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的开国上将邓华,是一位难得的将才,出了名的靠谱。土地革命时期,他参加了中央苏区历次反“围剿”斗争,抗战爆发后又打了平型关战役、百团大战等著名战斗。解放战争时,他又在平津战役中立大功,后率军解放海南岛,可谓战功赫赫。
因作战能力和指挥能力出色,抗美援朝战争开打时,毛主席曾三次召见邓华,布置作战任务,还让他接替彭德怀,担任志愿军司令员,对他非常信任、器重。震惊全世界的上甘岭战役,就是邓华指挥部署的。
这样一位跟着共产党打江山的骁将,理应前途无量。但事实是,邓华从抗美援朝战场上下来之后,就跟“神隐”了一样,再无消息。邓华这个名字,似乎在军界消失了。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位上将被军界“除名”呢?邓华到底去了哪儿?
身经百战的骁将
1910年,邓华出生于湖南郴州的一个书香世家。邓家书香门第,耕读传家,却出了邓华这么一个武将,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邓华十七岁就加入共产党,跟着朱德和陈毅上井冈山,开始了革命生涯。
那个时候的共产党和红军正处于非常艰难的阶段,大战小战不断。看了邓华的履历就知道,这个时候的他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
反“围剿”斗争、长征、东征、西征……邓华称得上身经百战。而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迅速成长,逐渐具备一位将才所需要的军事才能。
抗日战争爆发后,邓华的敌人变成了日本鬼子,但他的勇猛却不减当年。我们熟悉的平型关大捷和百团大战,邓华都参加过。
将近二十年的军事斗争,让邓华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厚积薄发,这些用生命和鲜血积累的经验和技巧,在解放战争时,得到了大爆发。
邓华的军事生涯中,一共有两个高光时刻,代表着他军事才能的巅峰。一是解放海南岛,二是抗美援朝。
解放海南岛的战役中,我军在装备方面占尽劣势。国民党有舰艇有飞机有十万守军,还有海空支援,而我们只有简陋的木船。甚至,连木船都不够。
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人民军队和人民是一体的,必要时,我们可以发挥群众的力量。于是,在邓华的带领下,攻岛的全体士兵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深入联系群众,掀起了群众支前的热潮。
没有舰艇,就把卡车发动机拆下来,将木船改装成土炮艇;不熟悉当地的水文环境,就全面搜集海洋气象水文资料,并成立气象水文组,向经验丰富的老渔民、老船工取经;没有渡海作战经验,就训练一批船工水手,让战士们学习海战作战技巧,积累经验。
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之后,邓华拟定了作战计划。
针对国民党海陆空立体化防御的情况,邓华决定多批次登岛,不换乘、不依靠后援,直接抢滩登陆。
当然,登陆也是有技巧的,不是横冲直撞。在邓华的计划里,木船的队形是横宽纵短,波次宽大,方便正面登陆。除此之外,木船登陆的时候,三艘土炮艇需要围攻一艘敌舰,吸引火力,掩护木船。
这种新型作战方式成功突破了敌人的海空封锁,解放军强行登陆,最终大获全胜。也正是这场战役,让邓华在军中名声大振,能打仗,会思考的人设完全立起来了。
1950年6月,朝鲜半岛燃起战火,毛主席急得三次召见邓华,让他去打抗美援朝。于是,邓华再次临危受命,以第一副司令员兼第一副政委的身份开进朝鲜。
起初,邓华觉得自己并不能胜任这个职位,还特意找到彭德怀主动让贤,想把第一副司令兼政委的位置让给陈赓。岂料,彭德怀拒绝了他的请求。
彭德怀先是说邓华胆大心细,然后又夸邓华能打仗。
“毛主席、军委选你来朝鲜是对的。”彭德怀说完,又扒了一口饭:“来朝鲜后,我们一块共事,我看你干得挺好的嘛。”
也就是说,让位的事情,暂时还不用谈。
后来,邓华又提过几次,彭德怀一直没松口,担心职位变动会影响志愿军的工作。直到1951年,邓华自己向军委发电报,军委才同意。不过,邓华的位子还是没有变,因为彭德怀特意拍去电报,让军委保留邓华的职位。这足以可见,彭德怀对邓华能力的认可。
邓华也没有辜负彭德怀的期望。他全程参与了抗美援朝的指挥作战,和彭德怀强强联合,打了很多漂亮的战役。
彭德怀对邓华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欣赏,转变为后来的喜爱,在生活中对他处处关心。
每当遇到危急时刻,彭德怀说的第一句话必然是:“邓副司令员怎样了?”
