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小翠从余老三家走后，并没有回到姐姐小云家，而是直接回了工地宿舍。

玉芬嫂也提前从家里回来，为后天工地开工做准备工作。

小翠走到宿舍门前，看门没锁，拉开门直接走进去。

玉芬嫂正在整理床铺，她见到小翠一个人回来，惊讶地问：

“小翠，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余老三呢？”

小翠把随身带的行李放在地上，一边脱外套一边说：

“余老三家出了点事情，他可能要晚点回来，我就先回来了。”

听小翠淡淡的语气，玉芬嫂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她放下手里的被单，走到小翠身边说：

“别怪我多嘴，我也是惦记你们的事，余家父母是什么意见？”

“余家，余家父母，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再等等吧，等余老三来了，就知道结果了。”

小翠心事重重地回答。

月亮村里，小云带着赵大林和强强回了娘家，还特地看望了小翠的儿子豆豆。

因为母亲已经不在，小云带着一堆好吃的，还给继母500块钱，又给豆豆300块钱压岁钱。

继母手里拿着800块钱，一遍又一遍地数着，嘴巴里还阴阳怪气地说：

“要不是看在你常来给我们送点钱，我早就不让你爸管小翠的孩子了。

你可不知道，整天带着个孩子有多累人。

我啊，也是好心，劝小翠赶紧找个男人嫁了，把孩子接回自己身边照顾。

也让我和你爸轻省轻省。

你当姐姐也不用跟着操心了不是？”

小云笑了笑没说什么。

谁叫小翠现在这么难呢，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得放低姿态。

俗话说得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云明知道继母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也没办法回呛她一句，都是为了小翠她们娘俩。

小云在娘家连饭都没吃，就带着丈夫孩子往回赶。

半路上，小云就跟赵大林说：

“我不想回家等小翠了，我有种预感，她回来了，没回咱家，而是直接回工地了。

要不，你跟我带着强强一起回工地，看看是不是小翠真的回来了？”

赵大林对小云的话可谓是言听计从，小云就像他的指挥官，她指哪儿，他就往哪儿走。

大林跟司机说：

“老吴，咱们直接回工地。”

司机老吴接到领导指令，一脚油门直奔赵大林的工地而去。

到了工地，小云下车就奔小翠的宿舍。

刚走到宿舍附近，就听见房间里有人在说话。

小云紧跑几步，推开宿舍的门，走进去，看见小翠坐在床边。

她一步跨到小翠跟前说：

“小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我那儿？

余老三家父母是啥意见？

你们的事，他们同意了吗？”

小云刚一见到小翠，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小翠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小翠站起身，拉着姐姐坐下。

玉芬嫂跟小云打了个招呼，说：

“我去厨房烧点水，等会儿，给你们姐俩沏点茶，送过来。”

玉芬嫂很有眼力见儿，主动退出房间，给小云和小翠姐俩说话腾地方。

小翠还没开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哎呀，小翠，你咋还哭了？

先别哭，快跟我说说，你这个春节在余家过得怎么样？”

小云拿起纸巾帮小翠擦脸上的眼泪，安慰着说。

“姐，我在余家遇到王小松的表姐王双燕了。

就是那个给我婆婆出主意，死活不让我改嫁的王双燕。”

“真是冤家路窄，你在余家怎么能碰到她啊？”小云急忙问。

“她是余老三的大嫂，我在医院碰见的。”

小翠哭着回答。

“在医院碰见的？大过年的，你怎么还到医院去了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从头给我说说。”

小云已经急得坐不住，站起来，眼睛盯着小翠，让她细细讲给她听。

小翠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去余老三家过春节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

小云听完，眼睛冒火，她站起身，双手叉腰，用另一只手不停地点小翠的额头。

“你啊，你啊，还不知道人家同不同意你们的事，

你就又给钱，又伺候人家妈。

摆明了，你这是心虚，你这是在讨好，甚至有点想倒贴。

你走的时候，我是怎么嘱咐你的？

你全都忘了，我让你落落大方，我让你不要自个儿轻贱自个儿。

你可倒好，把我的话全都当耳旁风了。”

