔的小山村

爷爷最终,还是赌钱累死的。

母亲说,那一年,过了大年初二,一大早,爷爷就出去打牌了,之后就一直没回家。

到了正月初六,快中午了,爷爷从外边回来了。

那天,正好是二姑的公公来拜年,坐在炕头上。

爷爷说:“亲家啊,你自己坐着吧。我先去睡一会,这四天四爷没合眼啊!”

爷爷一头栽倒在炕梢,再也没起来,不几天,就去世了。

回过头来再说,那赌钱,为啥要押上女儿呢?

在辽西,流行“赌债也是债”,赌债必还,如果实在还不起的话,输家就要被“砸杏核”了。

“砸杏核”就是豁上命了,输家自愿以命相抵。就是到牦牛河边,输家把脑袋枕在一块大石头上,让赢家一镐头砸下去……

回到开头,爷爷把大姑赌输了。大姑就嫁进了郭家。

后来,二姑、老姑也都出门子(嫁人)了,出嫁之时,选择的夫家,都是又富又豪。

若干年过去了,三个姑姑家,却就数大姑家过得最好。而大姑是爷爷赌钱输出去的。

爷爷赌了一辈子钱,把几辈子积攒的家产输光了,把自己累死了,没成想,坏事变成了好事。土改的时候,划成分,父亲那时候,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理所当然,划成“贫农”了。而那些赢了爷爷土地的人,划成了“地主”,地主的下场那个惨啊。“地主”家的男主人被拖死,怎么拖的?双手反绑,拴在马尾巴上,在秋后收割的高粱茬子地里跟着马儿跑,人怎么能跑过马呢?最后,就是“拖”了;“地主”家的女主人,则用细麻绳绑住大拇指,吊在房梁上……

等我能记事的时候,大约在七十年代末,临过年的时候,家里忽然就来了远方的亲戚。

后来得知,那是大表姐、大表姐夫代表大姑来探亲的。

我从没见过父亲掉眼泪,那一刻,父亲泪眼婆娑。

那天,家里正在做豆腐,满满的一大锅豆汁。

大家都进屋了,争着和大表姐、大表姐夫说话,忘记了外屋地的锅里正在煮的豆汁,豆汁不知不觉烧开了,豆汁沸了,溢出了锅,流了一地,白花花的。

今天想来,也由不得父亲不哭。父亲小时候,经常说他是“十亩地的高梁,独一棵”,因为,那时,爷爷奶奶在同一年先后去世。大伯父当兵走了,很快成了烈士。二姑、老姑都出了门子。加上我们的姓氏,在当地十分罕见,没遇到过第二家。

所以,辽西的牦牛河边,就只剩下父亲一个人了。后来,母亲14岁进门来,先后生了6个孩子,又都全部夭折。所以,等大哥再出生的时候,母亲生怕再被谁“夺”了去,整整一个月,她坐在炕头上,抱着大哥,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整整看了一个多月,才敢放下。

后来,就有了二哥、三哥和我。

这次,大表姐、大表姐夫忽然来到,远方的大姑有了消息,父亲喜笑颜开了。

住了一夜,大表姐、大表姐夫要走了,要到县城坐火车回去。

离别时,看到父亲落泪,孩子们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

也不知道为啥子哭。

别的全忘了,只记得,当天晚上,招待客人最好的吃食,就是大黄米面做的粘饼子,沾了大表姐、大表姐夫的光,终于可以敞开肚子吃粘饼子了。

香,那是真香!

后果自然很严重,吃完粘饼子喝凉水,窜稀啊,拉了好几天的肚子。

但那时的我却发现,大表姐、大表姐夫吃得很少、很少,心想,他们是城里人,好东西吃够了吧,也许是不忍心多吃,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大姑于九十年代中期去世。我们哥四个从没见过她。

大姑自从出嫁,一生都没有回过娘家,或是因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或是对出生之地怀有深深的“怨恨”,不得而知。

大姑在那很远很远的草原上的小山村,生活了一辈子,育有四男三女。

她的后代子孙兴旺,个个事业有成。大表姐夫是火车站站长,当年也只有他,几次来看望父亲(是不是坐火车免费啊)。

大姑一生,没照过相,也就没有留下一张照片。但我有老姑的照片,把老姑的照片发给大姑家的小表姐看,小表姐说:“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如此说来,那大姑肯定是一个利利索索的人,因为老姑一辈子就利利索索的,衣服永远整洁干净,家里无论春夏秋冬都收拾得一尘不染。

这也从小表姐家里的照片得到证明。从照片上看,小表姐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大冬天里的家里也是鲜花盛开,一片生机盎然。

都说女大随母,小表姐热爱生活,大姑也是一辈子活得很好很开心吧。虽然,她是爷爷赌钱输出去的。

老家的房子。大姑也许住过这个房子。但她肯定出生在这里。

我想去一趟千里之外的那个小山村,给大姑上上坟,让她在天堂也能感受到来自娘家侄子的温暖。

我已经收到了小表姐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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