大家都知道彭德怀脾气不好,爱骂人,但面对邓华,他就很温和。他身边的人都被他骂过,只有邓华是例外。
彭德怀关心邓华,邓华也处处为彭德怀排忧解难,出谋划策,两人配合默契,在朝鲜战场上打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1952年6月,彭德怀回国主持军委日常工作,由邓华接过志愿军司令员的接力棒。此时,抗美援朝进入相持阶段,上甘岭战役,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邓华深知上甘岭的重要性,也明白志愿军和联合国军之间的各种差距。所以他决定,在上甘岭搞一出阵地防御坑道战,以守为攻。上甘岭的战场上,四万余名将士依托数不清的坑道,组成一道道坚固的防御阵地,和敌人鏖战43天。
这43天里,每一个阵地的得失都浸满了鲜血。其中一个阵地,更是被反复争夺了59次。
数不清的炮弹撕裂空气,接二连三地爆炸,灰尘糊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财大气粗的美军用炮弹洗地,落在阵地上的炮弹高达一百九十万余发。但即便这样,他们也没能打败钢铁一样的志愿军。
11月25日,上甘岭战役以我军胜利为结束,胜利战果轰动了全世界。而作为这场战役指挥的邓华,也名扬天下。
大家都知道上甘岭战役是邓华指挥的,但很多人都不清楚,在上甘岭战役爆发后的第二天,联合国军还唱了一出“声东击西”的大戏。
他们出动由海空和空军组成的登陆部队,对志愿军防守的东、西海岸狂轰滥炸,以此来诱导我军增援海岸守军,打乱上甘岭战役的战略部署。
邓华敏锐地察觉到了敌人的意图。所以,他没有往敌军的圈套里钻,而是吩咐部队不要理会,加强防守即可,千万不要被拖进去。正是这个决策,保障了上甘岭战役的顺利进行。如果邓华对战局的感知没那么敏锐,派人去支援海岸守军了,那上甘岭战役最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谁都不知道。
上甘岭战役之后,全军都对邓华刮目相看。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领导志愿军发动了夏季攻势,配合板门店的停战谈判。
美军被打得鼻青脸肿,只好在停战协定上签了字。
1954年,邓华离开朝鲜战场,回到国内。有了在朝鲜战场上的军功,迎接邓华的是铺满星光的璀璨前途,事实也确实如此。
回国的邓华被中央委以重任,担任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兼沈阳军区司令员。1955年,在新中国的第一次授衔仪式上,邓华被授予上将军衔。
可以预见的是,邓华今后的军政生涯必是一片坦途。他将和其他的将帅们一样,活跃在军政界的一线,为新中国的建设添砖加瓦。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离授衔仪式仅过去四年,邓华就杳无音讯了。无论是在军界还是在政界,都很少听到邓华的名字。
这就不禁让人好奇:军功赫赫的邓上将,到底遭遇了什么?
造化弄人:不能相见的遗憾
1959年,中国内部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它就是庐山会议。
庐山会议本来是一个自我检讨式的会议。因为之前的“左”倾错误,中国社会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伤害,党中央就想开个会总结一下经验教训,争取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事情到这里,一切都还很正常。毕竟中国是第一次搞社会主义,出错很正常,吃一堑长一智嘛。但是,在会议现场,事情却往不可预料的方向拐去。
起因是彭德怀的发言。彭德怀在之前的风波中憋了很久,发言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激烈,惹怒了毛主席。于是,接下来的会议,由“总结经验教训”,变成了“彭德怀检讨会。”
因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结下的情谊,邓华很心痛彭德怀的遭遇。但偏偏,他被分到了批判彭德怀的那一组。
当时的情况是,彭德怀的性质已经被定死了,形势一边倒,就连周总理都不敢为彭德怀说话。邓华虽然觉得彭德怀没错,却还是跟风违心地附和了几句。没想到,他们又说邓华是假批判,真保护。
没办法,谁让邓华曾经和彭德怀共事过呢?在有心人眼里,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失控。邓华先是被打成和彭德怀一伙儿的“军事俱乐部成员”,后又被扣上了“反叛毛主席”的帽子。他辩无可辩,也无从辩起,最后被撤销了所有职务,退出军界,被分配到四川当副省长,分管农业机械工作。
从这时候起,在中国军界,邓华是真的“查无此人”了。
得知邓华被自己牵连,彭德怀内疚不已。他有心想见见邓华,但邓华整整六年都没有消息。彭德怀只知道邓华在四川,具体情况怎么样却是不得而知。
1965年11月,彭德怀被毛主席任命为三线建设委员会副主任,即将去四川赴任。对于这趟四川之行,彭德怀并不排斥。时隔六年,他终于可以见到被自己牵连的老搭档了。
彭德怀到了四川后,就住在成都。巧的是,邓华也在成都。他们一人住在永兴巷7号,一人住在童子街29号,隔得不算太远。
本来,彭德怀是不知道邓华也在成都的,毕竟他们已经六年不通音讯了。邓华的消息,还是他从别人口里搜集来的。
有一天,彭德怀去理发,从理发员口中意外得知了邓华的消息。知道邓华也在成都后,他非常高兴,特意拿出纸笔,问理发员具体的地址。
理发员告诉彭德怀,邓华住在童子街29号。彭德怀就戴上老花镜,在成都的地图上仔细寻找童子街的位置。
找到了之后,彭德怀就让警卫员景希珍先去探探路,免得到时候还要花时间找。景希珍探完路回来,彭德怀的视线才从地图上移开。他取下老花镜,兴致勃勃地对景希珍说:“天黑了我们就行动!”
