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3月末的时候,我三姑妈因病去世了。她才53岁,消息来得太突然,我一时半会儿没法儿接受这个事实。
去年下半年,我爸出车祸,成为植物人状态时,她经常去我家,看我爸。
知道我妈一个人照顾我爸,不方便去赶集买菜,她和我姑父经常轮流去给我妈送菜和水果。
那段时间,我见过她几次,没发觉她的身体有什么异样。聊天时,她也没说身体有什么不适。
这才过去半年左右的时间,人就没了,除了一声叹息,更多的是遗憾。生命太脆弱了,谁也没料到这事儿会发生在她身上。
说到我的三姑妈,我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词语,是温暖。
哪怕近10年我们没有任何互动,但一想到她,我记忆中所留存的,依然是温暖二字,没有别的词语可以替代。
我三姑父的家庭很穷,兄弟四个,还有一个姐姐。父亲早早去世,是母亲把他们兄妹五个抚养成人的。
这样的家庭,注定起步阶段非常艰难。
我小时候有记忆以来,对我三姑妈家的印象,就是一间半的土房子。
那间完整的房子,集厨房、杂物、会客于一体。半间是房间,我奶奶带我去小住几天的时候,还要打地铺才睡得下。
02
我印象中,有几次我爸跟我姑父聊天,我爸说,要不是我三姑妈会收拾,把家里搞得整齐、宽敞,他家来个客人都下不去脚。
这足以证明,他家当时居住状况的窘迫。
经过几年的努力,大概在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她家将土房改成了红砖水泥房。
她家是两个儿子,为以后娶媳妇提前做准备,建了四间两层房。家里的居住条件和环境,明显改善了。
我们再去她家时,我三姑妈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
房子大了,住的地方也有了,我们这些小孩们特别喜欢去她家小住几天。
我三姑妈会做菜,同样的菜,她总能做出不同的花样来,满足我们的味蕾需求。
什么兔子肉,鸽子之类的食物,平时在自己家吃不到的东西,在她家都能吃到。重要的是,做的都好吃。
每次我们去了,我三姑妈都会把自己家的库存都拿出来,有些可能是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招待我们。
我三姑妈是个勤快人,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她的每一分钱几乎都是掰成两半花。舍不得吃、穿,能自给自足的东西,绝不花钱去买。
菜园里种的各种菜,承包鱼塘养鱼,自己种的西瓜、菜瓜、红薯等。新鲜的蔬菜出来,她都会往我家送。
那会儿,没什么车的概念,都是靠两条腿走路。
从我三姑妈家到我家,走路大概需要40分钟左右。她给我们家送什么东西,都是用扁担挑过来,或是用蛇皮袋背过来的,这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支撑她挑过来的,不止是勇气,还有她对我们最纯洁,最清澈的爱。
03
我三姑妈家附近,别的不多,唯独山多,房子都是依山而建。这样的地理位置,注定出行不会太方便。
有一年夏天,我去三姑妈家小住,她带我去赶集。赶集的那个镇,在我们方圆十里都非常有名,它以物价便宜,种类多出名。
听说那个镇的集市不是呈一条直线,而是有好几条分叉路。我对此好奇极了,时常在脑海想象着它的样子。
三姑妈带我去,不仅仅是给我圆梦,还给我买了一件T恤衫,我高兴坏了。
以她家当时的条件,这个钱完全没必要花。连我妈都忍不住对我说,你三姑妈对你真好。
因着这件事给我种下的种子,等我长大,经济条件允许后,我对我侄子、侄女表达爱的方式,也是以买衣服为主。过年一套,夏天一套。
我的家族中,我这一代只有两个女孩,其余都是男孩,我是其中一个。
我三姑妈有两个儿子,二胎想要女儿没要到。
记忆里,从我懂事以后,我二姑妈和三姑妈偶尔会对我说,以后结婚不要嫁远了。我把你当自己的女儿来看待,我们要相互走动,做一辈子的亲戚。
04
那个时候,周围比我年龄稍大一些的女孩,在外面打工,有好几个都找了外省的男朋友,嫁到外地去了。
那会儿年少,对爱情充满了向往。有情饮水饱,任何事情都阻挡不了她们追求真爱的步伐。
因着我两个姑妈的念叨,给我传达的这种想法。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显得比其他人理性多了。
工作以后,身边的男孩、女孩们纷纷谈起了恋爱,很多情侣都不是同一个省的。
我羡慕他们成双成对,有人陪,有人爱,但我始终保持着宁缺毋滥,不慌不忙的态度。
有合适的就谈,没合适的,单身也没什么不好。
对于恋爱、结婚,我的第一条原则是,坚决不找外省的。
因为结婚以后,要和我两个没有女儿的姑妈走动,路程太远的话,来回不方便,她们不一定会去。
当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她们待我如亲女儿一般,我不能辜负她们的期待。
05
怀上二胎后,我辞职回老家待产。我老公要上班,不能陪我,我一个人在婆家呆着。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事、物。
虽然公公婆婆待我极好,但个人感觉上,总有些放不开。
我想逃离,但没地方可去。我爸妈都在外面打工,门上一把锁,我不可能一个人在那儿呆着。
过年,我去三姑妈家串门,临走的时候,她非常真诚地跟我说,你妈不在家,孩子出生之前,在婆家呆不习惯的话,就到我家来住几天,我随时都有空。
也不要不好意思,就把这儿当成你的娘家,随时想来,随时可以来。
听到她的话,虽是冬天,我的整个身体却都被暖意包围着。不仅身体是暖的,心也是暖的。
我不一定真的会去,但有这么一个地方,随时给我预留着位置,那种踏实感无与伦比。
后面,因为一些事情,我们彻底断了来往,没有任何互动。
06
听到噩耗,回顾我三姑妈的一生,她是了不起的。
年轻时,和我三姑父裸婚。
从一间半的土房子起步,到建了四间两层的红砖水泥房,再到前些年,赶上农村到城市买房的热潮,在县城买了两套自建房,一个儿子一套。
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村人,这些钱,都是她和我三姑父靠自己的双手和勤劳挣来的。其中的酸甜苦辣,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在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大儿子和外省的女孩未婚先孕。摆完酒席,生完孩子不到四个月,那女孩抛下孩子,回自己家去了。
对孩子不管不问,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很多人劝我三姑妈把这个孩子送走,她坚决不送,决定自己养。她说,她这辈子没有女儿,这个孩子是来弥补她的遗憾的。
从不到四个月的小婴儿,到现在10多岁的大女孩,都是我三姑妈一手带大的。带孩子的苦,谁带谁知道。
07
她的遗憾,第一个可能是,她的大儿子到现在还没成家,这是她的一个心结。
第二个,可能是没看到一手带大的孙女,结婚生子。
第三个,可能是省吃俭用的她,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生命就戛然而止了。
第四个,可能是她跟我三姑父放的那些狠话,没办法实现了。
她非常地要强,也一直非常强硬地生活着。有一句话形容她非常的贴切,过刚者易折。
其实,我更想她做这样的人,善柔着不败。
这是我所看到的,她的一生。
她于我来说,不论什么时候,想到她,我能感受到的,除了温暖,还是温暖。
三姑妈,谢谢你带给我的温暖,愿你在天堂,好好享受生活,不再为生活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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