小云气得眼泪都下来了，一边骂小翠，一边也哭了起来。

她虽然嘴上在狠狠地骂小翠，心里其实是心疼妹妹，她看到妹妹对余老三用情如此之深。

但余家的态度，余老三到底怎么打算，她们现在全然不知，她也是在替小翠着急。

“姐，你骂我吧，你打我吧，是我没本事。

我有种预感，余家父母不会同意我和老三的事情。

姐，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该怎么办？

我喜欢余老三，我想嫁给他！”

小翠哭着拉着姐姐的手臂不停地摇晃。

她满含泪水的眼睛充满祈求的眼神，望着这个把她拉扯大，一半把她当妹妹，一半把她当女儿的姐姐。

小云把小翠搂进怀里，又后悔刚才骂她，骂得太狠了。

她用手不停地在小翠的背后轻拍。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

“骂你有什么用，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先等等余老三，等他回来，看他什么态度，怎么说。

如果他还想和你继续好，哪怕是他家里父母反对，你就还继续跟他好下去。

他如果提结婚，你们就结婚。

如果他对你冷淡，或者跟你提分手，我让你姐夫再想办法撮合撮合。”

小翠点点头说：“姐，就按你说的办。”

“到时候，我跟你姐夫再商量商量，看怎么帮帮你！

再有一两天工人就陆陆续续回来上班了，你还和平常一样。

不要愁眉不展，就算万一你和余老三吹了，你也要哭哭啼啼。

别让其他工友看笑话了，就凭我们小翠长得这么标致，不愁嫁不出去。”

小云又反复叮嘱一番，她回到赵大林宿舍，她把小翠去余家过年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夫妻俩开始商量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正月虽已过半，但幸福村里还能感受春节喜庆的味道。

村里的娃娃们，手里还有没放完的鞭炮。

他们在村巷里，追逐打闹，放鞭炮。

一个身穿蓝色上衣，黄色裤子的男孩，把一只二踢脚立在地上。

一只手拿着点燃的香，另一只手捂着耳朵，半蹲着身子，靠近鞭炮的燃芯。

鞭炮炸开，轰～咚~两声，震耳发聩，一股浓烈的二氧化硫扑鼻而来。

一群穿着五颜六色的厚棉衣的娃娃们，捂着耳朵四散跑开。

余家小院，父亲坐在檐下抽着旱烟，双眼无神地望着大门口。

母亲半躺在床上，望着窗口。

余老三坐在床边，默默地陪着母亲。

就在这时，余家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稍微有点肥胖的身躯，急匆匆跑了进来。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余家大儿媳王双燕。

余老汉见大儿媳慌慌张张跑进院子，他倏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手里的旱烟袋扔在地上。

他紧张地问：

“大媳妇，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老大情况不好？”

王双燕一边往上屋跑，一边用手比画着：

“进屋说，进屋说，哎呀，渴死我了，跑了一路，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她进屋之后，拿起小桌上的茶壶，对嘴就喝。

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因为喝得太着急，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王双燕用手抹了一把说：

“爸，妈，我长话短说，因为撞亮辉的人还没找到。

目前的医药费都得咱自己掏。

这不，医药费又不够了，我回来找你们拿点钱。

亮辉在医院里，我拜托临床的病友家属，帮我照顾着点。

你们赶紧把钱拿出来给我，我还得快点赶回去。”

余老三搀着母亲站在客厅里，她急忙说：

她爸，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拿钱？

把咱家现在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给双燕。

爸爸摸索着腰间的钥匙，赶紧回房间去拿钱。

不一会儿，余老汉手里拿着一沓钱递给双燕。

他说：“家里现在就只有这么多，总共3000多块，你先拿着。

不够的，我跟你妈还有老三再出去找人借，钱借到了就给你送去。”

王双燕接过钱，数了一遍说：

“爸妈，咱家就这点钱？”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看着公婆。

婆婆点头说：“没错，家里总共就有5000多块钱。

上次在医院，你爸给了你2000多，还有这剩下的3000多，这不，都拿给你了？”

“妈，不对吧，我可听说了，咱家今年种的粮食卖了不少钱呢？

怎么可能就只有5000多块钱？

难不成，您二老留着钱，等着给老三娶媳妇呢吧？

我跟你们说，老三带回来的那个小翠，她可配不上咱们老三。

她结过婚，丈夫得病死了，还带着3岁孩子。

这样的女人克夫，咱们余家可说什么也不能娶。”

“大嫂，你在胡说些什么？”

