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家米芾自诩楚人后裔略说

丽旭聊文化 2023-05-03 00:15:00

北宋书法家米芾,本名黻,后改为芾,字元章。襄阳人,自称“襄阳米芾”,自号“襄阳漫士”、“鹿门居士”、“襄阳野老”等,人称“米襄阳”。其实,他的祖籍并非襄阳,只是父辈移居到了襄阳,他美好的少年时代,在襄阳度过。襄阳古属楚地,拥有丰厚的楚文化积淀;加之两汉三国晋唐,历史文化资源受用无穷,素有“人文荟萃之地”的美称。米芾在这里结交了学识渊博的魏泰,爱上了书法,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他又自称是楚国芈氏之后裔,尝自署名“芈黻”。因鬻熊受封于楚(在今襄阳南漳县境),故又自号“鬻熊后人”。又因楚为祝融之后,祝融乃火正之官,为火神,故又自号“火正后人”。其实,米芾不可能是楚国的后裔。

据典籍所载,米姓出现于唐五代之后。“汉代王符的《志氏姓》没有米姓,汉末应劭的《姓氏篇》佚文所辑近五百个姓氏中也没有米姓:更早的柳氏《万姓录》、《世本图》更不可能有米姓。唐代的姓谱著作极多,其中许敬宗的《姓氏谱》和柳冲的《大唐姓氏族系录》分别多达二百卷,其中都没有米姓。”米芾的五世祖米信,族属奚族。奚,本东胡族。原居辽水上游,柳城西北。汉时为匈奴所破,保乌丸山,因称乌桓。宋初,其族属尚多在塞外。《宋史·米信传》载:“时信族属多在塞外,会其兄子全,自朔州奋身来归。召见,俾乘传诣代州。伺间迎致。其亲属发劲卒护送之,既而全宿留踰年。边境斥候严竟不能致。信慷慨叹曰:‘吾闻忠孝不两立,方思以身殉国,安能复顾亲戚哉?’北望号恸,戒子侄勿复言。”可见,北宋初期奚族人是不能随意进入中原的。

但米芾却自称是楚国芈氏之后裔,尝自书一帖云:“芾夕名连姓合之。楚姓米,芈是古字,屈下笔乃芾字。”署名“芈黻”或“楚国米黻”,自号“鬻熊后人”、“火正后人”。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对楚国书法艺术的热爱和崇拜,米芾的书法深得楚文化的精髓。是楚国的书法艺术成就了他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崇高地位!米芾所著《书史》开篇有曰:“如楚钟刻字,则端逸,远高秦篆,咸可冠方今法书之首。”这是他对楚国书法艺术的最高评价!

楚人的书法别具特色。自西周晚期至春秋战国时期,楚国流传下来的铜器铭文,令书法家景仰。如楚公嫁钟、楚夜雨雷钟上的铭文,书法专家评为“字体奇肆,于此见荆楚雄风”,“奇古雄深”,“文字雄奇,不类齐鲁,可觇荆南霸气矣”。再如,春秋中期的王子午鼎和王孙诰钟铭文。其书法特点被专家评为“圆劲激越,诡异飞动”。这种雄奇、飞动、诡异的特点,正体现了楚人性格特征。刘玉堂先生说:“楚人的形象思维,有自由、浪漫、狂放以至怪诞的传统。凡所表露,必有特殊的魅力,书体也是如此。”楚国的书法,在先秦堪称南方书法的表率。其风格、特点与北方书法判然有别。楚书有不拘陈规的创新精神。米芾的狂放、怪异,不正是有意效法楚人吗?他的书法风格和特点,显而易见与楚国书法风格、特点是一脉相承的。

第一,米芾反对“奴书”,正是楚人“追新逐奇”创新精神的反映。

《宝晋英光集》卷八《杂著》:“所以古人书,各各不同。若一一相似,则奴书也。”米芾具有“临摹乱真”的天赋。他在《书史》中说:“余少临《争座位帖》一本,不复记所在,后二十年,宝文云:‘大豪郭氏分内一房欲此帖,至折八百千,众乃许。’取视之,缝有‘元章戏笔’字印,中间笔气甚有如余书者,面喻之,乃云:‘家世收久,不以公言为然’。”由“谢景温尹京”推知,米芾临摹颜真卿《争座位帖》时,年十六岁。

