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人淡如菊，不争不抢。

府里下人克扣炭火，她自持清高，不肯与父亲开口，我只能偷偷向父亲索要。

公主来府挑选入宫伴读，她教导我嫡庶有别，不可与嫡姐争抢，于是嫡姐靠着我写的文章得了公主赏识。

嫡姐成了太子良娣，使了些卑劣手段害太子妃的孩子胎死腹中，她却逼迫我替嫡姐认下罪责，眼睁睁看着我被乱棍打死。

丢脸挨骂的事都是我做的，她却落个孤傲坚韧的好名声。

重活一世。

府里下人克扣炭火？我直接卷铺盖投奔祖母。

公主选伴读？我直接毛遂自荐。

逼迫我替嫡姐认罪？不好意思您死了这条心吧！

1

“清儿，这些炭火恐怕支撑不过明天了，若再不来人送炭火，咱们恐怕就要冻死了。”

我娘围着棉被坐在火盆前，冻得缩成一团。

地上一个破旧得看不出颜色的火盆里零星燃烧着一些碎炭，散发出微弱的暖意。

呼啸的寒风顺着门窗的缝隙灌进来，吹得我一个激灵，我才意识到，我重生了。

前世我在母亲身边长大，她时刻教导我嫡庶有别，要处处忍让，不可与嫡姐争抢。

府里下人克扣炭火，冬日里我俩冻得睡不着觉，她却顶着她书香门第的清高不肯和父亲说。

嫡姐嫁了太子成了良娣，使了些卑劣手段害太子妃的孩子胎死腹中，她却逼迫我替嫡姐认下罪责，眼睁睁看着我被乱棍打死。

最后，父亲因着对我的愧疚，对她恩宠常青，而我的亲娘却连我收回来的尸骨都懒得看一眼。

以前若是她说一句冷，我定会偷偷去向父亲或祖母求来炭火，哪怕事后会被她责骂我不知礼数。

她自持书香门第的傲骨和清高，丢脸挨骂的事都推着我去做，她却落个孤傲坚韧的好名声。

但现在，我不会去求了！

“娘，您若觉得冷，就去求求爹爹吧。”

我抬眼看她，说出的话在风中打了两个转，带着疏离的寒意。

她闻言，愣了一下，而后突然怒骂道：“荒唐！我爹乃是秀才出身，我出生自书香门第，自幼受教，怎可为这点小事放下尊严求人！”

我听着这话，心中冷笑，外祖父当年的秀才可是她答应入府为妾换来的。

“既然娘不愿求爹爹，那就忍忍吧，眼见就打春了，天暖了就好了。”

说着，我抖了抖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来，“女儿今日还未向祖母问安，就先告退了。”

她见我离开，松了口气。

她以为我定会像从前那般舍不得她挨冻，偷偷去求父亲，然后带着炭火回来。她再端起架子训斥责罚我一番，让所有人认为，这都是我自作主张，她还是那么清高。

可惜，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2

我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径直朝着祖母的院子去了.

刚进门，祖母身边的老嬷嬷便迎了上来，“二小姐，您来了，老奴这就去通报老妇人！”

前世因为我一直温顺守礼，祖母是很疼我的，但因为母亲一直教导我嫡庶有别，不可与嫡姐争抢祖母的宠爱，所以祖母每每提出给我吃食，衣服或者想将我养在身边的时候，母亲都是不准我答应的。

正因为她一直灌输我，庶出就应该默默无闻，成为嫡出的陪衬，所以我没去过学堂，没读过书识过字，更加没学过中馈管家之道，最后碌碌无为，懦弱平庸，一辈子被拴在了她身边。

没过多久，祖母被下人搀扶着从内院走出来，见了我，嘴角笑骂道：

“这是哪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

“祖母！”我笑着走过去揽住老太太的胳膊，“孙女怎么敢忘了您呢，只是母亲一直不准我来，我也没办法嘛。”

祖母闻言，目光暗了暗，说：“那清儿在祖母这里住下可好，以后你天天陪祖母说话。”

“好啊！”我爽快地点头应下。

祖母和一旁伺候的嬷嬷都愣住了，前世那么多年，祖母每每提出要我来她院子里住，我总是以母亲孤单为由拒绝了。

“好好好！”老太太反应过来后笑了起来，“快，快去把西边那间房收拾出来，天冷，屋子里火盆，棉被都准备好，别把我的乖孙冻着。”

3

我望着祖母，说了一堆俏皮话哄她开心，屋子里暖意融融。

转眼间就到了晚膳，桌上的菜也全都是我喜欢吃的，用完膳后我正打算给祖母读话本子，门口却走来了一个侍女。

“老夫人，沈姨娘说二小姐还未用膳，她在院外等着接二小姐回去。”

“你回去告诉她，清儿在我这里用过了，晚间也不回去歇了，如果她想见，就自己来。”

祖母说完，拉着我便回了她的东屋。

我听着侍女的话，心下了然，看来我迟迟没回去，她是等急了。

不多时，屋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母亲被下人引着进了屋，弯腰跪在了祖母面前。

“母亲宠爱清儿，妾自然欢喜，只是清儿在妾身边惯了，怕离不开妾。”

话毕，屋里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瞥向我，沈茹朝着我伸出手，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清儿，快过来 ，跟娘回去，不要叨扰你祖母。”

我顺势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笑着说：“娘，您放心吧，女儿在祖母这里很好，吃得饱穿得暖，您不用担心我，我还想多陪陪祖母。”