余老三没想到大嫂会把小翠的这些情况，突然告诉给爸妈，他厉声喝止。

但王双燕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

妈妈转过头瞪着余老三说：

“你嫂子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还没等余老三回答。

王双燕又补充了一句说：

“当然是真的，刘小翠是月亮村的，她嫁的男人叫王小松，是我的表弟。

她的事情，我一清二楚。”

说完，王双燕双臂抱在胸前，得意地看着余老三和公婆。

婆婆听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老三站在身旁，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婆婆慢慢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只手拍着大腿说：

“我们余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大儿子被人撞了，至今不能下床。

二儿子一家我已经好几年没见着了。

三儿子好不容找个对象，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老天爷啊，这是我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你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吗？”

余妈妈一边哭，一边诉说着心中的委屈。

“妈，你别哭了，你这才刚出院不久，不能受到刺激。”

余老三蹲在妈妈身边劝慰着。

“老三，不管你妈什么意见，我不同意你娶小翠。

凭你一个未婚的小伙子，怎么也轮不到娶个寡妇回家。”

余老汉首先表了态。

“我也不同意你娶小翠，你如果非要娶她，我就死给你看。”

余妈妈忽然止住哭泣，歇斯底里地朝三儿子怒吼。

“爸妈，既然你们不同意老三娶小翠，就把钱都拿出来吧。

就你们给我的这3000多块钱，根本不够，还差5000多块呢！”

王双燕带着一副哭腔祈求着公婆。

公婆虽然生气王双燕的做法，但为了救儿子，他们还要积极帮着张罗钱。

“双燕，家里就真的只有这么多钱。

去年是丰收了，粮食买了不少钱，但咱家之前盖房子，从亲戚那里借了不少钱。

我们用那些钱还债了，家里就剩下这么多钱，都给你拿出来了。

你还缺5000多，我们再去找人借钱，借到了，我让老三给你送到医院去。”

余老汉解释说。

“那，你们可快着点，没有钱，你儿子就没有药。

这可是拿去给你儿子救命的。”

双燕叮嘱了几句，拿上钱，转身就往外走，她着急赶回去，伺候丈夫。

余老三心里虽然生气嫂子违背他们之间的约定，擅自把小翠的情况告诉父母。

但想想躺在病床上的大哥，还需要进一步救治。

他顾不上吃午饭，跟爸妈说：

“我去村里的小学，找找过去的同事，问他们借点钱给大哥。”

说完，他推起自行车，出门去借钱。

到了那个熟悉的学校，余老三推着自行车在校门口徘徊了好久，他想进去，又害怕进去。

过去他是这所学校的数学老师，在这里他被评选过优秀教师，在这里，他曾经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年轻教师，在这里他曾经站在三尺讲台上执教两年多……

他在这里有太多回忆，但自己阴差阳错，得罪了教务主任，被学校开除。

他是一个被开除的老师，是一个在工地上帮厨的工人，他真的没脸再见过去的同事。

要不是为了救大哥，他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走进那个熟悉的校园。

余老三终于鼓起勇气，推着自行车往校园里走。

门口的保安大爷看到他，乐呵呵地打招呼：

“余老师，来啦？先登个记吧！

你来找哪位老师还是领导啊？”

余老三把自行车停好，他在来访登记簿上登记自己的信息。

“我回来看看过去的同事，也不具体找哪位老师。”

“哦，好，好，你登记完，就进去吧。

自行车就停这儿，我帮你看着。”

门口的保安大爷，过去对余老师的印象很好，现如今再次见到余老师，仍然很热情。

余老三来的时候，正好是学校的午休时间。

他走到教师办公室，站在门口，望了望，没有直接进去。

他小声朝里面喊了一声：

“朱老师，朱老师，你出来一下！”

里面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老师，年纪大概有40多岁。

他听见门口有人叫他，扶了扶眼镜，仔细一看是余老师。

他向他摆了一下手说：

“余老师，进来啊，怎么站在门口？”

余老三并没有往里面走，仍然站在门口等他。

朱老师起身走出办公室，和余老师走到走廊里。

朱老师握住余老三的手说：

“你看你，来都来了，就进去嘛！

办公室的人都是你熟悉的，怎么还这么见外，非要到外面来说话？”

“朱老师，我不好意进去，你也知道我是怎么走的。

我现在遇到难处，想找你借点钱，你能不能借我1000块钱？”