于是,彭德怀等啊等,等到天黑,就迫不及待地朝着童子街29号走去。
岂料,他刚出门,就下起了雨。
景希珍问:“彭总,还去不去?”
彭德怀大手一挥:“走,定了的事,就是下刀子也不能改!”
说完,彭德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还拒绝了司机送他,坚持自己走过去。
景希珍跟在彭德怀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
出了“政治问题”的正、副司令员在雨夜相会,要是被人传出去,又是怎样一场狂风暴雨?坦白说,他并不希望彭德怀去见邓华,但对于这两位一起出生入死的生死战友而言,世间的一切,都无法阻止他们相见。
彭德怀走得又快又急,很快就走到了童子街29号的院子外。
景希珍说:“到了。”
彭德怀停住脚步,往院子里瞅了瞅,说:“我们先进去吧。”
两人进了院子,就看到了大院西边的那座二楼小院——这就是邓华居住的地方。
迷蒙的细雨中,小院的灯光亮了,一道身影投射在窗户上,彭德怀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就是他,就是他,邓华,那背影一看就是邓华!”
说到这里,彭德怀的声音带了一些哭腔。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景希珍疑惑地问:“彭总,怎么不进去?”
彭德怀说:“不了,我们不进去了。”
景希珍看了一眼彭德怀,只见他满脸都是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两人在雨里站了很久,谁都没有前进一步。彭德怀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户上走动的人影,自言自语地说:“好了,好了,看看这个地方就行了。行了,看看就行了啊!”
很久之后,彭德怀才黯然离去。院子里的邓华,也丝毫不知道,他的老战友来了一趟。
其实,落到被贬谪四川的境地,邓华从未怪过彭德怀。他知道,在势不可挡的大趋势面前,个人的力量无比渺小。他没办法,彭德怀也没有办法。被彭德怀牵连,邓华没有对任何人心怀怨恨,也不后悔曾和彭德怀相识相知。
他在四川任副省长的日子里,每天都兢兢业业,勤奋工作,为了四川的农业机械工作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刚到四川时,他就把小孩的转学手续办妥了,一家老小全都搬到四川。
“四川是个好地方,山奇水秀,物产丰富,全家一锅端,到四川安家落户去。”
为了当好副省长,邓华一到四川,就开始了旷日持久的调研。
他花了一个月时间,跑遍了川中、川南十几个县市,一边搜集农业、农机具、工业生产的相关情况,一边了解当地农民的生活。
之后,邓华又跑到川西北实地调查,一直待到年末才回去。无论多偏远的村庄,邓华都去过了。有些村庄,村民连当官的都没有见过,让邓华心酸不已。
第二年春天,邓华继续调研,亲自检查基层干部的工作完成情况和老百姓的生活。只要看到邓华,老百姓们都会感慨万分:“当官的都像这样,老百姓就不会吃苦了。”
邓华在四川待了十八年。直到1977年,他才被调回北京,在军事科学院和中央军委工作。这十八年间,他从未和彭德怀联系过,彭德怀隔着一层雨幕,看到的邓华的背影,成了他们之间的诀别。
晚年的邓华,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为彭德怀平反昭雪的事上。他孑然一身,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留在身边的唯一东西,就是他送给彭德怀的金质烟盒。
这是抗美援朝时,邓华送给彭德怀的。彭德怀去世后,又交代家人把烟盒还给了邓华。邓华去世时,这个烟盒就在床头柜上,像是在接引他。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两位将帅生前并肩作战,最后却因一些不该有的错误而分离十几年,真是令人遗憾。相信在另一个世界,他们能续写另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