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长是官吗？是又不是！
在处级（县团级）单位，科长职位需要通过组织程序来提拔；在厅级（地师级）以上的单位，没有科长职位的设置，起步就是科级。毕竟，县处级单位是大多数，所以，在体制内当上科长才算是开始当领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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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中的两位科长分别处在上世纪90年代和本世纪20年代，这是两个不同的时代。
上世纪90年代还处在改革开放的初期，机关工作的运行还带有浓厚的计划经济色彩，最显著的特点就是盖公章、发文件，企业就是跑公章、拿文件，行政效能时有空耗。
本世纪20年代已是向伟大复兴迈进了，机关工作的运行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过度劳累和躺平摆烂的现象比比皆是。
本篇想通过两位科长的讲述，折射出两个不同时代的差别。
本篇（上）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科长的讲述，我们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一位科长的“红头文件情结”
我是一位科长，在处级单位的某部门担任科长。我每天的工作忙忙碌碌，但最多的就是发红头文件。
体制内的人都清楚红头文件是怎么起草发文的，体制外的人可能就不那么清楚了，我还是简单地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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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先由需要发布文件内容的部门起草初稿，该部门负责人审核后再送交分管副局长或局长审签，再交给印发部门按规范格式成文印发。
每个单位的规定有所不同，我们单位是部门报送主管副局长签发即可，一些重要的涉及人、财、物的文件，需要局长亲自签发。有些单位则是盖公章的文件一律由局长签发。
你要问局长、副局长每个文件都要由他们签发的话，他们怎么可能对各个部门的业务都熟悉呢？尤其是一把手局长，全局的所有业务他不可能都熟悉。
其实，文件起草形成初稿后，重点把关的是部门负责人，到领导这就基本上是个走过场了。当然遇到重要的文件，局领导是要仔细审核的。
所以，我知道作为科长责任重大，一定要把好红头文件的质量关。因为红头文件可是号令四方的，文件一发下去，要么闻风而动，要么令行禁止，要么轰轰烈烈，要么清清静静，要么狂喜兴奋，要么沮丧悲愤。一旦出现差池，都有可能造成不良影响。
我刚当上科长那会儿，每天都被文山会海弄得晕头转向，红头文件更是把我弄得眼花缭乱，一度情绪非常烦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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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管副局长把我狠狠地训里一通：“你知道红头文件是什么吗？是机关里办事的依据。现在说的依法办事，依规办事，按制度执行，那都是机关里出了红头文件才行。没有红头文件，机关工作没法运行，社会运转也会卡壳。”
副局长越说越气：“在机关里什么最管用，那就是红头文件啊。别看就是一张纸，一印出去到社会上，那可是要管一大片的。你要烦这个，我看你这个科长也别当了！”
副局长的话让我噤若寒蝉，我只得硬着头皮每天把红头文件“伺候”好，不敢有半点懈怠。
久而久之，我慢慢适应了每天和红头文件打交道的工作，并且发现这红头文件的确不一般。最令我心动的就是靠红头文件能够增收，这可是最实惠的。
我所在的部门负责管理违章罚款事宜，我发现这里面猫腻太多了。按上级规定，罚没收入可以按比例提取奖金作为奖励发放，罚得越多，提取的奖金就越多。
我在想，起草罚款红头文件的权力就在我们部门，要是不充分利用起来，岂不是太傻了。有道是：到嘴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于是，我就在起草罚款的红头文件上，开动脑筋增加罚没收入。起草文件时，我把想象力发挥到极致，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把罚款项目由10个增加到100个，罚款标准也相应的提高了几倍。
文件经局领导签字后就印发下去了，很快局里的收入大幅增加，我们部门是创收单位，在全局干部职工增收的基础上，我们每年还多收入5万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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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慨不已，这一纸文件看上去不起眼，其威力却非比寻常。我们只需在文件上动动手脚，就可以轻轻松松多发奖金。这文件太可爱了，这感觉太爽了。
尝到了甜头，我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次，我的同学找到我帮忙。他在一家乡镇企业的酒厂当推销员，想让我帮忙推销一下他们厂的白酒。
同学说：“你在机关工作，见多识广，给同学一点面子帮帮忙吧。”
我思忖着我们的工作和这也不沾边啊，于是我没吭声。
同学继续说道：“你们管的单位多，管的事也宽，给下面打声招呼不就行了。再说也不会让你白干，你推销一瓶就有提成，推销的多提成也多。咋样？”
听了同学的话，我怦然心动：提成，这不是送到嘴边的肥肉嘛。
我立即向分管副局长做了汇报，建议出个红头文件发到乡镇和企业去，下面100多个单位不愁推销不出去。领导直夸我的点子好，同意按我的意见办。
于是，我起草了《关于支持乡镇酒厂倡导公务活动使用某某白酒的通知》，文件要求各乡镇和企业积极购买白酒，支持乡镇酒厂的发展，为我市创造更多利税。
文件对各乡镇和企业下达了购买白酒的任务，完成有奖励，完不成在年终业绩考核中扣分。