沈茹闻言，笑容僵在了脸上，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愣了半晌，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于是挤出一个笑容，缓缓站起了身，“既如此，那妾就告退了。”

这一路她走的极慢，像是等着我回心转意，但我直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也没有出声。

第二日，祖母让我回去收拾衣服，正式搬到她院子里住。

我穿着厚厚的袄子回到了母亲的听云楼，此刻她正和昨天一样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火盆里的炭火比昨日更少了。

她看见我踏进屋子里，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清儿，你回来了！”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走，落到我手中的包袱上，眼底涌出欣喜，却又立马掩盖住，装模作样地坐直了身体骂道：“给我跪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沈家的孩子要有骨气，谁准你去向祖母求炭火的？！”

“母亲，你说什么呢？”

我佯装不懂，打开手里的空包袱，“女儿时刻记得您的教诲不可伸手朝父亲和祖母要东西，所以女儿什么也没带回来。”

她脸上的表情寸寸裂开，肉眼可见的失望，最后又生硬的换上一副欣慰的的表情说道：“不愧是我的女儿，没有给娘丢脸。”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顺着她的话，“放心吧娘，女儿一直记得您的话，一刻也不敢忘。”

她冻得指尖发白，哈了口气故作惆怅的说：“冬日严寒，我倒是不要紧，只是委屈你了，若是你父亲知道，是绝不会让你挨冻的。”

她刻意带上了父亲，是为了暗示我主动去求父亲要炭火。

我自然充耳不闻假装听不懂，“母亲放心，我今晚歇在祖母院里，不会冷的。”

她闻言，脸色一僵，差点维持不住笑容，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可我还在这呢。”

“那娘，不然您去求父亲试试？”我一脸无辜的看着她，旋即又猛的摇摇头，“不对，不可以，娘说过，咱们沈家的女儿要有文人的气节，我竟然差点忘了。”

4

她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想来已经是气到不行了，随后冷下脸来，训斥道:“你今夜不可去祖母那，你姐姐贵为嫡女都不曾歇在祖母那，你一庶女怎可恬不知耻赖在那里，乱了嫡庶尊卑，你姐姐可以与祖母亲近，但你不可以。”

我眯了眯眸，眸光黯沉，她这是想拉着我跟她一起挨饿受冻，等我受不了了我自己便会去求父亲，她便能沾点光。

我刚想回话，下一秒，屋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祖母身边贴身伺候的嬷嬷朝我行礼：“二小姐，老夫人让你收拾东西快些回去，她老人家想你了。”

沈茹看见来人，不敢怠慢，连忙下床行礼，然后握住了我的肩，语气温和，“多谢母亲好意，只是清儿想陪着我，便不去了。”

嬷嬷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将目光落在我身上，“这话您说了不算，得小姐亲口说出来才算。”

听见这话，沈茹又一脸慈爱的看着我，嗓音轻柔“清儿，快给嬷嬷说，你想陪着娘，之后都不去叨扰祖母了。”

我闻言，看着她，挑了挑眉，语气有些为难，“母亲，你时常叫我懂尊卑，祖母是家里的主人，妾乃是奴才，你说我是听主人的还是听奴才的啊？”

我这番话一落，她那一张脸瞬间是黑如煤炭。

她僵硬的扯了下唇角，“自然是.....是听祖母的。”

“那女儿去收拾东西了!”我说完拿起包袱便走了出去。

我回了祖母那，前世沈茹不让我学的琴棋书画、四书五经，祖母都一应派人教给了我。

前世她不肯教我，只说这是嫡女才学的东西，我一个庶女，不能抢嫡女的风头。

这辈子，我不仅要学，还要学好！

5

听闻一直清雅至极的沈茹，今日早上难得去给父亲请了安。

一身素雅，把父亲看的心痒痒，当下便说今晚去她房里，这可把大夫人气的不行。

其实父亲喜欢的，就是她清冷孤傲的样子，所以她就算想见父亲，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否则便不像她了。

我本也不在意，只是没想到她竟会让人传我去陪她。

我才刚一进去，她便热情的迎了过来:“我的好女儿，母亲这些日子可想你了，你可算来了。”

“母…”我还没说出口，外面就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父亲。

元承博走了进来，目光扫向了我，语气虽平静却威严，半响才出声道:“听你母亲说，你想我了。”

“我？”我回头看向沈茹，却见沈茹戳了戳我，眼神示意我点头。

随后沈茹便缓缓弯腰，不卑不亢的行礼:“妾见过老爷，老爷一路辛苦，定是饿了吧，妾去厨房看看。”

她才走到一半，手就被元承博拉住，眼神有着疼惜和喜欢，“你总是这样，对我避之不及，我才一来你便就要走吗？”

“今日也非我要见你，若非清儿，妾是不会来见老爷的。”沈茹这话不冷不热，带着疏离之意。

元承博看她这样，嘴角不自主的噙起了一抹笑，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就喜欢你这样，不慕世俗，不阿权贵，也不为我折腰，你跟他们都不一样，如高岭之花让我望尘莫及。”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他们两个开始肆无忌惮的秀起了恩爱。

我终于是忍不住了，起身朝元承博行礼，“父亲刚才所言何意，我在祖母那待的好好的，今日是母亲突然叫我才过来，我不曾说过想见您。”

沈茹正在替元承博斟茶，听见这话，手下意识的一抖，神色紧张的看向我，眼中的慌张难以掩盖，就差直接叫我住嘴了。

元承博转头，有些怀疑的看向沈茹:“这是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