朱老师听完，又用手推了推眼镜说：

“你现在在哪个学校上班呢？”

“我现在没在学校上班，在城里的一个工地上干呢！”

余老三说完，感到很尴尬，慢慢地低下头。

“哦，可惜了，你有那么好的教学能力，不做老师，去工地干，屈才了。

对了，你刚才说，借钱，借多少？”

“1000块，我会尽快还你。”余老三抬起头望着朱老师。

“哎呀，你这突然来借这么多钱，我平时上班，口袋里也不可能带这么多钱啊。”

朱老师说着话，用手在自己上衣兜裤兜不停地摸索着。

摸了半天，从裤兜里掏出30多块钱，拿在手里说：

“你看，你也知道，我家你嫂子管钱，我这里平时只有一些零花钱。

我这现在只能拿出30块，你如果不嫌少，你先拿着。

什么还不还的，无所谓。

既然你有难处的时候，能想起来我，说明你把我当朋友。

朋友之间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

朱老师又用手推了推眼镜，看着余老三。

余老三低着头搓着双手说：

“朱老师，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那什么，我再找其他老师借借看吧。”

说完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刚要抬脚走进去，发现之前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走出去了。

他们在走廊里的对话，被办公室的其他人都听到了。

有的假装出去打杯水，有的假装出去上个厕所，还有的假装去找领导。

大家都很有默契，谁也没说话，都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余老三此刻终于明白，什么叫人走茶凉。

他转身离开办公室，到校门口取走自行车，回家去。

在工地搬砖手上磨出十几个血泡，余老三没有哭；在工地搬水泥，累得浑身酸痛，爬不起来，余老三没有哭。

为了给大哥治病出来找过去的同事借钱，一分钱都没借到。

这真应了那句话，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余老三骑着自行车，两行眼泪唰唰地往下流。

泪眼模糊了视线，他闷头飞快地骑着车，耳边呼呼的风声。

无论如何，他还要出去借钱，大哥躺在医院里，等着钱，来救命。

余老三回到家，放下自行车，从抽屉里拿出100多块钱，他准备回工地。

去找工地上的工友们借钱。

到了工地，余老三找到孙二柱，赵小田，孙志强他们，把家里的遭遇告诉他们。

想要跟他们借钱，孙二柱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遍，拿出200块。

赵小田从包里拿出150块，孙志强拿出180块。

他们把钱凑到一起，拿给余老三。

赵小田说：

“我们都刚从家里回来，你先拿着这些钱。

再等一个月，我们再干一个月，赵师傅就给我们发工资了。

到那时候，我们哥几个再给你凑些钱。”

余老三拿着那500多块钱，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哽咽着说：

“兄弟们，谢谢了，你们的恩情，我余老三一辈子不忘，将来一定找机会报答。”

赵小田把他拉进怀里，拍了拍余老三的后背。

另外两个兄弟说：

“咱们能在一个工地上干活，又住在一个宿舍，也是缘分，有难处，大家互相帮衬一把，都是应该的，你别说这些客气的话。”

赵小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老三，你要是着急用钱，我建议你，去找赵大林，他手里钱多。

你跟他借钱，没准他能一下子拿出来好几千。”

余老三摆了摆手说：

“不了，我之后可能都不在工地干了。

还怎么好意思，跟赵师傅借钱呢？

跟哥几个借的钱，我会尽快还回来，谢谢了，再次谢谢了。”

虽然才500多块钱，但对于在工地上干苦力的工友来说，这都是他们的血汗钱。

他们赚的钱也不多，省吃俭用，才能存下点钱。

在余老三遇到难处的时候，他们都愿意慷慨解囊。

不知道孙志强啥时候跑了出去，把余老三遇到难处，回来找他们借钱的事情告诉了赵大林。

赵大林一听，机会来了，他赶紧从抽屉里拿出几千块钱塞进裤兜，出门去找余老三。

余老三见到赵大林，抬腿就往外跑。

赵大林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

“余老三，你给我站住，你别跑。”

余老三知道父母反对他娶小翠，他最害怕见的不是小翠，而是赵大林。

他见到赵大林就像老鼠见了猫，拔腿就跑，无论赵大林在后面怎么追，他就不停下来……

未完待续……

本篇包含虚构创作，内容为版权方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