米芾在《书史》中还记了一件事:“余临大令法帖一卷,在常州士人家。不知何人取作废帖,装背以与沈括。一日,林希会章惇、张询及余于甘露寺净名斋。各出书画,至此帖。余大惊曰:‘此芾书也。’沈勃然曰:‘某家所收久矣,岂是君书?’芾笑曰:‘岂有变主不得认物耶?’”连大学者沈括也把米芾临摹当成了真迹,米芾对此并没有沾沾自喜。因为这正是他所称作的“奴书”,是“废帖”。

米芾追求的是“不蹈袭前人轨辙”。他曾经在苏轼面前夸耀说,自己的《山林集》多于《眉阳集》,而且不蹈袭古人一句。蔡肇在《米元章墓志》中也说:“刻意文词,不剽袭前人语。径奇蹈险,要必己出,以崖绝魁垒为工。”程俱《题米元章墓》也说:“其为文辞与立言命物,皆自我作,不蹈袭前人一言。”岳珂在《宝晋英光集序》中说:“芾之诗文,语无蹈袭,出风烟之上,觉其词翰,同有凌云之气。”这里所论虽然是诗词文章,于书画创作之理绝不相悖!

第二,米芾握笔别具一格,正是体现了楚文化不拘成规的精神。

蔡絛《铁围山丛谈》云:“米元章有书名,其投笔能尽管城子,五指撮之,势翩翩若飞,结字殊飘逸而少法度。其得意处大似李北海,间能合者,时窃小王风味也。”米芾说:“学书谓贵用翰,谓把笔轻,自然手心虚。振迅天真,出于意外。”

传统的执笔讲究握笔当紧。据说王献之幼时学书,其父从后掣笔不得。后人垂范,以为把笔越紧越好。米芾说:“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米芾的“把笔轻”,“手心虚”,打破了传统谬说。

米芾主张“悬腕”,“先写壁作字,必悬手以锋抵壁,久之必自得趣也。”而传统则“以腕著纸”,其恶果是“笔端有指力而无臂力”。

第三,米芾运笔独特,体现了楚人那种形象思维,自由、浪漫、狂放以至怪诞的传统。

米芾主张“得笔”,所谓筋骨皮肉脂泽风神皆全。犹一佳士也。他说:“笔笔不同,‘三’字三画,异形作意,重轻不同,出于天真,自然神异。”又说:“书非以使毫。使毫,行墨而已。其浑然天成,如篿丝是也。故得笔则虽细为髭发,亦圆。不得,虽簏如椽,亦徧。”

《海岳名言》记载了米芾与徽宗皇帝的一段对话:“上问:本朝以书名士者,凡数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

从以上对话,我们可以看出蔡襄执笔过紧,故言勒字;沈辽始学沈传师,晚年讳之,自云学王子敬。病其似传师也,故出私意新之,遂不如寻常人。黄庭坚从蜗牛爬墙那里得到启发,写字纡徐,故云描字;苏轼写字,肘不离案,写出来的字有指力而无臂力,故云画字。米芾的刷字则讲究一个快字。如苏轼所评曰“风樯阵马,沉著痛快”。黄庭坚所评曰“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一个“刷”字,蕴含的正是“自由、浪漫、狂放”精神!

让我们再来看看这位楚狂人的临书狂态吧:一次宋徽宗召米芾书大屏,只见他反系袍袖,跳跃便捷,落笔如云,龙蛇飞动。一时书毕,故作高声呼曰:“奇绝呀,陛下!”徽宗大喜,从帘后出来。赐以御宴并笔墨纸砚。又一次,徽宗命左右宣取御笔、端砚,令米芾书《周官》篇于御屏。米芾依旧反系袍袖,撮笔在手,闪展腾落于御屏前。惊鸿脱兔般完成了他的得意之作,踌躇满志,掷笔于地,慨然大呼曰:“一洗二王恶札,照耀皇宋万古!”说罢,转身捧研。跪请曰:“此研经赐臣米芾濡染,不堪复以进御,请赐微臣!”徽宗大笑,说:“那就赐给你吧!”米芾蹈舞以谢,即抱负趋出,余墨沾渍袍袖而喜见颜色。正是狂态可掬,十足的可爱的楚狂人!

总之,是楚文化孕育出了这位伟大的书法家,成就了他的诗词文章。从这个层面上讲,米芾自诩是楚人后裔,自号“鬻熊后人”、“火正后人”,又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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