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清华大学特聘教授。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原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钟振振教授答疑信箱（387）

陆游《老学庵笔记》中的“正透”与“倒透”（续）

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一曰：靖康末，括金赂虏，诏群臣服金带者权以通犀带易之，独存金鱼。又执政则正透，从官则倒透。至建炎中兴，朝廷草创，犹用此制。吕好问为右丞，特赐金带。高宗面谕曰：此带朕自视上方工为之。盖特恩也。绍兴三年，兵革初定，始诏依故事服金带。

诗友月映霜华问：老师，何为“正透”“倒透”呢？

钟振振答：（接上期）

〇姚宽《西溪丛语》卷下曰：犀以黑为本，其色黑而黄曰“正透”，黄而有黑边曰“倒透”。“正”者，世人贵之。其形圆，谓之“通天犀”。南中有伪者，磨之渐热乃验。犀性凉，磨之不热。

按，此条关于“正透”的解说，与《本草衍义》略同；而关于“倒透”的解说，与《本草衍义》稍稍有异。其异，或可视为对《本草衍义》说的补充：犀牛角，底色黄而有黑边的，也属于“倒透”。

此条还新增加了一条信息，即在世人眼里，“正透”比“倒透”要贵重。

〇程大昌《演繁露》卷一《花犀带》曰：《唐会要·章服》：大和六年，敕一品二品服色许服犀玉及斑犀。按，“斑犀”者，犀文之黑黃相间者也。此时止云“斑犀”，至近世其辨益详。黑质中或黄或白，则为“正透”；外晕皆黄而中涵黑文，则名“倒透”。“透”，即通也。唐世概名“通天犀”，若“正透”“倒透”之別，出于近世也。今世士夫便服而系犀带，惟两府始服“正透”，从班已下即服“倒透”。本無定制，直是以“正透”为重耳。

按，此条较前人之记载与解说，又有若干新增加的信息：

其一，所谓“透”，即“通透”之义。

其二，“正透”“倒透”之分，是宋代才有的。

其三，宋代，“两府”级别的高级官员用“正透”犀牛角装饰的腰带，“从班”以下官员则用“倒透”犀牛角装饰的腰带。所谓“两府”，指中书门下的正副长官，即正副宰相，最高职别的文臣；与枢密院的正副长官，最高职别的武臣。“从班”，指正副宰相以下、庶官以上的侍从官，如翰林学士、给事中、六部尚书、侍郎，诸阁学士、直学士、待制等文臣，皆清要之职。

〇王明清《挥麈前录》卷三曰：韓似夫與先子言，顷使金国，见虏主所系犀带，倒透中正透，如圆镜状，光彩绚目。似夫注视久之。虏主云，此石晋少主归献耶律氐者，唐世所宝日月带也。

按，“韩似夫”，韩肖胄字似夫。宋高宗绍兴三年（1133），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充通问使，初出使金国。

“先子”，《挥麈前录》作者王明清称其亡父王铚。王铚是北宋末、南宋初知名学者、藏书家。

“虏主”，谓当时的金国皇帝金太宗完颜晟。南宋人每称金人为“虏”。

“石晋少主”，谓五代时后晋出帝石重贵。

“归献耶律氐”，当作“归献耶律氏”。公元946年，后晋为契丹族辽所灭，石重贵被俘虏。所谓“归”，指石重贵“归顺”辽国。所谓“献”，谓石重贵将此犀牛角宝带献给辽太宗耶律德光。

此条所记之犀牛角宝带，与《铁围山丛谈》所记北宋徽宗时的“瑞云盘龙御带”略同，皆“倒透中正透”，即“重透”。

〇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六二《绍兴三年》曰：春正月壬戌，诏宰执、侍从官自二月朔日依令系金带。宣和后，寇难作，掊聚金币以遗敌约和，有旨宰执、侍从许以花犀带入朝。二府正透，从官倒透为别。盖权宜之制也。至是，以高丽责使将至，乃诏许服带如旧，仍以左藏库所有假之。

〇王应麟《玉海》卷八六《器用·佩带笏·建隆赐玉带》曰：靖康末，括金赂敌，诏群臣服金带者权以通犀带易之，独存金鱼。又执政则正透，从官则倒透。至建炎中兴，朝廷草创，犹用此制。吕好问为右丞，特赐金带。高宗面谕曰：此带朕自视上方工为之。盖特恩也。绍兴三年，兵革粗定，始诏依故事服金带。

按，以上两条所记，与陆游《老学庵笔记》所记为同一件事，可以互参。

所谓“宰执”，即正副宰相。所谓“从官”，即“侍从官”，亦即《演繁露》之所谓“从班”。

作者/钟振振 编辑/冯 晓