还是红头文件的作用大，加上又是奖励又有考核，文件发下去后，我同学推销的白酒没多久就销售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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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赞叹：“想不到你一个科长，竟有这么大神通，我们厂年销售目标就让你出个红头文件给完成了。”
随后，同学的厂长携同学一起来局里感谢局领导和我，并摆了酒席大宴局领导和我。
这以后我对红头文件更上心了，干脆把部门所有起草文件的活都承包了，这可是有好处的呀，再说别人起草我还不放心呢。
文件的起草牵扯到大大小小、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一句话，一组数据，一个标点符号都要仔细校对，那是一根头发分八瓣——细的很。
我发现我有很大的主导权，往左边偏一点，左边受益一大片，往右边挪一挪，右边好处一大堆。你想多发补助，你想晋升提级，你想调动工作，你想外出考察，你想请假休假，你报销医药费，等等，都得有文件作为依据，从某种意义上讲，文件就是资源，文件就是利益，文件就是金钱。
这些年一直在嚷嚷行政体制改革，要简化程序，要改变红头文件满天飞的现象。我看改来改去再怎么改也改不掉红头文件，在机关离开了红头文件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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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机关工作了二十多年，对起草和印发红头文件是情愫很深，心得很多。我喜欢红头文件，如果有一个星期没有发文件，我会感到心里空落落的，浑身不自在。会想方设法找借口发红头文件，都有点上瘾的感觉。
所以，在我管的部门，大事发文件，小事也发文件。三天发一小文件，五天发一大文件，不发文件我手痒，发了文件我心安；发大文件能挣钱，发小文件能安邦。比如，我们部门七个人三间办公室，拖地擦桌子打开水谁都不会主动去干，经常是一个星期卫生都没人打扫。
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我就跟大家说：“咱定一个轮值制度，听清楚了轮流值班制度，轮到谁谁负责搞卫生打开水。发个红头文件，谁都得照着红头文件执行，谁不执行扣谁的奖金。”
于是，我就印发了《关于卫生责任轮班制度的决定》，把所有人也包括我自己排班轮值，每天谁负责打扫卫生谁负责打开水都明确，当值人员不在的可以顶班也可以轮换，总之不能缺班无人负责。
文件下发后，大家都认真执行，再没出现卫生无人管、开水无人打的情况发生了。你看，红头文件多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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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头文件发多了，工作量也不小。既然有工作量，何不统计一下发文数量，明明白白的把印发红头文件的工作作为政绩总结总结，也不枉我一年到头做了这么印发红头文件的工作。
于是，每到年终总结年度工作的时候，我会把全年印发红头文件的如数家珍的展现一下，说我们印发了某某红头文件，创收多少，增效多少，起到了什么重要的作用等等。
局领导看了，称赞我们工作做得扎实，红头文件就是最好的证明。号召全体干部职工向我学习。学习我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学习我事业心和责任感强的工作劲头。
局领导还要我在全局大会上介绍工作经验，我说我只不过做了一些我该做的事，尽到了我应尽的责任，不值得大家这么抬举和厚爱。领导和同事有夸赞我谦虚，我其实心里清楚，我的思想觉悟没那么高，我对红头文件感兴趣的真实原因是什么，但我不能随便说出去。
我“辛辛苦苦地”发红头文件，红头文件也带给我好处多多。一是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二是多次得到晋升工资的奖励。
有朋友来请教我这方面好的工作经验，我告诉他们：“在机关工作，最要紧的是要善于发红头文件，多发红头文件。老话说得好：干什么吆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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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们有些疑惑的表情，我接着说：“工厂要想兴旺发达，就得要生产出更多的产品。机关就是发红头文件的工厂，我的格言是发文就是工作，发文就是机遇，发文就是魄力，发文就是业绩。你在这个岗位上，发文最能体现你的工作价值。”
朋友们回单位纷纷效仿，紧锣密鼓地发红头文件，发文数量和工作业绩大幅攀升。结果呢，他们纷纷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接着升职的升职，涨工资的涨工资，好生欢喜。
好了就说这些吧，这可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你要正确理解我说的这些，可别想歪啦。
以上内容是一位上世纪九十年代机关单位的一位科长的自白，本篇以反讽的方式呈现，不构成对现实的映射，请在阅读时辩证看待。
有聊有感：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家尚处于新老体制转型期，旧的框架未完全突破，新的秩序也未能全新确立，会出现文中不规范使用红头文件的情形，乱收费、乱罚款等现象比比皆是。请阅读时加以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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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纪实根据退休干部聊谈记录整理成篇，仅为各位提供有空一起聊时的谈资和对过往的追忆。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