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49岁了,都这把年纪了,为什么还要改嫁?再说,你都是做外婆的人了,老公去世,你可以到女儿家享福,为什么还要去帮别人照顾孩子?”伯伯气冲冲地数落着姐姐,可姐姐的话让他更生气。姐姐同样大声地对伯伯说“我才49岁,哪里一把年纪了?再说,她有自己的家庭,她能一直陪着我、守着我吗?退一步讲,哪怕女儿愿意,女婿会接纳我为我养老吗?”
姐姐是伯伯的小女儿,她比我大了18岁,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出嫁时,我是送姐姐出嫁的众多伴娘中的一个小小的伴娘。在我们老家,做伴娘送新娘子出嫁到夫家的待遇是非常高的,可以说是被奉为上宾,比现在的贵宾级别还要高。那是我第一次享受到有人帮挤好牙膏、倒好洗澡水的待遇,甚至连洗脸水都有人准备好,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好事,我还闹出了笑话。
可能因为我的年龄比较小,那些阿姨非常热情,连衣服也要帮我穿,还不让拒绝。而这还不是最热情的,最热情的是吃饭时的夹菜,几双筷子不停地轮流为我们夹菜,真的吃撑了。不吃不行啊,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更怕对方下不了台,最后,还是姐姐解救了我,姐姐还把我说了一顿,说我傻,说我不懂人情世故。姐姐虽然说了我,但还是给我揉肚子,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这个姐姐真的很温柔,很漂亮,我很喜欢她。
只是,姐姐的运气却不是很好,嫁了一个空有其表的老公,还是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这导致了姐姐半生的不幸。姐姐和姐姐夫是媒人介绍认识的,都说“媒人的嘴骗人的鬼”,那媒人把姐姐夫以及他的家庭包装得非常好,让伯伯一下子就信了,真的以为男方的家庭条件非常好。可是,结婚后姐姐才知道,他们家当初给的彩礼钱都是借的,甚至连家里唯一值钱的彩电都是几个舅舅一起出的随礼。
可想而知,姐姐根本就没有好日子过,但是,既然已经结婚了,不管好的坏的,都只能自己咽。更过分的是,在姐姐怀孕时,姐姐夫借着和同村人一起跑船的借口,偷偷地出去会他的初恋,连姐姐生产都没有回来。那时候,娘家人都不知道,只以为姐姐夫出去赚钱了,还劝姐姐不要和老公置气,要以家庭为重。姐姐为了不让娘家人为自己担心,同时,也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她甚至还帮老公掩饰,不想让娘家人知道这样的丑事。后来,娘家人还是听说了一点风声,伯伯娘还为此和那些说闲话的人大吵了一架,说那人是故意败坏自己女婿的名声。
只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两年后,当姐姐夫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姐姐提出了离婚,甚至连女儿都没有看一眼。而姐姐是一个比较较真、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女人,本来对于老公的出轨,心里早就冒着火,她还等着老公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另外,她觉得自己才是受伤害的一方,老公凭什么向自己提出离婚?就算要离婚,也应该是自己提出来的。两人大吵了一架,第二次,姐姐就回了娘家,她满心以为用不了几天,老公会来接自己回家。可是,她没等到老公来接,却等到了老公再次离家出走的消息。
姐姐知道后,被气得大哭,同时,抱着女儿在娘家住了下来,直到女儿上学才回去。因为这事,姐姐和婆婆之间的关系也不算好,只有她的公公还会经常补贴她生活费,而婆婆常常责怪她,说她不懂事,还说是因为她这个儿媳,她的儿子才会不回家。婆媳之间经常吵架,姐姐的日子非常不好过,伯伯和大娘都劝她离婚,可姐姐好像憋着一口气,就是不松口。谁也没想到,5年后,姐姐的老公回来了,而且手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子。这下子,姐姐彻底炸了,她不但要和老公离婚,而且还要把老公告上法庭。
为了平息她的怒火,公公婆婆第一时间向她服软,求她放他们的儿子一马,还说“不管他再不好,那也是妞妞的父亲,哪怕是为了孩子,也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可姐姐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说“他既然敢作就要敢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轻拿轻放的话,我对不起这些年受的委屈。”最后,姐姐还是把老公告上了法庭。只是,还没等到真正的判决,她的老公就被查出肝癌晚期。其实,她的老公回到家时,大家都说他怎么这么瘦,可以说是瘦得完全脱了相,看着就是一副皮包骨的样子。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他顶多只是日子过得不好,却没想到是患了重病,这突如其来的重病,终止了这一场官司。不到两个月老公就去世了。老公的去世,对于姐姐来说,影响并不大,毕竟,对于这个男人,她早就死心了,但是,对于女儿来说,影响还是挺大的。女儿经常偷偷地哭,不但瘦了很多,连成绩也下滑非常大,而最让姐姐无法作选择的是自己和女儿去留的问题。她暂时还没有再婚的打算,她只想带着女儿好好生活,像她这样的情况,回娘家也不现实,毕竟,哪怕父母同意,可哥哥嫂嫂不一定会欢迎她长住。
可是,如果不回娘家的话,就只能继续留在婆家,虽然那个令人讨厌的男人不在了,但是,这个地方还是让她觉得很压抑。当然,公公婆婆希望她能够留下来,更希望她不要带走他们的孙女,只是,他们也知道,如果儿媳要走的话,孙女也是留不住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儿媳留下来,所以,他们也退了一步,把新建的房子给儿媳,但也有一个条件,希望儿媳能够帮忙照顾儿子另一个女儿。姐姐考虑再三后,最终接受了婆婆的条件,留了下来,同时,把老公另一个女儿也接过来,开始了真正的母女三人的生活。
刚开始时,姐姐每次看见这个小女儿都来气,从来没有好脸色,甚至常常因一点小事而责骂她。连自己的女儿都看不过去了,大声说她“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把她接过来?既然把她接过来,就应该好好对她,她有什么错?错的都是你们这些大人。”大女儿把妹妹拉走,而听了女儿的话后,姐姐第一次控制不了自己,跑到房间里大哭了一场,狠狠地把压在心里的委屈发泄出来。从此之后,姐姐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改变了很多,虽然还是没办法从心理上接纳她,但是,在衣食住行上,对她和自己的女儿一样。其实,姐姐心里也不好受,她也觉得这小女儿很可怜,特别是看着小小的她,每次面对自己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一副讨好她的样子,姐姐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可是,姐姐自己心里有一道伤,一时半会儿的,她还没办法放下,这道伤需要时间去疗愈,也许这也是一个磨合的过程。都说“感情是相处出来的”,姐姐与小女儿的感情也在相处中,慢慢地培养起来,虽然还是很内向,但是,起码不会见到她就闪躲,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后来,姐姐为了让两个女儿都有书可读,不但不外出找事情做,而她一个农村妇女,既没有太高的文化,更没有一技之长,只能进厂做普通员工。可是,进厂才三个月,姐姐就做不下去了,她说工资太低,浪费时间。出厂后,姐姐就在工地上搬砖了,工作虽然辛苦,风吹雨淋,姐姐的皮肤都被晒得黑亮,那双手更是粗糙得刮手,但是,姐姐的精神状态却非常好。
姐姐常说“只要给钱,我不怕吃苦,什么活我都能干。”工地上的人都说姐姐根本不像女人,干起活来比男人还要狠,还要能扛。可姐姐说“我一个人要养活两个孩子,我不狠一点,两个孩子怎么办?她们就只能指望我了,我要是不能干一点,我们就都完了呀。”所幸两个孩子都非常争气,学习成绩非常好,除此之外,公公婆婆对她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他们除了帮忙照顾孩子之外,也尽其所能地帮姐姐,婆婆常说“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不容易,我们能帮衬一点是一点。”公公也说“都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害了人家,不然的话,她就不用这样遭罪了。”
公公婆婆的理解与支持,让姐姐非常感动,在后来改嫁时,姐姐最舍不得的就是公公婆婆,这是后话。后来,大女儿考上了大学,还是村里几十年来,第一个女大学生,姐姐捧着女儿的录取通告书,抱着女儿,母女俩嚎啕大哭。那哭声让很多人都觉得鼻头发酸,大家都知道,他们太不容易了,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好的回报。女儿上大学后,姐姐的压力更大了,虽然女儿可以贷款,但她还有一个小女儿正在读初三,马上就要中考了。
而让姐姐措手不及的是,小女儿居然向她提出了要辍学打工,还说不想看见她这么辛苦,想要给姐姐挣学费,这样,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看着这个自己不怎么上心的女儿,对自己也懂得了感恩,姐姐第一次抱着小女儿,第一次打从心里认定了她就是自己的女儿。为了打消小女儿辍学的念头,姐姐狠狠地责骂了小女儿一顿,而小女儿不但没有难过,反而笑了,第二天,像第一次上幼儿园那样,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还给她做好了早餐。都说“付出总会有回报”,姐姐把两个女儿都培养成优秀的人才后,就被女儿接了回来。
后来,大女儿出嫁后,就把姐姐一起接了过去,女儿说母亲辛苦了大半辈子,也要休息一下了。只是,闲下来后的姐姐反而不适应了,刚开始的几个月还好,到了后来,姐姐吵着要去找事情做。其实,住在女儿家,姐姐一直觉得不踏实,她总觉得那是别人的家,心里没有归属感。后来,女儿给姐姐找了一份在小区打扫卫生的工作,这份工作对于姐姐来说,就像是打发时间一样,既轻松,又不会无聊。这下子,姐姐心里也踏实了,腰杠也能挺起来了,她觉得自己是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没有依靠任何人。
慢慢地,姐姐的气色也变好了,看上去哪怕不会显年轻,但也不会显老。另外,因为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姐姐明显要比以前开朗,和小区里很多人都能聊几句,而她的事迹,不知不觉中,几乎全小区的人都知道了。很多人都佩服她,而更多的是佩服她的为人,一个能把老公外遇所生的孩子视如己出,就单单这一点,就让很多人叹服。关键是,她还凭一己之力,培养出两个大学生,小女儿还是公务员。姐姐一下子成了小区里的名人,很多人都喜欢跟她打招呼,向她释放善意,还有家长以她为榜样,向她讨教育儿经验。
也是在这时候,姐姐收到了异性对她的表白。爱情来得毫无预兆,姐姐都懵了,但更多的是开心、兴奋,毕竟,谁没有一颗少女心呢?而向姐姐表白的这个大叔,正是小区里的住户,同时,还是和姐姐最聊得来的一个大叔。对于大叔的表白,姐姐也心动了,她孤独了太久,也撑了太久,虽然女儿都成家了,但那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她渴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渴望身边有个男人可以互相依靠。两个女儿知道后,都赞成姐姐再婚,可是,伯伯和大娘却不赞成,他们觉得姐姐都这把年纪了,不应该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而是应该帮女儿带带孩子,做一下饭之类的。
可一向都非常有主见的姐姐,这一次也不例外,哪怕父母反对,但在两个女儿的支持下,她还是再婚了,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小3岁、只有一个儿子的大叔。如果已经过去6年了,姐姐在婚后的生活过得非常舒心,平时除了帮继子照顾孩子之外,就是和老伴到小区内散散步,聊聊天。因为和女儿在同一个小区,还可以经常到女儿家看望外孙,而最让她感觉到欣慰的是,继子和女儿的关系也处得非常好,两家人经常在一起聚餐。姐姐总说她前半生吃的苦,都是为了遇见现在的老伴,都是为了如今的好日子,一切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